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逃出生天（1）
鹿鸣一直噩梦连连，忽然神智一清，缓缓睁开眼睛。他坐起身来，向四周看去，这是一件简单的厢房，几张松木桌椅，摆着水壶水杯，侧面一个拱形的木门。鹿鸣神情恍惚，站起身来向那木门走去，刚要推门，忽听一男子的声音说道：“你说那孩儿是你的亲弟弟，此话可是骗我？”鹿鸣心头思索，这人是谁？又一女子淡淡地声音响起：“自然是我亲弟弟。”鹿鸣心头一震，说话正是颜玉蟾，那男子自然便是雷鼎。 只听雷鼎道：“便是亲弟弟，怎么过城门时，索铃会绕着那孩子响个不停，与你却无动于衷？”颜玉蟾语气丝毫不变：“我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铃铛来辩亲疏。”雷鼎道：“你便承认了，那孩儿是精怪之子？”颜玉蟾道：“他的父母是天底下大大的好人，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知道。”雷鼎怒道：“你便不说，我也知道。那索铃城门各有一个，遇精便响，见怪便缠，毫无差错。那日若不是瞧在你的面上，我遮拦着，这小子早就被抓起来，活不活得了还不一定。”颜玉蟾冷笑道：”如此我真要谢谢你了。” 雷鼎道：“你不用冷嘲热讽，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送那小子去司灵院！”颜玉蟾道：“你便送他去吧，我也随他去，我姐弟两个，不管在哪里吃苦受累，只要不分开，总是好的。”雷鼎气道：“你当真什么也不顾了？”颜玉蟾淡淡一句：“你要送便送，莫拿这些话来压我。” 雷鼎语气一软，道：“我非要逼你，只是这孩儿是精怪之后，已然不能留在这里。若他是人怪苟且生出来的杂种，更是大大的祸害，连我也难保你周全！”颜玉蟾道：“我把话撂在这，想送到哪里作践我们，都随你，我只跟着我弟弟去。若你不答应，我便绝食而死，追随我家尊主去了。”雷鼎顿时醋意大发，喝道：“你左一口‘尊主’，右一口‘尊主’，你是不是看上了那皇甫小儿了！” 颜玉蟾忽然提高了嗓门，道：“不错！尊主是堂堂男子汉，我敬他爱她，没有什么好遮掩的！”雷鼎怒不可遏，大叫道：“你现在承认了？你总算承认了！我现在就杀了那小崽子，看你如何！”颜玉蟾喊道：“你敢！”雷鼎道：“我有何不敢！杀不杀他，你我终究也只是陌路之人，又有何区别？”颜玉蟾道：“自然有分别。你若留了这孩儿，我便认你是个真男子，大丈夫。但若你非要这孩儿的性命，你便是个不折不扣伪君子，真小人！”雷鼎苦笑道：“什么大丈夫，伪君子，全都是狗屁！此生此世，我只想做你的男人！”颜玉蟾描淡写道：“玉蟾命里无父无母，自然也不会有丈夫。将军这番情意，怕是要有始无终了。” 雷鼎颤声道：“你。。。。。。当真如此绝情！”颜玉蟾昂头不语，眼睛却异常坚定。雷鼎凄然一笑，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很好！哈哈！很好！哈哈哈哈哈。。。。。”接着只听“嘭”的一声门响，笑声渐渐远了。 鹿鸣怔怔地站在那里，心里乱想一通：“他们说的孩儿便是我？那男为什么说我是什么‘精怪’，精怪是什么？那只会说话的大熊就是精怪？可爹爹mama好端端地，一点也不凶，怎么也是精怪？对了，爹爹呢，mama呢？我又在哪？”头痛欲裂，“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门外一阵声响，紧接着门被打开，颜玉蟾一把抱住鹿鸣，喜声道：“鸣儿，你醒了，jiejie好担心。”