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怕怕拳法

    鹿鸣便将如何被剑春、剑冬两人擒住，如何到了这里，如何被离雪离所救，如何被兴虎欺负全部说了出来。他一来嘴笨，二来胆怯，说得上句不接下句，虎骨破连连摇头，不时插嘴问些，鹿鸣都一一答了。

    他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天，虎骨破也大概明白了八九分，说道：“你被那兴虎欺侮，心里自然记恨他们，想不想报仇？”鹿鸣摇摇头道：“我打不过，打得过也不想。”虎骨破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道：“什么话！别人打你一拳，难道也要笑脸迎着？”鹿鸣低声道：“我不睬他便是。”虎骨破道：“你不睬他，他就会打你第二拳，第三拳，直到打死你为止，你爹爹mama可不是为了叫你做个人rou沙包才把你生出来的。”鹿鸣道：“可我mama也说了，若有人为难我，欺负我，叫我不能记恨，也不能妄自菲薄，要好好的。”虎骨破骂道：“好你妈了个大头鬼！她是个娘们，妇人之语，你一个小爷们听什么！”鹿鸣听他咒骂吕娘，一时气愤道：“你干什么骂我mama！我不睬你了！”

    虎骨破笑道：“这才有个爷们的样子，你听不得别人骂你爹爹mama，我偏要骂！你爹爹mama是个孬种，生出来你个小孬种！”鹿鸣虽然为人胆小怕事，唯独受不得别人对鹿正吕娘不敬，也不知从哪里来到勇气，往虎骨破身上扑去。

    虎骨破笑道：“来的正好。”扬起骨瘦如柴的右手，手指细长，一股黄气在手指间环绕，一把抓过去，快若闪电，扼住鹿鸣喉咙，将他拿了过来。

    鹿鸣只觉气息一窒，说不出话来。虎骨破将鹿鸣按在地上，喝道：“说，谁派你来的？”鹿鸣憋得满脸通红，手足乱踢，却始终挣脱不掉。虎骨破道：“管你真假，吃了你，一了百了！”张口便咬，鹿鸣一见那血盆大口，惊得连血液要要凝固了，原来沉积在体内的内劲终于爆发，竟将虎骨破震得微微一颤。

    虎骨破颇有些意外，将手往他丹田上一探，面上忽明忽暗，只一会，手臂一扬，将鹿鸣甩了出去。鹿鸣一头栽在地上，顿时撞得头破血流，触动了其他伤患，疼得冷汗直冒。虎骨破道：“小娃娃，我问你，你和怨灵恨殿什么关系？”鹿鸣一听“怨灵恨殿”，也顾不得疼痛，喜到：“爷爷你认识我jiejie？”虎骨破眉头一皱，道：“什么jiejiemeimei的，你刚才震开我的内劲，分明是‘噬血神功’，我怎么会不认得。”鹿鸣失望道：“哎呀，原来是大师哥。”遂将他和颜玉蟾如何到了怨灵恨殿，宗东翰如何教他习武，又如何失散一一道来。虎骨破前后一串，来龙去脉总算是对上了，对鹿鸣的疑心稍减，问道：“这么说来，你爹爹mama死了，你那jiejie便带了你投靠怨灵恨殿，你的武功便是那时候学的？”鹿鸣点头。虎骨破叹道：“没想到连怨灵恨殿也栽在火武手里。”顿了一下，又变色骂道：“没用，没用，真是废物，废物！”鹿鸣不知他没来由地骂些什么，只是见他气得鼻眼不对，也不敢接话。

    虎骨破骂了半天，才对鹿鸣道：“我数十年前曾与风雪怪老有过一面之缘，为人豪情，对精怪也是一视同仁，我自是佩服。你既然是他的后人，我便放心了，娃娃，你过来。”说着大笑起来。鹿鸣心想：“这怪人阴晴不定，一会笑，一会气，还会打人，我可不敢了。”只是不动。

