四、狭路相逢
他清楚地记得,在将爹爹埋葬的那天,也像现在一样,有风儿在轻轻地吹,有叶儿在轻轻地落。 那些被风吹起的落叶就像是漫天飞舞的蝶,从山的这一边吹到山的那一边,然后,在山涧里不停地打着旋儿。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断了他的思绪。 他叹了口气,然后,紧紧地握住插在左肋处的那柄黑色的剑,犹如抓着父亲那双坚实而宽大的手掌。 古道上突然出现了一骑快马,得,得,得,得……如擂鼓般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落日夕阳下的宁静,犹如在平静的水面上惊起一波涟漪。 秋末的天气,虽然带着一丝丝的凉意,可是,却很干燥。 古道上久未逢雨,路面松散而干燥,尺余深的尘土在急驰而来的马蹄的践踏之下,纷纷地扬起。 漫天的灰尘,遮天蔽日,弥漫着整个秋日的天空和原野,看不见人的影子,只能听见急促的马蹄声。 李存孝虽然看不见,可是,却可以听得出来,这是一匹脚力很好的马。 这确实是匹好马,虽然经过长时间的奔驰,可现在仍然显现出疲态,仍然像枚正燃烧这的箭矢一般,急速地朝着这边飞来。 马的脚步如雨点般急促,没有一点儿节奏感。 很明显的是,马上的骑士跑得很急,所以,才会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鞭子,朝着马的肚子狠狠地抽下去,使得马跑得很没有节奏,就像是夏日午后的暴风骤雨般迅猛。 如果再这么拼命地飞驰下去的话,大概用不了一盏茶的工夫,这匹马一定会心力废竭,倒地而死。 二此刻,马的鼻子里和嘴里已经有大团大团的白沫涌了出来。 马上的人似乎也已经觉察到了这一点。 看了看胯下浑身流汗,哆嗦不已的马,稍稍皱了皱眉头,似有所不忍,便猛然停下手中的鞭子,稍稍一勒缰绳,马蹄声便渐渐地慢了下来。 马蹄放慢,漫天的灰尘便开始慢慢地散去,然后,渐渐地露出马上的这个骑手的脸。 这人的脸上虽然沾满了灰尘,现在,再被那些沁出来的汗水这么一冲,结果,就露出几道白色的印痕。 很明显,这是一张女子的脸。 这女子勒住马,长长地喘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汗,然后,向后面稍微看了看,便看见后面的那三匹马又追了上来,风驰电掣。 前面扬起的灰尘还未散尽,后面的马蹄又跟着扬起一阵更大的灰尘。 很快地,后面的那三匹马离前面的这匹马越来越近,甚至已经可以听到马的嘶鸣声,和因为长久地奔跑而呼哧呼哧喷出来的粗气。 这女子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便一咬银牙,再次扬起收中的鞭,冲着马背就是几下,然后,双腿用力一夹,胯下的那匹马立刻发出一阵“咴咴咴咴”的长嘶声,奋力突奔。 此刻,虽然已经筋疲力尽,但速度仍然快得惊人。 这是一条古道,并不是很宽的路面,崎岖不平。 两旁是密密丛丛的冷杉,高大直立的枝干向苍蓝色的天空无限地延展着,冷杉树下是遍布的荆棘,铺天盖地,无休无止。 而李存孝此刻就躺在这古道的中间,冷杉的下面,虬健而坚实的躯干如标枪般地横在不太宽路面上。 他的脸是那么得苍白,落寞,凄凉,像是一张被伸展开的纸,又像是一片刚刚凋零树叶,没有生气,没有表情,甚至连血管里的血都是凝固的,全身上下,仿佛只有那只握剑的手是活的。 他的耳朵忽然动了动,然后,听到那些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越来越惊人,但他的眼睛仍然紧紧地闭着,像是已经睡着了,又像是正在想着往事,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均匀而有节奏的呼吸。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二十步……马蹄声越来越近,可是,他的心却仍然像是波澜不惊的湖水,一动不动,只是在心里默默地细数着急驰而来的马蹄声,仿佛在猜测着发出这样急促的马蹄声的应该是什么样的马,红马,黑马,还是白马? 他的心又像是一潭死水。 他仿佛又在想象着这些或者红色,或者黑色,或者白色的马在践踏水面的时候,猛然溅起的灿烂的水珠,抛洒向半空中,突然飞散开来。 那些水珠就像是无数美丽而又没有芬芳的花朵,正漫天漫地地朝着他纷纷地涌了过来,把他包围,把他淹没,又把他高高托起。 据在他的手几乎都可以摘到那比冰还要寒冷的月亮的时候,突然,弯弯的月亮却变成了美丽的刀锋,割破了他的手指。
血慢慢地流下来,他还没有来得及感觉任何的疼痛,身体下面的水花突然散尽,他又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细细地品味着刚才的那个梦,忽然听见一阵银铃般的娇叱声:不要命的小子,还不把路让开。 马上的女子,一双眼睛瞪得好大,好圆,一双清澈的眸子几乎都要像是山间的瀑布一样流淌下来了。 这个有着美丽的大眼睛的女子,左手紧紧地抓着缰绳,右手握着一把黑色的皮鞭。 黑色的皮鞭,红色的马,白衣的女子,三种夺目的颜色搭配在一起,耀人眼球。 但是,由于李存孝的阻挡,她只好用力地将马勒住,冲着他大声呵斥,由于马突然人立,差点儿没把她从上面掀下来。 看着她又气又怒的样子,李存孝的声音仍然一脸的平静,却又比他的神情显得更寂寥,懒懒地睁看眼睛,看这马上的女子,淡淡地道:你走你的路,我睡我的觉,你为什么要把我给惊醒 女子的一张脸气得通红。 她实在想不明白,世间竟然还有如此无理的人。 刚才要不是她在最后关头赶紧勒住了马的话,那么,此刻马蹄恐怕早就已经将他踩成一滩烂泥了。 可是,他不但不领情,反而还要说出这么无理的话来,你怎么能不让她生气呢 她简直都快要气坏了。 如果不是后面有追兵,恐怕她早就跳下来要跟他理论理论了。 她本来以为他是个瞎子,是个聋子,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所以,才要像个死人一般躺在路中间的。 可是,却没想到,这个小子既没有瞎,也没有聋,而且还很无理,竟然说出了这么一句无理的话来。 她的一张脸气得通红,红的就像是桃花,又像是枫叶。 她猛然鞭子高高地扬起,做出一副就要劈下来的样子,然后,冷笑了一下,厉声道:你这个臭小子,早知道你如此不要命的话,那我刚才就应该把你踩死算了,省得让姑奶奶心烦,滚开呀,赶紧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