鹿鸣哭着问道：“jiejie，我爹爹mama呢？他们都死了么？”颜玉蟾被鹿鸣这么一哭，也勾起了心事，不由得悲从心起，姐弟二人抱头痛哭。直到哭得累了，颜玉蟾才掰着鹿鸣的小脸，强颜欢笑道：“鸣儿，你爹爹mama没死，他们在天上看着咱们呢，你再伤心难过，他们也会难过的。” 鹿鸣将眼泪鼻涕擦了擦，憋红了小脸，说道：“鸣儿只在心里哭，这样爹爹mama就看不到了，是不是？”颜玉蟾一阵心酸，眼圈一红，眼泪便又掉了下来。鹿鸣用小手将颜玉蟾的泪珠拭去，说道：“鸣儿哭了，jiejie也跟着哭了，那爹爹mama更要哭了。鸣儿不哭，jiejie也不要哭了。” 颜玉蟾握着鹿鸣的小手，两人来到床边坐下。颜玉蟾将鹿鸣浑身看了个仔细，脖颈处的伤口也已经愈合，但看到四个黑色的伤疤，不由得眉头一皱，问道：“你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伤口还疼么？肚子饿不饿，我叫人送饭过来。”鹿鸣摇头道：“只是有些头晕。jiejie，这是什么地方，我爹爹mama呢？”颜玉蟾道：“你当真什么也记不起来了？”鹿鸣苦苦思索了半天，摇了摇头。颜玉蟾道：“不记得也好。”说罢将鹿鸣搂在怀里，柔声道：“鸣儿的爹爹mama化作一道光，就藏在这里。”指着鹿鸣的胸口，说道：“日日都和鸣儿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鹿鸣似懂非懂，但父母已死，却也是知道的，不由得又是一阵悲伤。 忽然有人敲门，颜玉蟾牵着鹿鸣走出来，看到两个侍女推门进来，年纪不大，神色漠然。二人托着食盘，放着几个精致的小菜和白饭，将桌上一白，便出了门口，一个侍卫探头一看，方才将门关上。 颜玉蟾拉着鹿鸣坐下，将碗筷摆好，说道：“鸣儿，快吃些东西。”鹿鸣无精打采道：“我不饿。”颜玉蟾道：“瞎说，昏睡了一个多月，只用些米粥喂养着，怎么不饿？好好吃饭，才能恢复的快。”鹿鸣拿起筷子，胡乱地扒了几口，心塞地难受，将碗筷一推，又躺在床上暗自神伤。 颜玉蟾知他心情不好，由得他去，端起饭碗也简单吃了些，然后对门口说道：“我们吃完了。”门“吱呀”一声打开，还是方才的两个侍女，将碗筷餐盘收拾干净，还是一声不吭，匆匆退出门口，那侍卫见过了颜玉蟾，才又将门关上。 鹿鸣一个翻身坐起身来，对颜玉蟾道：“jiejie，我怎么也想不通，那大熊为什么要杀我爹爹mama？刚才那说话的人怎么说我是精怪？什么是精怪？你把一切都说与我听，要不我得怄死了。” 颜玉蟾低头不语，心道：“他终究是要问的，要不要告诉他？”原来吕娘死前说的那些话古怪至极，什么“你们终究还是找过来了”，似乎是在躲着什么仇家。那****与雷鼎过得城门，鹿鸣被索玲纠缠，终于什么也明白了：火武严禁精怪与人私通，精怪亦对此等行为甚是不齿，左右不逢源之下，便是各种严厉的打杀。颜玉蟾暗自揣度，这吕娘便是精怪，因为动了凡情，与鹿正结为夫妻，但终究犯了大忌，只得躲躲藏藏，无奈还是被寻上门来。鹿鸣是吕娘之子，自然便也是精怪。精怪在火武地位甚是低下，与猪狗无疑，若是人精私通生下的孩儿，一旦发现，绝无活口，是以纵然雷鼎言辞激烈，颜玉蟾也死不承认。 鹿鸣见她低头不语，道：“jiejie，我年纪不小了，你但说无妨，鸣儿人不聪明，若在糊里糊涂的，连爹娘怎么死的也不知道，岂不是窝囊一生？”颜玉蟾轻叹一声，道：“你好生坐着，我便说与你听。”鹿鸣点点头，又坐近了些，聚精会神地听着。 