    虎骨破笑道：“瞧你那胆子。”也不以为意，又道：“看你的根基，虽然时日尚浅，但也算扎实，怎么会被人打成这副模样，你那大师哥没有教你些什么外家武功？”鹿鸣陡然想起宗东翰教他的“大力神拳”，暗骂自己愚蠢，怎么连学过的武功竟也忘得干干净净。虎骨破察言观色，笑道：“你这小东西胆子坏了，自然是忘的一干二净了。”鹿鸣满脸通红，低头默认。虎骨破问道：“现下想起来了，打出来我看看。”鹿鸣既然想起武功之事，“大力神拳”拳法自然也就想起来了，当即将拳法使出来，他久不练习，招式歪歪扭扭，亦是毫无章法。虎骨破摇头道：“‘噬血神功’乃武学奇功，我本来对你那大师哥还有几份看重，没想到也是脓包一个。”鹿鸣羞愧道：“是我笨，没有学到家，可不干大师哥的事情。”

    虎骨破道：“哼，你自然笨，但你的师哥也聪明不到哪里去。‘噬血神功’的内功心法和‘大力神拳’走的都是刚猛的路子，看你的样子，又被抽去了精魄，就是练到死，怕也这样了。你大师哥竟然不知，岂不是草包一个！”

    又道：“你jiejiemama说的也不算全错，男子汉大丈夫要心胸宽广，不能睚眦必报，却也不能妇人之仁。”鹿鸣道：“那当如何？”虎骨破眼神忽然一暗，只是片刻，转而凶狠起来，恨声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刀下亡魂。他们欺侮你，做错了事，就要惩罚，大恶大惩，小恶小惩，叫他们吃些苦头，并不是因为你不善良，而是与尊严有关，男子汉的尊严！”虎骨破眼神空荡荡地看着远处，说道最后，仿佛不是和鹿鸣再说，反倒像对自己说的。

    鹿鸣道：“可我打不过他们。”虎骨破道：‘所以我才要教你，教你打那些恶人。”鹿鸣睁大眼睛：“你要教我？可你刚才说，我就是练到死，也就只能这样了。”虎骨破道：“你大师哥没有的本事，老头我却有。我这里有一套武术秘籍，正适合你这胆小如鼠的家伙习练，怎么样，学不学？可别后悔了，这世上唯有这套拳法你才能练成。”鹿鸣方才听他说这辈子怕是难以练成武功，心头倒是生出一丝遗憾，此时闻知竟还有武功适合自己修炼，顿时大喜过望，连连点头。

    虎骨破赞许道：“知道勤勉练武，也不算窝囊到家了。看仔细了！”双爪扬起，荡起层层的黄色气劲，猛得朝石壁拍去。鹿鸣只觉眼前爪影翻飞，虎骨破身前激荡一片，似有千手万爪，击在石壁之上，碎石乱飞，掷地有声，唬得鹿鸣又往后退了数步。

    一番下来，石壁竟被打坑坑洼洼，凹凸不平。鹿鸣禁不住赞道：“好厉害！”虎骨破转过身来，不屑道：“没见过世面的小子，这就厉害了？你破了胆子，即便是一些小事，也能把你吓得屁滚尿流，日子久了，只会有增无减。是以我才说，你修习刚猛的武功亦是白费，身体若驾驭不了武功，只会临阵退缩，纵然神功附体，也发挥不出一成。但我这拳法则不然，你越是胆怯，拳法的威力却越大，因为人的潜力会因情绪的不同而改变，愤怒？也许吧，但面临死亡的那种极致的恐惧，本能地抗拒才是最可怕的东西！这就是我要教你的——怕怕拳法！”

    鹿鸣听得热血沸腾，道：“世上竟有如此厉害神奇的武术！”虎骨破得意道：“多说无益，我便将它授了你。待你上去，便将那些欺负你的恶人杀个片甲不留！”

    鹿鸣一听“杀”字，顿时摇头道：“我不杀他们，若他们欺负我，我打退了他们便是。”虎骨破心道：“这娃娃没了胆气，我还指望什么。”不悦道：“婆婆mama的性子，一点也不干净利落，罢了，罢了，随你喜欢，不想杀人，也得给我搞得乌烟瘴气不可，我才高兴。”原来那虎骨破被久被关在此处，心中压抑了太多的怨气，他教鹿鸣拳法，只不过想他上去之后闹个沸反盈天，最好是杀他几个，虽然于他并无干系，但若能搞得金盆子灰头土脸，也算出了一口恶气，至于鹿鸣的死活，他可是不管的。谁想到鹿鸣失了胆气，不敢杀人，如意算盘落空，顿时脸色铁青，一动不动地坐着。

