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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困兽之斗(下)

    黑衣人不由得心中一凛,寒冰连环掌乃是他生平绝学,从不轻易使用,一旦使出绝无失手,此子的功力实在大出他所料。

    惊讶之下略一迟疑,那边许之擎已经迎面挥剑杀来,黑衣人要事在身,思虑之下不欲与他们过多纠缠。

    使出浑身解数连发数招,回身侧劈接连直拳冲击之下逼得两人后撤,发出夜鸟咻咻的指令后像离弦的剑般射往密林。

    经此一役薛楚涵虽然经脉扩充得到武行进步的空间,但招式和实战经验的欠缺,使他在面对老道狡诈的黑衣人时仍是不敌。

    薛楚涵欲追,其余黑衣人围上前来缠住他的去势,剑刃四面八方袭来,又是一轮苦斗。

    高耸而起的瞭望塔上火炬熊熊燃烧,下方的西南宅院满室黑暗,摇曳的光影隐隐约约投向地面,一明一暗之下对比十分强烈,远远望去,凭空生出一阵诡异的感觉来。

    所有人身上多少负了伤,血迹斑驳的衣衫再也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这种群斗混战的局面下,正是相互厮杀以命搏命的死亡比试。谁伤得最重,谁熬不下去,成王败寇,自古皆是如此。

    东面战斗激烈无比,南边也不轻松。

    由于南边战线稍长,各人分隔开来把守,防止黑衣人趁乱汹涌入内夺取最后坚守的领域,每人无不使出浑身解数来挡住他们去势。

    两人围攻上来,舞出重重剑影,向着轻尘笼罩下去。

    轻尘冷笑道:“就这样急着送死?”

    说着发动绯云袖,直轰往两人面门而去,招得两人全力来挡。

    却不知这一袖仅含三分劲道,一人交架过来似踩在棉絮上全身力气落不到实处,憋得内脏气血翻腾,难受得就要吐血。

    可这群黑衣人无一不是训练有素之辈,仿佛随便一个喽啰,功力都直晋江湖一流好手之位。

    那人飞身后退,虽被破了护体真气,但竟然迅速重整旗鼓要再攻上来。

    轻尘右袖攻势不变,真气勃发,如毒蛇般就要溯上另一人。同时横身而起,足尖重踢再度攻来之人的胸口。

    那人清楚望着直撞过来的脚尖,无措之下欲要躲避,却仿佛被一股劲道胶住,闪躲不能。

    直至胸骨尽裂,抛飞开去砸入敌阵当中,猛然撞伤数名黑衣人。

    此时另一人已欺身杀至,迎向轻尘。

    绯云袖螺旋转动射去,那黑衣人挥剑抵挡,剑尖硬拼坚如硬铁却也柔若游蛇的绯云袖。

    那人凝聚十成的功力,以与轻尘同归于尽之势疾冲过来,拼着豁出性命也要重创轻尘。

    见他勇猛于此,轻尘眸色深寒,娇喝一声,猛提一口真气双掌虚按,半个后翻跃到黑衣人身后,两腿疾踢,迅厉无比横扫腰脊。

    “咔”的一声黑衣人拦腰折断,双目狰狞张开瘫倒在地,腰骨折断处淌出一股股暗红的血。

    轻尘太清楚此时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若不招招杀着确保对方死绝,早晚躺在地上的便是自己。

    其他黑衣人见轻尘下手狠辣,绝非易对付之流,剑锋挥舞着从四面八方攻来。

    对方三两人已经有得折腾,何况一下子群涌而起,轻尘倍感头痛之时,黑衣人忽然退散开来。

    轻尘疑惑着,瞬息之间一道狭长的黑影从人群中翻身高跃而起,剑光闪烁,亮如白昼直朝轻尘射来。

    那道剑芒犹如浓重暗夜中的一道闪电,让人直视之下睁眼若盲,霹雳之间仿佛要炸开在自己身上。

    轻尘双眼像蒙了一片星芒,连那人都还看不清,仅凭学武之人周身毛孔对温度变化灵敏的直觉,倏然横移三尺,一个下腰后仰再翻身而起,堪堪避过接踵而来的三剑。

    还未缓一口气,此时黑衣人的第四剑已然刺出,果然快如闪电,直插仍在半空无从借力轻尘的胸胁。

    这招来势汹汹,轻尘心下暗叫厉害,不敢硬接。

    思虑下绯云袖早已火速射往战圈外押阵的黑衣人。

    那人反应迅速抽剑去扯,坐腰下马,企图缠住轻尘去势。

    轻尘见此人中计,运劲反扯,正中她下怀,娇笑一声道:

