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两小无猜 新
孤峰坐落于潮洲正中，是潮州群山的最高峰。北方六十里处是永济山脉，再往北一百二十里处便是正道瞻诸派。 孤城派位于孤峰峰顶下十五丈的一个山体平台之上。正南有一个正殿，名曰“沧澜殿”。后方是弟子房以及厨房仓库等院落，其最后方的院落与孤峰山体相连，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常年无人问津。孤城派的东北角有一座高阁，名曰“藏剑阁”。西北后院有一口枯井，四周杂草丛生，荒废已久。 孤城派成派已久，昔日鼎盛时期，一度为正道门派的领袖，其门规苛责，门下弟子更无半分桀骜，因此为天下人所敬仰。然而世事沧桑多变，犹如白云苍狗，也不知什么原因，孤峰日渐衰落。以至于如今人丁不兴，现任掌门林展手下弟子不过四人，其中还包括了林天问。生活上完全靠这几个人自给自足，没有杂役仆人，现如今提起孤城派，倒更像是一个寻常家庭而已。 林天问和温晴做贼心虚，蹑手蹑脚的来到“沧澜殿”的门口向里面张望。 却见林展、姜璇、张纯阳和钟离铄已经围绕着餐桌坐好，桌子上仍旧是五菜一汤，米粥汤饭，与往常并无异同。 “在门外瞧什么？还不快进来吃饭？”林展坐在正北位置，平淡地说道。 林天问和温晴闻言，便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的向殿内走去。 只见这沧澜殿摆设十分简朴，并无珍宝奇石等装饰，但却格外简明干净，北面的墙上有一幅壁画，由于年代久远，有些地方的颜色已经消退，但还是能够看出画中景物：画中乃是一个男子的背影，只见他身着黑衣，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斗篷上绣着两个金色的大字“孤峰”！他负手执剑，头带衣袖和着山风猎猎而动。他身姿挺拔立于高峰之上，面对着群山云海若有所思，而在他四周青烟缭绕，清光暗流，飘飘然，恍若剑仙！ 壁画上方悬有一块匾额，写着“剑气沧澜”四个大字，笔势雄劲有力，犹若刀裁。 林天问和温晴讪讪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同时还不断的打量着林展的脸色，生怕林展发现了他们溜下山玩耍而怪罪。 “人齐了，都别愣着了，快吃饭吧！”姜璇含笑说道。 听到师娘发话，张纯阳和钟离铄也都纷纷动起筷子来。 林天问和温晴也都同时松了一口气，吃起饭来。 “今日流光派灵冲宫的李怀仁宫主来过，明日阳儿和铄儿代我去一趟瞻诸派，将这封书信亲自送到瞻诸派掌门马金杰手中，此番前去，路上小心。”说着，林展从怀中取出一封米黄色的信封交给了张纯阳，张纯阳双手接过信封，点头称是。他们早就习以为常，平日里林展出于某种原因从不下山，是以孤峰上的一切生活用品都是张纯阳和钟离铄二人下山置办的。 张纯阳是林展的大弟子，年纪十七，比林天问大七岁，面容刚正，身材魁梧，为人忠厚老实心地善良；钟离铄是二弟子，年纪十五，剑眉星目，十分俊朗，性格冰冷如霜，惜语如金。 林天问好奇心起，全然忘记了自己私自下山的过错，忙问道：“爹，又是流光派又是瞻诸派的，这是怎么回事啊？” 林展斜了他一眼，冷淡道：“不关你的事，吃饭。” 林天问其实并不关心事情本身，而是听到张纯阳和钟离铄两位师兄能够名正言顺的下山，心中奇痒无比，也相随他们一起下山游玩。于是说道：“我也想和师兄们一起去……” “不行！”林展斩钉截铁道。 “为什么？！”林天问不甘道。 “我说不行就不行！别说了，吃饭。”林展严厉道。姜璇轻轻拽了拽林展的袖子，示意不要上火。 