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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英名日上

    第一百五十招罢。

    杀得难舍难分的两道身影倏然分开,一道细微的血色和一捋断发冲天而起。

    “子贤!”轻尘一脸急切地奔至身旁。

    薛楚涵受冲击落地时身形略微晃动,却也在一瞬间站定,他脸色沉静如海,左臂虽被划伤,慢慢渗透出一道血迹,身体仍旧似巍峨山峰伫立,周身散发出叫人不可撼动的风范。

    不只亲密如轻尘,旁人冷眼看着也都开始意识到:这场比试于薛楚涵而言,无疑是极大的修炼。

    先前哪怕在岩洞中习得《战神图录》心法的精髓,后又有在各场交手当中将心法学以致用,但一直是零散,不成章法的。这一次和诡谲百变的康昀莘交手,生死之战将他的潜能激发,被迫在实战中快速整理应用,包罗万象的心法结合天马行空的剑术已经自成体系,直到此刻,薛楚涵的武术修为已可臻至宗师之流。

    那边康昀莘身型完好,并无损伤,他望着自己的发丝飘散在风中,似笑非笑的神色如旧,眼神却十分复杂,内有惊叹,有赞赏,更多的是语义不明的内容。

    此时群雄已经望得呆愣,一百五十招以来两人平分秋色,各有所长,不知该如何定夺。

    康昀莘神色怡然,回过头朝坤甸等人道:“我们准备下山。”

    群雄哗然。

    薛楚涵并不感到错愕,他只平静道:“你并没有输。”

    “是,”康昀莘神色亦是从容,他答道:“但我也没有赢。在我的信条里,没有赢就等同于输,从来不存在打成平手之说。”

    他复又淡淡道:“我向来自负,可当今世上,能与我匹敌者,唯薛楚涵一人而已。”

    众人又是面面相觑,薛楚涵脸上亦有复杂神情浮现:“楼主过誉。但即便你这样说,许帮主重伤,无忧之死以及龙泉寺清屏山阵亡的众人,这笔帐仍不得不算在你头上。”

    康昀莘本已回身下山,却又笑着回过头来,意味深长朝他们道:“这还只是开始呢……”

    说罢在众目睽睽之下,带领着浩浩荡荡的黑衣人,以极快的身法下山,迅速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轰隆”一声惊雷巨响,倾盆大雨落下,人人躲避不及,几乎被浇成落汤鸡,忙推攘着往龙泉寺大殿内躲雨。

    经此一役,薛楚涵一时风头无两,不止龙泉山上下,怕是整个会稽郡也都得知当今一代最出色的青年剑客薛楚涵,大败传闻中非人残酷的缥雾迷楼楼主,救下龙泉寺中数百人的性命,立下大功,此番德行兼备,不日将要问鼎武林盟主之位云云,同样大同小异的传奇故事以极快的速度扩散出去,薛楚涵一举成名天下知。

    “以讹传讹。”薛楚涵哭笑不得。

    “不过当时你跟他比试,简直神勇无比,如天神下凡,你这小子可以啊,叫老哥我刮目相看呢!”钟灏笑嘻嘻勾着他脖子道。

    薛楚涵见钟灏语调夸张,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存粹是临危受命,被赶鸭子上架。”

    说罢想一想,复有沉声道:“不过我与康昀莘,早晚该有此一战的。”

    轻尘替薛楚涵换下手臂伤口处敷着的白纱,换上新药。

    她道:“康昀莘说这事没完,你们猜他还有什么后着?”

    钟灏仍是嘻嘻地笑:“管他娘的还有玩什么花招,咱们自然不能怕了他去。”

    季复明坐在茶桌边上把玩着杯子,蓦地开口:“薛兄受伤不过是因为首次遇上这样的劲敌,而康昀莘处境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打成平手已经是算是险胜,假以时日,康昀莘必然也是你手下败将。”

    薛楚涵望着手臂上的创伤,摇头道:“仍不可大意,不论从计谋上还是武功上,康昀莘确实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

    此时有人来敲门,通报道是侯家帮翁长候顶天前来拜见。

    他们自从到了龙泉寺后一直歇在龙泉寺的客居之中,因朝廷势力错综复杂,加上江湖亦有紊乱趋势,趁着各门派的掌门长老等在武林有名望的尊者都在场,正好可商议一下将来的去向。

    这些日子薛楚涵为了避嫌,以养伤名义不常出房门见客,却三番四次总有人上门叨扰,谈的都是些仰慕景仰的客套话,叫人烦不胜烦。

    钟灏取笑道:“可不只那些虚名的人,子贤艳福不浅,还有好些个姑娘也多次要借养伤名义上门拜访,特别是那含笑姑娘,成天提着药材恨不得一天来三回,当真是痴缠得紧。”

    轻尘神色清淡,对此置若罔闻,似乎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薛楚涵想起当日清屏山章含笑种种情状,只觉得厌烦,淡淡道:“说我刚服药睡下,打发掉不就得了。”

    钟灏叫苦:“她一日三餐定时报道,你恰好都睡下,这法子可信么?你做了好人,倒显得我是个不解风情的门神。”

    薛楚涵就笑:“天外艳福,你老兄多担待着。”

    钟灏大翻白眼,正要呸他,这时访客到了。

    这一回来拜访的劳什子侯家帮,也是近两年候家人凭着多年来做武师的经验,自行创立的一个帮派,在江湖上压根算不上数的。

    钟灏诧异道:“他们这班人最近怎的如此殷勤?”