    “多谢了。”

    借他相赠的力度错开黑衣人迎肺腑袭来的一剑,飞速投往不远处的一丛竹叶枝上。

    这一招躲得实在险,轻尘暗自惊叹,比起这位,方才的那些确实只是喽啰小辈,连用来相较的资格都欠奉。

    回头却见方才剑法了得的那黑衣人身长干瘪,披着黑袍仍像一支竹竿似的。

    那人眼下却不急着追杀轻尘,反而让人意外地甩剑朝那位弄巧成拙误帮轻尘一把,令杀着落空的黑衣人急速劈去。

    电光石火之间一颗蒙着脸的人头滚落到地上,咕噜咕噜地转了几圈,无头的尸首因惯性还呆立了片刻,方轰然倒下。

    四周的黑衣人见自己同伴被处决,皆无动于衷,仿佛稀松平常似的见惯不怪。

    轻尘原本认为自己已经算得上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却不想与这人比起来过犹不及。

    她心底这才真正冒出惊骇之感,对待自己人已是这般严苛,容不得半点失误,那么对待其余不相干的人……

    月光仍是清寒地悬着,越来越淡,快要隐没在天边。

    东方发白,血腥的昼夜已经挨过,却仍觉这白日漫漫长。

    映着那惨淡的光,轻尘瞧见地面上躺满了敌人和自己人的尸首,脑海中一阵恍惚,不记得自己这夜杀了多少人,又被人划了多少刀,纵然她晓得避重就轻,但伤痕仍是难以避免。

    东面一又黑衣人顺着墙根掠过来,朝另一黑衣人问道:“灵空是否在此?”

    被询问者恭敬回答:“回坤甸护法,灵空并不在此。”

    这声音十分耳熟,轻尘循声望去,虽同样蒙着黑布,却认出了这所谓的坤甸护法便是那夜清平阁中与孙泰心腹密谋之人。

    轻尘隐在墙角黑暗之处,坤甸并没有瞧见她,了解后便往别处去了。

    听他们言语间提及灵空,轻尘疑惑揣测到是否有些不妥,正要跟踪上前,无意瞥见右方,青联帮青箜坛坛主田荣里与黑衣人浴血奋战中。

    他脸色发青,症状像是毒素蔓延发作,加上力搏一整夜,内力早已竭尽,衣衫沾满血迹,却强撑着挥剑砍杀敌人。

    只是他摇摇欲坠的身法被黑衣人瞧出,手下的剑影愈发密集朝他攻去。

    轻尘知他撑不了多久,舍弃追踪坤甸的想法,心下要去援助,不料此时原先那干瘦的黑衣人已追击过来,飞临上方。

    看似随意,实际深含人体力学原理的三个剑花直指轻尘面门,胸腔,腰腹三个要害。

    轻尘不敢与其近身搏斗,一跃两丈之外逃离他的封锁,且战且退。

    耳边传来一声惨哼,轻尘骇然望去,一条断臂高高抛起。

    正是青箜坛坛主田荣里内力虚耗殆尽,被一黑衣人用剑整条胳膊卸了下来。

    轻尘眉头深皱,反手硬架一剑。

    现下她内外交困,实在分身不得。

    黑衣人正欲再度围攻负隅顽抗的田荣里,旁边杀出一名青联帮弟子去救。

    然而功力尚浅加上连夜疲战,势单力薄之下,几个照面就被三名黑衣人一脚踹飞,硬撞到西南宅院的高墙,反弹跌落到地面上去。

    那弟子内脏撞击之下破碎二是,且死不瞑目,歪倒在地上,眼睛却瞧着轻尘的方向。

    轻尘心神微颤。

    田荣里伏倒在地,双目涌出热泪,痛声呼道:“华康!”

