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蠃鳞毛羽昆
三人神态凄然，脸上颇有苦涩无奈之意。 好一会，牛rou汤叹气道：“他武功盖世，咱们打不过他，原指望找到二弟之后重振旗鼓，可如今二弟已亡，大王也杳无影讯......夺回黑山军想来也是不能了。” 鹿鸣一听“黑山军”，神色骤然一亮：“可是那与火武打了恶战的黑山军？” 驴筋倔哭丧的脸上这才有了一些神采，说道：“正是咱们干得火武人仰马翻。黑山军独领风sao，我兄弟几个上阵杀敌的时候，你怕是还未出生哩。” 牛rou汤苦笑一下，摇头说道：“只是此黑山军非彼黑山军了，前尘往事，还提它作甚......咱们如今已是暮年......”语气中颇有自嘲之意、 驴筋倔道：“干什么不提！这等大快人心的事情，老儿我能有幸加入黑山军，这辈子也算值了！” 鹿鸣迫不及待道：“你快和我讲讲。” 驴筋倔也来了兴致，说起那时如何厮混在一起，每日里吃rou喝酒，上阵杀敌，黑山大王如何豪气万丈，统领大家在火武里横冲直撞，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鹿鸣听得热血沸腾，只恨没能早出生几年，与黑山战士并肩作战，即便只是风云一时，此生便再没有遗憾了。 鹿鸣好奇道：“那黑山大王好生厉害，他长什么样子，是不是高高大大，威风凛凛？” 驴筋倔摇头道：“说起来惭愧，我们跟了他数年，莫说连他的容貌没能见上一面，就连是男是女也是不知。” 牛rou汤见鹿鸣一脸疑惑，说道：“黑山大王自出山以来，就以斗篷面具示人，声音也是雌雄难辨，他只说自己在黑山成精，于是大伙便叫他‘黑山大王’。至于黑山是在哪里，老儿几个现在还是不知。” 鹿鸣有些不以为然，道：“大英雄应该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怎么这副模样，鬼鬼祟祟地......” 驴筋倔一听他对黑山大王不敬，当即怒道：“小娃娃口无遮拦，该打！黑山大王是我见过的天字第一号大英雄，真汉子，你若再有半分不敬，我可不客气啦！” 鹿鸣伸了伸舌头，忙道：“我只听着，不敢再说了。” 牛rou汤说道：“鸣儿，世上之人不能以貌取人，大王虽说并不以真容示人，有些扭捏之态，也不够坦荡荡，但这只是小节，比起他所做之事，简直算不得什么。你可知道，在他的带领之下，咱们救了多少在火武受苦受难的兄弟姐妹？火武如今的酷刑典法废去了一半，皆是因为大王起事之后，他们意识到以往对精怪过于苛刻，以至于揭竿而起，这才有所收敛，难道不是黑山大王的功劳？” 鹿鸣心中一阵惭愧，说道：“我知道了，也不过随口一说，没别的意思。驴老四别见怪。” 鹿血热忽然阴阳怪气道：“他并非精怪，老大说这些做什么。纵然二哥喜欢他，将一身武艺内力传给了他......哼!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原来鹿鸣得鸡婆婆宝珠镇压精怪之气，牛rou汤等人竟没看出破绽，以为他只是个寻常的凡人。 鹿鸣浑身一颤，打断道：“胡说，虎爷爷几时将内力也传了给我！” 驴筋倔亦说道：“是啊，三哥胡说些什么？” 牛rou汤道：“四弟，你看他黄色的真气，浑厚的内劲，是否有些熟悉？” 驴筋倔经他一说，转过头去上下打量着鹿鸣，只一会，说道：“不错，是二哥的真气！哎呦，我竟没有看出来！” 鹿血热讥笑道：“你老眼昏花，我和老大可还看得清楚。你纵然看不出来，他小小年纪怎么会有如此深厚的内劲，难道不奇怪么？” 鹿鸣听他们说话，心头隐隐猜到一些，颤声道：“你们是说，我得了虎爷爷的真气，因此......因此......” 鹿血热怒道：“不错，正是将真气传给了你，二哥才会力竭而死，他年纪大了，失去真气，自然活不成了。” 驴筋倔还是改不了的脾气，一听话来，顿时怒不可遏，朝鹿鸣天灵盖击去。 鹿鸣脑子一片空白，口中只喃喃道：“是我害死了虎爷爷......是我害死了虎爷爷......” 他心中极其愧疚，忽然间万念俱灰，眼见驴筋倔打过来，也不躲避，只是坐着不动，竟想着以死偿命。 牛rou汤大喝一声：“住手！”强悍的气劲自他身上发出，排山倒海一般，连带着鹿血热、驴筋倔和鹿鸣，全被冲击到了石壁之上，威力之大，匪夷所思。 这牛rou汤武艺惊人，年岁又大，是以排行第一，人却极是慈和。但只是一点，脾气越好的人一旦发起火来，可当真是石破天惊，非同小可。 牛rou汤动了真怒，鹿血热和驴筋倔如何不知，吓得脸色惨白，不敢乱动。 牛rou汤对鹿血热道：“你明知道四弟的脾气，无用之话便要少说。” 又对驴筋倔喝道：“你这没长脑子的，动不动便要动手，我不说话，你再轻举妄动，便这就走了，你没我这老大，我也没你这四弟！” 再对鹿鸣道：“你年纪轻轻，便自轻自贱，再不躲不闪，有轻生之念，也不等四弟，我便拍了你的天灵盖！” 