    鹿鸣哪里知道他的心思，见他闷声不吭地坐着，亦不敢说话，低着头，心中七上八下的甚是不安。

    过了好一会，虎骨破忽然说道：“破天沉地，裂土为疆，万物相生皆由我起，鬼神互克皆由我灭，心惊胆战，胆气无所适从，六道将军提气而上，过游八脉，由是血气翻滚无边，谁替我抗天？浑浑噩噩，战战兢兢，气顺游于天际，神魂颠倒间，我将纵横天下！”鹿鸣知道是口诀心法，忙凝神静听。

    虎骨破念完，问道：“口诀不长，你可记住了？”鹿鸣点头。虎骨破颇为意外，道：“你念来我听。”鹿鸣将口诀念来，虎骨破哈哈大笑道：“小子聪明，实在大出我意料之外。”顿了一下，又道：“‘怕怕拳法’只有四招，却也是名副其实的‘鬼仙’级别武功，若你心中惧意大，威力便能翻倍，对付些牛鬼蛇神的，足够了。”说着打了个哈欠，道：“老人家累的快，得去睡个饱觉。你自己看着练吧。”虎骨破翻身而睡，不一会便进梦乡。

    鹿鸣不敢怠慢，依着心法而练，他学过“大力神拳”，于武功心法多少了解，再加上他虽然胆小，领悟力却是很强，虽没有虎骨破从旁指点，竟然也能触类旁通，一气呵成。只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只觉一股热力自丹田处升起，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可又过了一会，那股热力膨胀起来，越来越热，烫得鹿鸣全身通红，鹿鸣心中一惊，豁尽全力将热力凝聚。正僵持间，忽然听虎骨破说道：“可惜了。”鹿鸣睁开眼睛，见虎骨破正坐在那里看着自己，忙道：“爷爷救我，我浑身热得很，控制不住啦。”

    虎骨破道：“谁叫你控制了？‘气顺游于天际，我将纵横天下！’，口诀都忘了么？你在极其恐惧的时候，心耳口鼻，双手双足，精气神，全都发自本能，哪一个是控制得住的？就好比溺水之人，就算你给他丢根稻草，也会奋不顾身地扑上，没有理智，只有本能。你若强行控制，反而失去‘怕’的本色了。”

    鹿鸣听他言语，放开丹田之气，任由它在体内横冲直撞，血气翻涌，似乎要破体而出，大叫一声，气息瞬息而发，只听轰得一声，气劲滚滚而来，一时之间，飞沙走石，好不厉害。

    虎骨破扬天大笑，道：“好，好小子，好得很！”他连说几个“好”字，大笑不止。鹿鸣听他夸奖，心中甚喜，不由得喜形于色。

    虎骨破止住笑声，赞道：“你小子也算天资聪颖，若不是失去了精魄胆气，我倒不介意将我这一身的本事传给你。”鹿鸣问道：“爷爷还有其他本事？”虎骨破道：“小子有眼不识泰山，老子的本事多着呢，你再修炼几千年也学不来的，还是好好地将这‘怕怕拳法’练好了才是。你且往后站站。”鹿鸣应了一声，往后退了数步，几乎碰到了石壁上。刚一站好，只觉一股劲风，触面生疼，还未及反应，脸颊被什么重重打了一下，顿时鼓起一个大包，低头看去，竟是一个石块。

    鹿鸣揉着脸，疼得哭了出来。虎骨破气道：“我才夸了你，就是这副蠢样子！你挡不住，难道还躲不开？”

    鹿鸣不明白他的意思，指着脸上的大包，委屈道：“我不是用脸挡住了，不过真的很痛。”眼泪哗哗又流了出来。

    虎骨破气道：“若不是知道你失去了胆气，这副哭哭啼啼的样子，我早结果了你！你将丹田的内力发挥出来，护在身上。”鹿鸣照着他说的，缓缓将丹田之气逼出体外，身上发出微弱黄光，只是一下，又自消失。

    鹿鸣胸口一紧，又一颗石子打了过来，胸口顿时红了一片。虎骨破喝道：“再来！”鹿鸣故技重施，那黄光依旧不能持久，一闪而过。吓得鹿鸣连忙抱头蹲下，静悄悄地，不见石子打来，抬头偷瞄一下，“啪”得一声，一个大石子飞来，正中额头，鹿鸣“啊”的一声，呲牙咧嘴地跳将起来，叫道：“我知错了，别打！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