颜玉蟾徐徐说道：“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万物生长，其中不乏灵种仙根，它们修炼成精，畅游于天地之间。然而女娲造人之后，人主宰大地，将这些精灵视为异类，欲除之而后快。大战一触而发，百年大战，生灵涂炭，精灵族更是一败涂地，从此一蹶不振，任人宰割。”鹿鸣惊道：“我爹爹mama便是。。。。。。”颜玉蟾摇头道：“你只说对了一半，你mama是精怪，你爹爹却不是。”鹿鸣道：“就因为我mama是精怪，他们便要杀了我们？不对，那灰熊精明明也是个精怪，难道不是？怎么自己人杀自己人？”颜玉蟾道：“那灰熊是个未修炼成形的精怪，这精怪要修炼成人形，才算有小成，要么似你mama这般自己修炼而成，要么吞食其他精怪的精魄，以此加速成形，但有些精怪天资使然，一生也不得要领，空忙活一场。那灰熊精你觊觎你mama和你的精魄，所以痛下杀手。” 鹿鸣又问道：“精魄是什么？我也有么？”颜玉蟾道：“精怪与精怪之间不能通婚生子，与人却是可以，生下的孩儿便也是精怪。精魄是精怪精元所在，你自然也有，只是年纪尚小，还未领悟出来罢了。”鹿鸣道：“我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么回事。”神色忽暗忽亮，恨声道：“那灰熊精呢，他杀了我爹爹mama，我这就找他报仇！” 颜玉蟾心道：“看来他都忘了，鸣儿年纪尚小，还驾驭不了精魄之力，我还是不要说破，过得几年待他心性定了，再告诉他也不迟。”当时鹿鸣瞬间杀死灰熊精，那眼神，那股阴森霸道的力量，颜玉蟾现在想起也是不寒而栗，一想到有股力量如今就纠结在鹿鸣体内，便有种不祥的预感，想着鹿鸣小小年纪，要肩负血海深仇，又有那祸福难测的力量，实在不利于他的成长，也有负于吕娘所托，索性闭口不提，便说道：“这间的主人叫雷鼎，是枉死城的将军，是他杀了灰熊精，救了咱们姐弟。” 鹿鸣听得灰熊精已死，大仇得报，又是欢喜，又是懊恼，欢喜的是自己大仇得报，懊恼的是不能手刃仇人，但父母已亡，总是改不了的事实，那日的情景历历在目，挥之不去，着实打击不小。颜玉蟾见他满脸悲戚之色，柔声道：“你开开心心地活着，堂堂正正地做人，你爹爹mama便欢喜，这。。。。。。这也是你mama临终前的说的话。” 鹿鸣骤然失去双亲，心中彷徨落寞可想而知，幸好有颜玉蟾如亲人般的呵护安慰，悲伤之情才稍稍缓解，忽然想起雷鼎方才的言语，问道：“既然那什么将军救了咱们，又为什么要来杀我？难道因为我是精怪的孩儿？”颜玉蟾叹道：“世道如此，你我皆难改变。”鹿鸣道：“难道那些大人便容不我这小孩子？”颜玉蟾道：“不是容不下你这孩子，而是容不下精怪。精灵族败亡后，残留的和新生的便被奴役驱使，精怪在他们眼中是怪物，是奴隶，是见不得人的异类。而你是人和精怪的孩儿，更是不能为人所容。好弟弟，你答应jiejie，断不可将自己的身世泄露，不然便有杀身之祸。” 鹿鸣年纪虽小，但也听得明白，他是精怪的后人，自然也是小精怪，他既不被像灰熊精这样的精怪所容，也不被世人所忍，天地之大，竟没有立身之地，不由得一阵悲凉彷徨，忽然问道：“那jiejie呢，也似他们一样，心里想着我是精怪的儿子，瞧我不起？”颜玉蟾道：“你这般说，便是有自轻自贱之意，岂不叫人伤心？”鹿鸣大声道：“你也说了，世道便是如此，我爹爹mama救过你，你便这般说，其实心里定然不是这样想的，也和他们一样！”颜玉蟾道：“我和他们自然不同。”鹿鸣道：“有何不同？”颜玉蟾缓声道：“因为他们是‘他们’，我是你的jiej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