见到林展微怒，众人都不敢说话，闷头吃饭。 林天问闷闷不乐，白天吃了不少平糖葫芦，此时也没了胃口，低着头也不吃饭。 过了一会儿，林展看向林天问，叹了一口气，说道：“吃完饭你来卧房找我一趟。” 林天问心觉肯定是父亲拗不过自己，答应了自己下山的要求，虽说一点也不饿，但还是装模作样的狼吞虎咽起来。 吃过晚饭，已是傍晚。 孤城派的林展和姜璇的卧房内灯火通明，林展正坐在书案前写着手札，每日写手札是他自小坚持的一件事，平日里无事可写，便会写一些心中想法或者体验感悟。 这时姜璇端着一杯茶走了进来。 “璇儿，我渴了自会去找水喝，你不用总是给我端茶，让你劳累，我于心不忍。”林展放下书，看着姜璇说道。 姜璇盈盈一笑，说道：“都老夫老妻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你我相敬如宾，别人都羡慕得紧呢！”说着，她将茶杯轻轻的放在书案上，然后面有忧色继续说道：“展哥，现在跟问儿说这件事，会不会太早了？” 林展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给他提个醒，以免他误入歧途，沦落万劫不复之地，成为孤峰的千古罪人。” 姜璇稍微思索片刻就会意了林展的想法，惊讶道：“你是说晴儿吗？” 林展见到妻子与自己心有灵犀，心中一暖，点了点头说道：“不错，问儿和晴儿太过亲密了，我只是担心再如此下去，他和晴儿会如胶似漆，再难分开。你也知道，孤峰林家的男氏血脉都有剑魔的血统，因此数千年来都是嫡传，以免剑魔在世外暴走。最初你们蓬莱岛祖师秋离陌与我祖先林雁南相互爱慕，二人虽未成眷，但秋离陌前辈还是立下祖训，要每一代蓬莱岛弟子都要有一名嫁到孤峰。而我祖先林雁南也立下誓言，令子子孙孙只能娶蓬莱岛弟子为妻。也不知是天公作美，还是冥冥中自有安排，数千年来孤峰与蓬莱的每一代子孙都是情投意合，没有一份是违心而成的姻缘。你我亦是如此……” 姜璇嘴角微扬，笑靥如花，伸手轻轻搂住林展的脖子，柔声道：“我也不知为何，当年沈师兄对我万般的好，我却偏偏看上了你……” 林展脸上一红，伸手拍了拍姜璇的素手，笑道：“那只能说明你的眼光好！你那沈师兄哪里比得上我万分之一的英俊潇洒？”说完一把将姜璇楼抱在怀里。 姜璇在林展怀中，娇羞无限，一拍林展的肩膀，嗔道：“老不正经！问儿的脾气还真和你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话要是让孩子们听见了，看你以后还怎么在他们面前摆出一副威严的态势！” 林展哈哈大笑，说道：“在外人面前我是孤城派掌门，在孩子们面前我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师父，在问儿面前我是一个严厉的父亲，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是林展！” 姜璇含笑轻轻锤了一下林展的肩头，然后将头轻轻靠在林展坚实的胸上，说道：“问儿面皮薄性子又倔，一会儿你不要点破，提醒到了就好了，万不可揠苗助长，适得其反。” 林展点了点头，想起了从前的一个身影，说道：“你放心，过了这么多年，我不会让问儿也变成林锋那样……” 姜璇神情黯然，问道：“这些年，可有他的消息吗？” 林展叹了一口气，说道：“没有，孤峰是他的伤心之地，他怎么可能再回来……” 正在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然后听到林天问说道：“爹！娘！孩儿可进来了哦！” 姜璇连忙离开林展的怀抱，整理了一下头发。 