他一一呵斥，三人一一应诺，皆是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好半天，牛rou汤语气才放缓，说道：“你们一个要索命，一个要赔命......四弟，二弟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救了那娃娃，你取了他的性命，对得起二弟么？鸣儿也是一样，你死了，那我那兄弟岂不是白死了？” 二人羞愧难挡，无言以对。 牛rou汤又道：“三弟，你看不起世人，我虽也是一样，但是既然二弟救了他，那他就是二弟的传人，也算是咱们的师侄，我信得过二弟的眼光，难道你信不过？” 鹿血热忙道：“信得过，信得过。” 牛rou汤道：“鸣儿，我话已经说明，你也不需顾忌，你是人是精，大可以说来。” 鹿鸣知道颜玉蟾和离雪离曾交代过他，自己的身世断不可轻言示人，但一来他对这三个老者颇有近亲之感，二来他也从不以自己的身世为耻，是以昂然道：“我便是精怪，只是我乃是人和精怪的孩儿！” 三人瞅着鹿鸣，眼中透着惊诧，似乎有些不信。 鹿鸣将胸前的黑玉吊坠取下，双臂一震，汹涌澎湃的精怪之气涌了出来，见他三人神色又是惊诧，又是古怪，说道：“三位瞧不起我，再留下也是无用，告辞了！”便要出去。 “谁看轻你了？不要随便下结论！” 鹿鸣一怔，只听鹿血热道：“老大的话你们听到？还不快过来拜了你三个师叔。” 鹿鸣登时大喜，跪下来便拜：“弟子见过大师伯、三师叔、四师叔！” 三人甚是满意，驴筋倔道：“刚才我一时糊涂，又想拍你的天灵盖，对不住啦，鸣儿。” 鹿鸣笑道：“原来是我说错了，师叔不是爱拍自己的天灵盖，而是爱拍别人的。” 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牛rou汤笑道：“鸣儿，你爹爹mama呢，怎么就你自己出来了？” 鹿鸣黯然道：“我爹爹mama被一个黑熊精害死了，它想抢夺我mama的精魄......大师伯，我是精怪之子，但也是精怪，世人恨我便罢了，怎么咱们精怪也要自相残杀？” 牛rou汤感慨道：“是啊，所以说咱们沦落到如此地步，也是自作自受。精怪之间不能通婚产子，人精却是可以，诞下的孩儿所说半人半精，其实也算得是精怪，那精魄就是明证。只可惜，精怪一盘散沙，非要窝里斗，今日我吃了你的精魄，明日他取了我的精魄，内耗之下，焉有完卵？而世人与精怪之间怨恨已久，人精之子，不管是在世人，还是在精怪，并非都似我们四个这般看得开，放得下。” 鹿鸣道：“此刻我便信了，只要世人和精怪之中，还有对我这人精之子不是轻蔑怨恨，我便受再大的委屈，也绝不怨恨，这是我爹爹mama教给我的，也是我jiejie教给我的。” 牛rou汤道：“难得你能这么想，那你jiejie呢，也是精怪不成？” 鹿鸣点头道：“虽非亲生，胜似亲生，我那jiejie便是凡人之躯，但却是仙人之神，对我是极好的。” 牛rou汤欣慰道：“我的鸣儿不仅生性纯良，而且心胸豁达，懂得以德报怨，不错，不错。” 驴筋倔不屑道：“什么以德报怨，都似他这般，咱们精怪难有翻身之日。” 牛rou汤道：“三弟，人有好人恶人，精也有好精恶精，切不可一网打尽，对付恶的，咱们以怨抱怨，对付好的，咱们要以德报德，无辜之人，不能因为旁人做了恶事而迁怒于他，这不公平，也非正道。大王攻城略地，你几曾见过他屠杀无辜百姓？” 驴筋倔虽知道他说的有理，但对世人的一口恶气始终咽不下去，只是哼了一声，却不反驳。 牛rou汤又向鹿鸣问道：“鸣儿，你可知你娘亲是什么精怪？” 鹿鸣摇头道：“不知，娘亲和爹爹从未说过。” 牛rou汤又问道：“那属于什么虫也是不知道了？” 鹿鸣奇道：“什么虫？” 牛rou汤笑道：“原来你是不知，我来告诉你。这周天有‘天地人神鬼’，乃五仙，也有‘蠃鳞毛羽昆’，乃五虫。我是牛精，你三师叔是鹿精，你四师叔是驴精，咱们都是毛虫，而毛虫之祖乃是麒麟。麟虫之祖是龙，羽虫之祖是凤凰，昆虫之祖乃是玄武。赢虫中人类自觉乃万物之首，不承认自己乃是赢虫，脱离出来后便妄图统治五虫，战争由此而生。” 鹿鸣道：“这五虫难道又有什么区别？” 牛rou汤道：“坏就坏在五虫之分上，精怪本无血缘关系，便靠这五虫来划分亲疏，关系一旦有了远近，就更加难以统一起来，是以当年大王虽然有通天之能，依旧不敢轻易将原形告知与众，怕的就是一旦说破，其它四虫就会心生隔阂，不如不说。” 鹿鸣道：“那我还是不知道的好，最好大家都别知道，这样精怪就不会相互厮杀了。” 鹿血热冷声道：“哪有你想的这么容易，精怪残杀还是因为精魄之故。看你便是知道，你小小年纪，便吸收了二哥千年的道行和精魄，几乎可以和我们几个老家伙平起平坐，这立竿见影的事情，哪个精怪不愿意做？或是懒惰，想一步登天，或是瓶颈，想更上一层，一旦杀红了眼，管你什么五虫，照杀不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