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少年胸中燃怒火

    青砖垒成的墙壁，质够数足的椽木檩条，密麻有序的黑色瓦片掩盖着三间宽敞高大的房屋；厅室里铺满窑烧的青色砖块，一直延续到房前校园里；两只两米多高的青石大雄狮吃牙咧嘴地坐卧在大门两边，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前面；十几棵粗壮的椿树整整齐齐地耸立在校园当中……地地道道的古色古庙元觉寺，就在郭家庄南边不远处那块高包地中间，它到底始建于何年何月何人谁也不晓得，也没有人想去刨根问底追查详情。

    此时，下课钟声响起，郭小宝背起书包随着同学们走出教室，脚踩着铺在地上的砖块往前走着，很快就来到校门口，他看到方老师拿着书本从一间教室里走过来，连忙迎上去问:"方老师，上节课你讲到一个没有人压迫人没有人剥削人的新社会很快就会实现，那日本人为啥还赖在中国横行霸道杀人放火？他们坏事做尽到底是为的啥子？为啥就没人管管他们呢？"

    方老师上前两步拍拍小宝的肩头，说:"小兄弟，问的好!世界上有好多个国家好多个人，人这东西他有七情六欲，当一个人贪心发作的时候，他就会挖空心思地想着怎样把别人家的财物弄回来归自己所有，和平静气地向别人索取能行吗？别人肯定不会给他，哪个情愿把自己辛辛苦苦积累下来的财物拱手让给他人？于是，他就动起邪念，非武抢掠夺不可，日本人就是这个样子，贪心恶念深似海，他们多次侵略残食我们盎盎大国，屠杀我们的人民，洗劫我们的财产，犯下的滔天罪行数都数不清!"

    郭小宝问道:"那，中国人为啥不组织起来把他们赶跑啊？难道我们怕他们不成？"

    望着郭小宝诚实的目光，方老师摆摆头说:"谈何容易啊？国民政府曾多次组织军队同日本人交战，比如昆仑山之战、台儿庄战役……但每次都以失败而告终。天上有飞机，地下有大炮，日本人仗着精良的武器和勇敢的士兵横行霸道肆意扩张领土。中国虽然国土辽阔博大，但人民却相当的贫穷落后，不光是枪支弹药不如人，军队和百姓也是一盘散沙。大伙还没有完全觉悟起来，见到凶残的日本人只会躲避退让，哪个还敢动武反抗？谁也不愿去当无为牺牲品。"

    难以启齿，郭小宝说:"方老师，我想告訴你一声，我不想上学了，我想当兵打仗!"

    方老师吃一惊，望着郭小宝他说:"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还不满十五岁？想当兵怕是没人要啊！过两年再说吧？小宝!"

    "谢谢老师提醒!可我总觉得读死书死读书没啥意思……。"施礼告别，转身走出校园大门。

    连走带跑的往回赶，不大功夫他已经把同学们远远地扔到后面，边走着他的耳边响起方老师说过的话:"天上有飞机，地下有大炮，日本人不仅武器精良，他们还有勇猛无比的士兵，中国人却是一盘散沙……。"他想起前年春上鬼子扫荡时所看到的惨景。

    当时，慌忙中他和家人跑散了，独自一个躲到庄子南边树丛中，火光中他看见几个鬼子兵端着刺刀冲向几十个老百姓，一刀一个穿心过，一刀一个透心凉，比杀只鸡踩死只蚂蚁还要简单容易，狠心的鬼子兵还抱来柴草燃火焚尸，真是惨不可睹！从那一刻起他就暗下决心，长大后一定要扛枪掂刀上前线打鬼子，为死去的乡亲们报仇雪恨。

    別人怕日本人他不怕，有啥可怕的？同样是两只胳膊两条腿，又不是长有三头六臂的怪人，他能有多大能耐？刀砍到脖子上照样会流血，枪子打到心脏同样会死掉……他想起家里放着的那几把钢火纯青的关公刀，老爹已把它们磨的亮闪闪的，正等着日本人过来。他脱口而出说道：“小日本，我要叫你们尝尝掉脑袋的滋味。"