    轻尘耸肩,淡淡道:“世人跟红顶白,向来如此。”

    这回来的候顶天年纪约摸五十上下,一张瘦削的脸颧骨高耸,身量不高,却是健实的身型,想必平日也注重料理,练功饮食皆有用心。

    他瘦脸之上长着略圆的眼眸,朝他们打招呼时候眼睛眯眯地笑,大大减少了因脸型骨骼突出而造成的阴翳感。

    候顶天笑吟吟地拜到:“薛少侠伤势可已经大好?这是陶家帮特供的伤痛疗药,对刀剑伤尤其有效,更能使疤痕褪消,老夫特地拿来给薛少侠。”

    他一身棉帛素衣看似低调朴素,轻尘留意到衣衫领子袖口均用上好的金线密密针织,看起来大方得体又不失气派。

    薛楚涵客气道:“有劳候翁长费心,轻伤而已,晚辈已经大好了。”

    钟灏朝柜子那头努努嘴,吊儿郎当道:“候翁长当真是客气,这些日子来探病的群雄都要踏平咱门槛了,您瞧,这一堆伤药都够开个药房了,您老还是……”

    候顶天诚恳地点点头表示明白,一脸和气道:“那是当然,薛少侠于龙泉寺大败缥雾迷楼楼主,拼死守卫咱们武林之安危,备受大伙尊重推崇也是应当的。他们的药归他们,咱们侯家帮的心意钟公子和薛少侠务必要收下。”

    轻尘不耐应酬这些闲人,本想由着钟灏将他打发出去就是了,不想这候顶天絮絮说了一堆阿谀话,倒是赖着不肯走了。

    “另外,”候顶天一脸媚笑,复又将门外的手下唤进房来,五人捧着诺大的几个锦绣彩盒依次进来,又一一打开,蓦然之间金灿灿的各式珠宝玉石展现在眼前,其中更有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荧荧绿光照得满室大亮,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候顶天朝一直没有说话的轻尘殷勤道:“这是带给轻尘姑娘的手信。初次会面,姑娘容色出众,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轻尘回头望他一眼,知他并不仅仅只是寻常拜访攀关系而已,于是轻笑道:“候翁长有备而来,想必也没打算空着手回去,不知这回有何贵干?”

    候顶天见轻尘这样爽快,一捋长须,满脸堆笑:“其实这次前来,老夫是受某个贵人所托,想要仰仗薛少侠与轻尘姑娘帮忙……”

    薛楚涵正要开口,已经听到轻尘声音清脆地回绝:“不帮。”

    候顶天愣住了,他辩白道:“不是,轻尘姑娘还没听老夫说……”

    轻尘轻描淡写道:“我不喜推三阻四玩虚的那套,就直说了罢。候翁长既然能在黑衣人散去后对我们有所求,目的无非是缥雾迷楼和弦月玉玦,所以不论你开的条件多么诱人,我们都没有丝毫兴趣,也免得浪费翁长口舌,不必再说了。”

    候顶天平日里打交道的无一不是礼数周全,客气谦让的人物,哪怕心里不屑,颜面上的规矩也还是要做足的。哪知今日碰上了心情并不利索的轻尘,连应付的表情都懒得给,只求尽快打发出去便是。

    候顶天拐着弯子打探:“姑娘的意思是……”

    轻尘坐下,漫不经心道:“我的意思是天色也晚了,这龙泉寺人来人往的,候翁长也得避嫌才是,所以咱就不送了……哦对了,走前可别忘了带上几个盒子,那珠子太亮,晃得我眼疼。”

    候顶天察言观色,见轻尘脸上已是不耐烦,薛楚涵一脸平静,看不出如何打算。

    候顶天毕竟是老江湖了,知道有些事情不可cao之过急,他点点头笑道:“确实,老夫逗留时辰太久,叨扰薛少侠养伤,那么老夫先告辞。”

    说着回头朝手下打了个眼色,带着五人合上锦盒,大摇大摆坦荡荡地退出房外。

    季复明略有些不解:“风头之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们身上,别的人都摸黑上门拜访,他竟敢正大光明地收买咱们,这也太无所顾忌了。”

    薛楚涵淡淡道:“背后有靠山,做起事来自然底气足些。”

    轻尘笑道:“会稽郡燕南坞专供朝廷的金丝锦棉,果然华贵非常。”

    钟灏咋舌:“看来连上面的人已经自乱阵脚了,江湖和朝堂向来河水不犯井水,什么时候开始在武林之中培植眼线和说客的。”

    薛楚涵摇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能有一个孙泰为弦月玉玦叛乱,自然就有千万个以为自己能侥幸从中获利的人。”

    “既是如此,他后台极硬,这般顶撞他,日后可有不虞?”季复明揣测道。

    轻尘道:“他叫我想起陈志初那厮,这种人向来捧高踩低,你若是有利用价值时腆着脸也要奉承两句,若你失势,恨不得随在众人后面朝你吐唾沫星子呢,哪管你当初待他客气还是刻薄。”

    钟灏笑评:“咱们向来和侯家帮一丝关系也无,他待我们阴晴不定,可知此人短视,不善长期笼络人心,只知临时抱佛脚,哈!看来某些人狗急跳墙,也只能找到这样的角色。”

    薛楚涵也笑道:“不论如何,如今武林已然大乱,各帮派同床异梦,不可不防。若此时再牵涉到朝堂一方势力,那可真的是乱套了。”

    季复明沉吟:“我们在此已经是炙手可热的香饽饽,人人急着巴结笼络,岂能拦得住他们?”

    其余三人彼此望了一眼,皆是沉默。

    半晌,薛楚涵道:“我们得抓紧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