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韦氏君子
矮个子笑道:“也好!高爷今天就让你小子长长见识!”说着打开了金盒子。 只见盒子里,竟然赫然盘着一条色泽斑斓的大蜈蚣。那蜈蚣想必许久未曾喂食,陡然闻到活物气味,精神大振,冲着小个子的手便狠狠咬了上去。 小个子客人又惊又疼,一面拼命甩手,一面惨叫连连。高个子虽也心里害怕,但为了巴结小个子,只得硬着头皮用袖子裹住手指,想拉下蜈蚣,不料触手一阵刺痛,原來那蜈蚣竟然满身是刺,幸得刺上并无剧毒,却再也不敢以身犯险了。 小个子客人已经疼得滚到了地上,桌上的碗盘砸了一地。其他客人也被惊吓得四处逃窜,只剩下老板、伙计和高个子围着他徒呼奈何。 一个伙计眼疾手快,瞅准了小个子客人的手上的蜈蚣,一板子就盖了上去,连连击打,直到把蜈蚣拍扁了才罢休。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抬上桌子,隔着抹布摘去死蜈蚣。那小个子一看自己被咬中的手肿成了熊掌,差点晕死过去。高个子急忙从医馆叫來几个医者,可也无人能治。 小个子疼得冷汗直冒,道:“那个送信的小子身上一定有解药,可惜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住着!早知道……” 一阵笑语自酒肆外传來,孙哲和荆草进到酒肆,见到眼前的景象,不由一愣。 小个子一眼认出了孙哲,连声呼救。 孙哲上前道:“这不是韦府的小哥儿吗?您这是怎么啦?”看了看他的手,大惊失色道:“您,该不是打开了那个金盒子了吧?” 小个子只得点点头,道:“大哥救我!” 孙哲跺脚道:“那蜈蚣若是泡酒,便是一等一的良药,可若是被咬了,就糟糕了。我家主子听说韦城主博学多才、武艺高强,才敢将之相送。这毒物的解药非常珍贵,只有我家主子才有。” 小个子惨呼道:“请小哥速速为我求得,小人定然感激不尽。” 孙哲正要回答,荆草叫道:“你说得简单。我家主人让孙大哥送信,可到了现在也了无音信。主子以为是他玩忽职守,不知重重责罚了他几回了!你要孙大哥怎么去求药?” 那小个子立即把自己的腰牌递给高个仆从,喊到:“快!快把信给城主送去!实在不行就托我表哥去!” 那高个道:“小的这就去。信在哪里?” 那小个子这才想起信早被他丢到柴火里,付之一炬了,急得眼泪直冒。 孙哲道:“对了!我这里还有一封信。我上午忘了把信给这位小哥,正准备下午再去,这可真是巧了!” 高个子仆从立即拿了信,往韦府狂奔。孙哲则暂时封住了小个子仆从的xue道,将他带回客栈。 秦非兴致冲冲地跑到屋里,抱着杜若亲了一口,道:“还是你有办法!信已经送到了韦府,韦松君已经派人來迎储君了!” 杜若眨眼道:“你是不是也要去?” 秦非道:“这还用说?不跟你说了,我要赶紧走了!” 杜若拉住他,道:“秦柔去不去?” 秦非道:“好阿若,秦柔是去当保镖,你跟着去做什么?” 杜若道:“你们都说这姓韦的是个君子,我却觉得他是个伪君子。他要真是刚正廉洁之人,手下怎么会这么不堪?我就怕你们又被他欺负。” 秦非道:“你放心,储君和你夫君我还沒愚笨到那种程度。” 杜若道:“可你们得顾及面子,自然少不了吃哑巴亏。我就不一样了。我是女人,纵然给了他难堪,他也不好发作。” 秦非道:“可你还挺着肚子。” 杜若道:“大肚子怎么了,你嫌丢人的话,我披上件大点的大氅,根本看不出來。” 秦非急道:“我怎会嫌你丢人?我只是担心你和孩子。” 杜若道:“从万乐城到婺城一路颠簸我都过來了,还怕走这几步路?我非要去!你要是不让我去,我就让你也去不了!” 秦非缠不过杜若,只得带着她一同前往韦府。 韦松君果然带了众多仆从亲自出府迎接,众人相互客套,一片融洽。 众人被引入客厅,但见厅中挂满了许多木制鸟笼,笼中鸟儿格外美丽,却多数无精打采。 杜若不由向韦府的侍从问道:“这些鸟儿怎么回事?” 侍从答道:“这些鸟儿叫靛冠噪鹛,因为受了伤,被主人发现了,心有不忍,便带回了府中照料。” 杜若知道靛冠噪鹛不但少见,而且极为灵巧,除非有意捕捉,否则绝不会被捉住,因为受伤而被捡回人家完全是无稽之谈,这一定只是韦松君为了掩饰自己私欲而编造出的措辞。可见韦松君本人定然是个十足的伪君子。 杜若最恨虚伪之人,她乌溜溜的眼睛一转,笑嘻嘻地学秦非一揖到地,然后故作正色地向韦松君道:“小女子对韦城主真是佩服不已。一般的圣人啦贤人啦,顶多是爱百姓如亲子,对小鸟啊,小猪啊,就不见得怎么仁慈了。咱们的韦先生可不一样了,肯将禽兽当成儿子般疼惜,依我看啊,那些圣贤们顶多是智者,要说仁慈的君子啊,还得是咱们的韦先生。” 