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龃龉
张献忠自然也看到了汹涌而来的骑兵，慌乱之中根本来不及组织相应的部队进行拦截，只能眼看着自己的士兵如同割麦子般一茬茬的倒下，张献忠的心在滴血，这些士兵都是百战老兵，是自己纵横天下的资本，可他没有过多的惋惜，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敢。战场之上的骑兵速度极快，转眼间就到了眼前，张献忠若不想成为刀下的亡魂，唯一的办法就是逃。 而正在围攻李奕的张定国恨恨的长叹一口气，就差这么一点点，只要再给他一炷香的功夫，他就能把李奕最后的防线攻破，可这世界上没有如果，大股的骑兵正在围剿张献忠，在杀敌与救人之间，张定国很快做出了选择。战机已失再耗下去也于事无补，相比于赢得这场战役，现在该考虑的是如何在这场战役中活下来。张定国调转马头，领着自己仅剩的数百骑兵饮恨而去。 左良玉的援兵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迅速击溃了已经激战一下午的流民军，而随着主帅张献忠的逃跑，数万流民军成了待宰的羔羊，随着左良玉的大部队到来，整个战场呈现了一边倒的态势，杀戮还在继续，可已经不能算是战斗，而只能算是屠杀了。 张献忠眼看大势已去，领着自己的一千近卫，在自己的几个儿子的簇拥下一路西逃，在冲破了左良玉所布下的伏兵之后，张献忠身旁仅仅只剩下不到三百人，尔后经太湖、宿松入湖广，再经麻城北上逃入河南，经过一年休整方才恢复了一点元气，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把目光再转回战场。 李奕的看到张定国饮恨而去，心中的一口气顿时松懈下来，恍惚间李奕觉得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脑海里一阵天旋地转后就失去了知觉，只是隐隐约约间听到铁牛在自己耳边嚎啕大哭，不过接下来则是无穷的黑暗与寂静。 原来就在刚才的战斗当中，一支利箭从李奕的后背射入他的胸膛，紧张的战事让李奕暂时忘了后背的伤痛，可他眼看到敌军大势已去，没有了强撑的那口气，整个人立即垮了下来。铁牛看着昏倒在地的李奕顿时嚎啕大哭，试了试鼻息之后发现李奕只是昏倒，这才临时找了一辆马车连夜将李奕送往庐江医治。 整个庐江的医师被叫到了李奕的临时住处，李奕作为整个庐江的最高长官而且在前段时间让庐江免遭涂炭，医师们对于李奕自然是竭尽全力的医治，可所有人看了李奕背后的那支利箭都直摇头，不是不想实在是不敢，伤情太过严重，贸然拔出利箭很可能是凶多吉少。 就在众人手足无措之时铁牛想到了当日李奕在蒙城受伤，正是慕容燕身旁的胡先生医治的，如今伤势如此严重，恐怕只有请胡先生过来方有一线生机。 事不宜迟，庐江的医师虽然不敢替李奕拔出背后的利箭，可是维持现状保证李奕的伤势不继续恶化还是办得到的，庐江城内几位有名的医师日夜照料李奕，而铁牛则立即出门赶往六安，慕容燕此刻正在六安筹措军粮，胡先生就在她的身边。 将醒未醒之间，李奕只感觉自己耳边传来一阵琴声，曲调柔和之至，宛如一人轻轻叹息，又似是朝露暗润花瓣，晓风低拂柳梢。似有一只温柔的手在抚摸自己头发，像是回到了童年，在母亲的怀抱之中，受她亲热怜惜一般。过了良久良久，琴声止歇，李奕心生不舍，猛然间惊醒，发现自己正躺在床头，而床前不远处的一张大案上，正是慕容燕在抚琴，看到李奕醒来，慕容燕喜极而泣说道：“李兄，你可醒来了。” “我这是在哪里啊？怎么慕容兄也过来了？”李奕此时脑袋昏昏沉沉，自己明明在前线激战，为何会突然躺在这床上，而远在六安的慕容燕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此事说来话长了，不过万幸的是你终于醒来了，你已经昏迷整整五天了。”慕容燕见李奕醒来太过高兴，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啊？五天了，战事怎么样？”虽然昏迷前就已经看到了援军，可李奕没有得到最终的确认，心里终归不安。 “许将军他们甚是记挂你的伤情，每日来看你数回，我这就告诉他们去。”慕容燕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并没有直面回答李奕的问题，而是转身离去叫外面的人与许忠他们通报一声，就说李奕已经醒来。 “是大人醒了吗？是大人醒了吗？”人未至，声先到，李奕隔着窗户就听到许忠在屋外惊呼。 待那许忠进到屋来，看到李奕果然睁着眼躺在床上，顿时大喜道：“果然是大人醒了，果然是大人醒了。” 李奕苏醒的消息顿时传遍了整个衙门内外，不一会儿，李奕的床前就围满了一圈人，李奕抬头看了看发现几乎人人带伤，顿时心中感动，招呼大家说道：“让各位弟兄挂念了，快搬凳子坐下。” “大人，你就别客气了，好好躺着就行。”许忠一把上前将李奕按在床上，不让他勉强转动手臂。 “好，那我就躺着和大家伙说说话，怎么样？跟我说说最后的战局。”李奕没能亲眼目睹流民军最后的结局，故而一醒来就立即问道。 “挺好的，挺好的，咱们大获全胜。”许忠勉强的笑着说道。 李奕虽然身体受伤，可脑袋并没有糊涂，哪里听不出许忠言语中的一丝苦涩，故而继续对王允成问道：“王将军，你说说。” “啊？我说啊。”王允成一阵惊愕之后组织了一下说道：“许将军所言不差，咱们是大获全胜，左良玉的援军一到，贼军立即土崩瓦解，贼酋张献忠带领自己的一千近卫军落荒而逃，其余部队不是被杀就是被俘，是少有的大胜。” “少有的大胜，那就好，那张献忠呢？抓住没有？”李奕知道只要张献忠不死，来日必定卷土重来，所有格外关心张献忠的下落。 “听左良玉的人说是逃了，五千精兵没有挡住他，不过除了逃了张献忠和他几个干儿子，其余的贼军将领不是被抓就是被杀，算的上是近年来一次少有的大捷。”王允成强装笑容回答道。 李奕连问了两个人，这两个人都说是一次少有的大胜，可李奕分明能感觉到两个人语气里的一丝不快和郁闷，如果仅仅只是跑了张献忠，那就应该是不甘心而不是如今这样的闷闷不乐。 “哦，既然是一次大胜那就好了，大家伙身上都有伤，都回去好好休息，等我身体康复了再请大家痛饮。”李奕知道许忠和王必成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就不好直问。待他们所有人都起身准备离去的时候，李奕说道：“铁牛，你留下了陪我说说话吧。” 铁牛明显没想到李奕会让自己留下来，坐在凳子上也是局促不安。 “铁牛，上阵杀敌都没见你这么怕过，怎么这会儿反倒怕了？”李奕看到铁牛在自己面前手都不知道怎么放，当下玩笑道。 “铁牛何时怕过？”铁牛一听李奕的话急了立即反驳道。 “既然不怕，那你坐到前面来，我有话要问你，是不是军中出了什么事情？”李奕笑着问道。 “来之前王将军交代了，不让我给你说，怕影响你休息。”铁牛想了想后回答道。 听到铁牛的回到，李奕知道自己的直觉没有错，军中果然出了事情，只是许忠和王允成怕影响自己休息不敢和他直言罢了。 “没事，我既然醒了就没什么大碍了，反倒是你们有事瞒我让我睡不着，身体也就恢复的慢，你和我说说出了什么事，听完我就睡觉了。”李奕循循善诱的说道。 “其实这事我早就想和大人说了，只是大人一直昏迷不醒，铁牛也烦躁的很，他们，他们太他妈的欺负人了。。。”铁牛本来就一肚子委屈，如今听到李奕的话语当下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 一场血战下来，李奕所带领的一万余部队损耗惊人，最后活着走下战场的人不到一半，超过五千人永远的留在了战场之上，作为军人战死沙场本也无可厚非。可左良玉的做法让这仅剩的五千人寒了心，本来左良玉的部队能在最危急的时刻出现在战场之上，李奕所部的全体上下对他们是打心眼里感激，毕竟没有他们的支援，这场战役的最后结局可能会是另一个结局。可由于左良玉不公平的做法，李奕所部剩下的五千人由最初的感激变为了如今的怨恨。 原来战斗一结束，左良玉带领的援军就开始打扫战场，收集人头和俘虏作为最后的战功，可事情坏就坏在这最后的打扫战场上。经过如此残酷的战斗，活下来的人都想多砍几个脑袋作为自己的战功，可左良玉一声令下，战场之上所有的战利品都归他的部队，而李奕所部的一切努力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活下来的这五千人愤怒了，自己拼了命最后却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搁谁谁也不痛快，为此双方差点爆发第二次战斗，可由于李奕的昏迷，而且自身的实力远远不如对方，许忠和王允成无奈之下只能咽下这口恶气，这才有了刚才的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