林展也连忙捧起书案的一本书，咳了一下嗓子故作威严的说道：“进来吧！” 林天问满面喜色，走到书案面前，看到林展手中的书，笑道：“爹，您的书拿倒了……” 林展一惊，手中的书果然拿倒了，于是干脆放下书，说道：“我找你来是要跟你商量件事情。” 林天问以为林展同意自己陪同两位师兄一起前往瞻诸派，连忙喜道：“同意同意！一万个同意！” 林展奇道：“我还没说是什么事情你就同意，兔崽子什么时候这么爽快了？” 林天问胸有成竹，问道：“能不能让师姐和我们一起去？” 林展随即会意林天问的想法，听他又提起温晴，立刻严厉道：“不行！你和晴儿都不许去！” 林天问的心情一落千丈，皱眉问道：“为什么啊？你找我来难道不是同意我和师兄们一起去瞻诸派的吗？” 林展思忖片刻，转念想到了一个方法，于是说道：“你去可以，但是前提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姜璇觉得林展太过严肃了，原本就提醒过他要委婉一些，于是轻声提醒道：“展哥……” 林天问心觉父亲一向独断专行，从来没有过要求自己按照自己的意愿答应他的要求，于是说道：“好！什么事？” “这件事关系到组训，我要你跪下来立一个誓。”林展说道。 林天问觉得这必定是件大事，于是不敢怠慢，跪了下来，并掌向天。 林展说道：“我说一句，你跟着我念一句。” “嗯！” “我孤城派林家子孙林天问！” “我孤城派林家子孙林天问！”林天问跟着念了一句。 “谨遵祖先林雁南之誓言，不敢违逆！” “谨遵祖先林雁南之誓言，不敢违逆！” “日后只娶蓬莱仙岛弟子为妻，白头偕老，诚心而待！” “日后只娶……”林天问心头大震，睁大眼睛注视着林展，不再往下跟着念了。 林展冷目看着林天问，说道：“念。” 林天问知道林展一旦发出只有一个字的命令，事情必定十分严肃，但他还是颤抖着嘴唇站起了身。 “念！” 姜璇不忍，劝道：“展哥，别逼他了。” 林展剑眉紧蹙，说道：“此事关系到祖宗遗愿，逼他也是应该的！” 姜璇心中一酸，含泪问道：“这么说来，当年你爹也是这样逼过你的？你和我相识相恋也是遵照誓言而为的了？” 林展转过头，摇头道：“自然不是，先父并未让我立过誓，我这不是怕问儿他……” 这些年来林展对她关怀备至，姜璇能够感受到林展是真心爱她的。姜璇看着林展真挚的眼神，也渐渐的平复了心情。 “别说了！我不会发着个誓的！”林天问低着头，脸上没有表情。 “你说什么？！”林展微怒道，他此刻更加确定林天问果真已经有了他自己的想法。 “即便这次你不让我去瞻诸派了，我也不会立这个誓言！”林天问坚定道。 “兔崽子！你私自下山了那么多次，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搭理你！这个誓言你立也得立！不立也得立！” “我不！我要娶得是师姐！管他什么蓬莱岛弟子！我这辈子要娶得只有温晴师姐一人！”林天问猛然间抬起头含泪喊道。 “啪！”的一声，林天问只感到脸颊上火辣辣的疼，同时身子不由自主的飞了出去。 林天问一只手捂着红红的脸颊，一只手支撑着坐了起来注视着林展。 只见林展站在书案后面，威严道：“混账东西！你平日里和你师姐胡闹也就算了！莫说温晴是你的同门，就算你不专心修道，整日里净想些儿女私情的东西，这罪孽也是极重的！” 林天问心有不甘，他只觉得温晴万般的好，即使她是自己的同门师姐，即便她比自己大三岁，自己也只是想一生都在她身边，一旦想到今后终将有一日成家立业，心中就总是酸楚不已。 “罚你到灵堂跪一晚上，面对列祖列宗静心思过！”林展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