韦松君脸一阵红一阵白,想要翻脸,却又怕显得自己气度狭小,只能微笑点头应着。 荆草乐得哈哈大笑,被项重华瞪了几眼才乖乖蹲下,捂着肚子接着笑。秦柔的脸也憋得通红,强忍着笑意。 韦松君自己的手下也各个不是看脚就是看顶,憋得辛苦得很。秦非仿佛沒听见,一脸恭敬地站在项重华身边。 项重华不能得罪韦松君,只得接着杜若的话称赞韦松君仁善,话当然要比杜若的好听得多。 韦松君最喜人夸赞,听得对方如此抬高自己,再大的羞辱不痛快也忘了,脸色也由猪肝红转润红,笑得更加温文尔雅。 忽听杜若一声高喊,道:“伪君子!” 偌大的会客厅一下静下來,韦府的侍从们看天的看地的全都齐刷刷地盯着杜若,手按兵刃。 韦松君是伪君子虽然也是他府里公开的秘密,但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被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喊叫起來岂不是颜面尽失? 秦非也不禁面色一变,既担心谈判泡汤,也担心杜若成为众矢之的,处境危险。唯有项重华还是笑得灿烂,但一颗心也是提得老高,随时准备应对突变。 不料杜若美目一转,故作惊讶道。“咦?你们怎么啦?不服气啊?人家韦先生仁慈恭顺,平易近人,难道当不得一句君子吗?”说着向韦松君回眸一笑,道:“你说是吧?韦君子?” 众人这才明白她又在“夸人”,于是看顶的接着看顶,看脚的接着看脚,憋得更加难受。 项重华看出杜若是故意针对韦松君,心道:“再不把杜若和韦松君分开,一会儿这场可就圆也圆不过來了。”向一脸猪肝红的韦松君一拱手,道: “重华仰慕先生已久,今日一见更是敬佩的很。可否借贵府宝地一谈?” 韦松君被杜若窘得恨不得钻进地缝去,眼见有台阶下,哪有拒绝的道理,吩咐手下好生招待客人后,亲自引项重华和秦非向内厅走去。 杜若不依不饶,跟着在后面叫嚷,道:“韦君子啊,人家还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赞你哩,你别急着走嘛!” 众人心里又是一阵好笑,想这小姑娘的称赞一句比一句惊人,料韦松君脸皮再厚也招架不住。 韦松君脸上依然谦恭有礼地笑着,拱手对杜若道: “韦某何德何能,怎能当得起姑娘如此厚爱?况且韦某还有事情要蒙储君和秦先生赐教,姑娘美意下次再领。” 杜若急得直跺脚,道:“下次谁知道是什么时候啊,万一您不在人世了,人家多遗憾啊。干脆我跟着进去,你们一边谈,我一边在一旁伺候好不好?” 项重华见韦松君脸都绿了,向杜若虎目一瞪道: “人家韦先生德行过人,人才又好,一看就是百岁千年的圣贤,你瞎说什么。” 杜若小嘴一嘟,道:“就是圣贤才短命嘛。你瞧瞧那个颜回,才四十岁就不在了呢。哎,韦君子,您好像正好也是四十多五十岁啊,要小心的。虽然您身体好,但是您住的地方这么多石头,万一有个什么石头砸到您聪明的脑袋上,那就万万不好了啦。” 韦松君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但杜若大眼睛忽闪忽闪,说得着实一派天真,仿佛童言无忌一般,叫人怎么也责骂不出口。 项重华打圆场道:“孔老先生不比颜回圣贤吗?人家不也是高寿吗?你不懂可别瞎说。” 杜若“哎呀”一声,恍然大悟一般,向韦松君又作了一个揖,道:“不错,韦君子您可比颜回贤明多了,至少得和孔子一样啊。您死了以后啊,一定也会到孔庙里吃冷rou的。”(吃冷猪rou意指被供奉,古人祭祀先人都用猪rou。而猪rou放在案板上肯定是冷的,所以是冷猪rou。) 秦非看项重华实在招架不住了,只得出马救场,向杜若脸色一沉道:“人家韦先生德高大度不和你一般见识,你也不知道收敛些。我们急着要谈大事。你就在这里待着,哪里也不许去。” 韦松君感激地看了秦非一眼,正要说话。 杜若嘻嘻一笑,又作了一揖。众人看得汗毛直竖,只怕她又语出惊人。 杜若道:“得啦。我就不打扰你们谈要事了。我嘴笨,韦君子您别跟我一般见识啊。小妹子就祝您跟乌龟一样千岁百岁的吧。” 众人心想你嘴笨我们都只剩肛门了。 项重华赶紧跟韦松君一面礼让一面走到内厅去。 杜若见他们走了,往坐席上一坐,若无其事地道: “韦先生他们现在听不见啦。各位大哥想笑就笑吧,憋出病來可不好了。” 大伙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哄笑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