    他急急忙忙往回走，是因为老爹早上临出门时嘱咐过:"晌午早点回来，摘点豌豆煮饭吃，没得粮食了。"他知道每到青黄不接的二三月间，乡村里总会闹饥荒总会饿死不少人，因为去年为数不多的存粮差不多被吃干净，而地里的庄稼还是青枝绿叶正待打苞抽穗，离成熟还早得很。饥肠空空没办法，百姓们只好到地里剜野菜充饥，剜光野菜大伙的目光会不约而同的聚集到槐树上，因为槐花不仅可以填饱肚皮当饭吃，而且还能作为下饭菜食用；不论是饥寒交迫穷乡亲，还是饭饱酒醉的富裕户，都认为槐花味道清香可口好吃，所以他们会尽力去采摘去储存，除此以外再没有更实惠更经济的食物可以由他们随意去择选，只要能糊口不被饿死已经够心满意足的还图什么？

    他喜欢槐树，更喜欢槐花，因为它救过千万人生命的槐树，不仅郭家庄百姓喜闻乐见，其他庄上的人也同样抱有希望。和其它树木一样它也有着自己的生长规律，每年的三月底或四月初，它总是毫无保留的献蕾开花奉硕果，把自己丰实的花骨朵展现在世人面前，不求回报地救济那些遭受饥饿的穷苦百姓，同样，它也曾多次救活和延续过小宝生命。他晓得，槐树的种苗是由同种树根繁殖而来，它会在人们不留意间从某个地方某个土巴里冒出细小的枝头，然后慢慢地生长起来，献花期至少得四年或五年光阴，跟雨水和土壤有直接关系。充满艰辛地渐渐长大成熟起来的槐树，每年都会有一次绿叶掛满枝头花开花凋谢的过程。立春后日渐暖和的阳光照耀着大地和大地上的万物，同样也温暖着刚从慢长冬季苦熬过来的槐树枝干；不时有春风细雨飘来光顾，抚摸和洗刷着枝干上的冰痕和灰尘。一段日子过后，人们会惊讶地发现，枝繁叶茂之中藏有嫩小的花骨朵，于是，他们开始等待花枝招展即将到来的时候，久饿的人们终于可以松口气，会自豪地说:"有办法了，饿不死了。"

    想着走着来到庄南头那间倒塌的茅草屋傍边，他又想起李大爷和他的老伴，自言自语地说了句:"活活被饿死，好惨啊。"

    去年春上的一天晌午，老爹把家里仅剩的半升高粱米倒出一半，叫他给李大爷老俩口送去，他端着那几捧粮食连走带跑的走进草房里，只见瘦得皮包骨的李大爷两眼半闭着平躺在床上，朝他看了看断断续续地说:"孩子，端回去吧，用不上了!"说着话，他摸了摸身下压着的高梁杆。

    小宝吓一跳，因为他看见床板被吃掉过半，李大爷嘴角还残留着有柴草渣子，他们竟然吃这些东西，天啦！他把高粱米放在床前地上，说:"李大爷，粮食放在这了，你俩还是起来做点饭吃吧，再不吃饭会饿死的。"

    李大爷说:"孩子，谢谢你，用不上了，她昨的就走了。"

    小宝又吓一跳，上前两步他看见奶奶脸色青紫两眼闭着，原来她已经死了……第二天早上，李大爷也离开人世，同样是被活活地饿死的，无儿无女无人安葬，老爹就动员乡亲们把他俩抬到坟地掩埋起来……没过多久二哥就被日本人绳捆索绑地抓走了，关进监狱至今毫无音讯。

    几年以来，他老想着一个问题，同活人世间，整日里累死累活的乡亲为啥会被饿死？整日里不干活的人为啥会有吃不完的鸡鸭鱼rou？这到底是为什么？当他拿着镰刀拎着箩筐庄前庄后满地里打猪草的时候，当他到地里拨草干活的时候，他总会双手捧起下巴坐在地上，眼望着寂静的蓝天和飘荡的白云，想着人世间不平事和心酸事，年少的心里蒙生起对有权有势人家甚至对这个社会的怨恨和仇视，对于众多的穷苦百姓他却负于相当大的同情爱怜之心。他曾对天发誓，有朝一日他要改变这个暗无天日的旧世道，创造一个没有人剥削人没有压迫人的新社会！

    来到草房前，只见木板门仍旧关着，门环依然扣着，他晓得老爹赶集卖菜还没回来，三哥呢肯定还在地里干活。再看看大黄狗，呃奇怪？平时每次放学回家，还没等自己走到门前，它总会摇着尾巴早早地迎过来又是亲又是狂，今的咋不见它？哦，也许它还在外面溜达？也许在哪卧着睡觉打盹？不管它，还要去摘豌豆。

    他开门进屋放下书包，从墙边拎起箩筐转身出门关门，他抬起头看看太阳，哎呀正是晌午时分，估计老爹快回来了，可豌豆荚还没摘回来？他朝着八亩地小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