    这呼声太过凄厉,回荡在清晨微凉的清屏山山谷间。伴随着山涧的阵阵狼嚎,在这群厮杀了一个昼夜没有半分停息的人听来分外悲壮。

    轻尘紧闭的丹凤眼倏然睁开,露出一抹决绝的神色。

    急速发动绯云袖左右朝黑衣人攻去。

    真气注满衣衫,轻尘神色迷蒙,黑发飞扬,裙摆猎猎作响,两根绯云袖仿佛有生命似的旋转着缠绕着,左袖直插黑衣人中门,引他挥剑来挡。

    “锵”的一声火光迸溅而出,内力顺着长袖注入,震得黑衣人虎口发麻,踉跄后退小半步才稳住。

    右袖柔软似游蛇,顺着剑柄溯然而上,似要缠死他下一步攻势。

    黑衣人面露讶异之色,不由得心底叫好,但手上的招数却愈发凶狠。

    田荣里见爱徒为救他而死,自己又断臂成了无用的废人,当下求生意志全无,只求速死。

    两名黑衣人挥剑而下,眼看就要给他一个了断。

    哪知“嘭”的一声。

    熊不休打发了一名黑衣人后,分身从三丈开斜飞踢来,脚尖正中剑锋,以内力震断了剑。

    再一掌全力扇去,一名黑衣人内脏震裂而死。

    田荣里目瞪口呆地瞧着熊不休,被先前一直唾弃不屑的魔门中人所救,是他如何也想象不到的。

    熊不休人如其名,虎背熊腰地像拎起一只兔子似的提起相较之下瘦削的田荣里,不屑呸道:

    “此等小事便要死要活,真他娘的丢人现眼。有种给老子站起来报仇雪恨去,你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说罢反手疾伸出去空手握住一偷袭黑衣人的剑把,带劲一扯剑便到了手上。

    那黑衣人跃起疾踢他厚背,脚尖刚要触及,熊不休斜斜瞟他一眼,甩出方才夺来的剑,直插黑衣人心腹,用劲之猛,直将那人弹出老远方掉下来。

    那边凝聚功力无花无假的一招挥剑下劈,剑气狂涌而出,瞬时封住了轻尘所有的去向。

    三五名黑衣人守在竹下,防止轻尘从下方突围。

    轻尘无处可逃,只得默念天衡诀的心法扭起掌花,旋起大半真气硬拼了一掌,同时飞身下坠。

    “轰”

    劲气交击之下狂风尘土飞扬,逼得包围在下面的黑衣人不得不闪身躲开。

    此人的功力犹胜她数筹,几乎达到了师傅悉嫱的那种级数。

    轻尘已极力闪躲,两股劲气交击后仍被震伤,身体顺势下落。

    剑气余光仍锋利如刃,拧头不及被削去了两寸青丝,飘散在半空中。

    若被下面的黑衣人包围上来,明年今日便是她的忌辰。

    轻尘按捺住抽痛的腹部,猛然用劲一掌朝那缕断发拍去。

    飘荡在空中的青丝瞬间根根紧绷,犹如油光锃亮的坚硬钢钉,迎着掌势朝下方黑衣人射去。

    黑衣人四处闪避,一两人缓了片刻被射中,虽不至于致命但行动受阻,站立不稳之下撞倒后方之人,滚做一团。

    轻尘忍痛下冲之时以手撑地,迅速后翻逸出重围。

    由于先前那名青联帮弟子已死,田荣里又一时半刻振作不得,南面的防守裂开一道缺口,轻尘等人又各自被其余黑衣人缠着脱不得身,二十余名黑衣人趁乱抢前翻身闯入西南宅院。

    眼看着南面失守,攻入西南宅院剿杀武林正派的任务即将完成,黑衣人们凶性愈发暴躁,一时三刻缓不过来。

    忽然三两具尸体从在院内高抛出来,正是方才闯入的黑衣人。

    外头所有人皆是一愣,墙内叮铃哐啷响起数声兵刃交击声,又有两具黑衣蒙着的尸体被抛出。

    有五六人一跃而起跨过墙头,哈哈大笑,高声喝道:

    “尔等卑鄙无耻之徒胆敢硬闯西南宅院,岂非欺我武林无人耶?”

    正是在瞭望塔内调理气息运功,将毒逼出后前来援手的武林正派。

    众人大喜道:“来得好!”

    又有四五人落到地面上去,势如破竹地闯进黑衣人群中,人随刀走,剑光四射,杀的黑衣人人仰剑飞,深受重创。

    “咻咻咻——”

    一阵忽紧忽缓的夜枭鸣叫声响起,围追堵截誓要置轻尘于死地的黑衣人动作迟缓了半分。

    凝神细听后朝周围的人打了个眼色,放弃了轻尘。转身带着十数黑衣人就往西面赶去,剩余些许人牵制住正派之流。

    南面的压力瞬时大大减弱,众人都松一口气。

    然而他们的好运并不长久。

    仍在和黑衣人厮杀的众人心生警兆,感到了气氛的异常压抑,纷纷抽空扭头去望。

    又是一群群黑衣人悄无声息地从山腰处极速赶来,正午的艳阳下,长长的斗篷帽檐拢至眼眉,映着他们木然的神色,看起来笨拙实际身法极快地朝群雄移动过来。

    仿佛地狱间爬出来的行尸走rou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