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筚路蓝缕 以启山林（1）

    1

    吴松晟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在一年之内，他的人生会发生如此多的变化。

    在他一年之前刚刚到任黔省的时候，他的最高政治理想是坐上本省的布政使。而现实是他这个皇帝钦点的探花，被分配到黔州城南门，成我了一名看管城门的门丞。

    黔省位处南陲，地广人稀，只有两府十县，省府黔州城，是本省最大的城池，有居民二十万人。而黔南地区，虽然属于黔州府代管，但是此处实际上是各地方土司的地盘，因此自从黔省设省以来，并未对黔南地区，实行过有效的统治。

    吴松晟的人生变化，始于黔南地区的sao乱，那是建武三年中旬的事情。

    在发生sao乱之后，黔省巡抚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重视起来，知道黔南的几个县都被占领，他才下令组织军队南下镇压。

    而此时黔省地区的最高军事长官是黔省提督窦锡，他和吴松晟同为浙江人，因此一直对刚刚到任不久的吴松晟照顾有加。此次平叛，由于黔省兵力和军官人数吃紧，吴松晟也被强令要求参加南下平乱的作战。窦锡给了吴松晟四百人，并且让另外一个军官李维之和他一路，担任窦锡亲自率领的中路军的侦察警戒工作。

    窦锡担任南下平乱的最高军事长官，而另外两路则是左路的李潇同和右路的杨继业，三里齐头并进，直驱黔南。

    但是事与愿违的是，窦锡军的中路由于是主力部队，所以遭到了黔南土司的重点照顾，在南下的路上遇到了伏击，杨济业的军队则在窦锡军被重创之后，转而被黔南土司军的主力缠住，经过激战，虽然击退了敌军，自身也伤亡过半。

    而李潇同的部队，则由于敌军被另外两路吸引，使得他直下黔南，一举平定了sao乱。

    吴松晟和李维之没有跟随窦锡的大部队行军，而是一直活动在窦锡军之侧翼，因此窦锡的惨败，吴松晟并未参与。而更为幸运的是，在窦锡惨败的同时，吴松晟和李维之悄悄的摸到了敌军的一处指挥所。他记得当时是一边调整着并不合身的护甲，一边问李维之道，是否出击？

    李维之虽然之前跟着窦锡出过几回兵，较之吴松晟的战场经验更为丰富，但因为吴松晟的官阶更高，所以他还是回答道，你决定吧！

    吴松晟反复的数着敌军对面的敌军的营垒，见自己的兵力占据绝对优势，而上峰又联系不上，再行请示只怕错过了战机，便咬牙对李维之说道，出击吧。

    2

    程焉走进院内，对吴松晟说道，大人，马车都准备好了，是否启程？

    吴松晟回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程焉道，今天是建武四年二月二十七。

    吴松晟道，启程吧。

    吴松晟这次是准备返回家乡杭州府的，其实在建武二年的时候，他进京赶考，取得殿试第三名的成绩的时候，便应该回乡一趟的，但是因为当时他在京中任职的舅舅突然病逝，所以为了陪着守孝的表姐，他便将归乡的日期延后了。

    按照朝廷的规定，殿试第一名，也就是状元及第之人，获封翰林院编撰，榜眼及探花为翰林院编修。那一年的状元，名字叫作涂宜，在中举之后，便被当朝内阁首辅大臣，招为女婿。榜眼的名字叫作黄英，是吏部左侍郎黄德福的公子。三人虽然是同朝为臣，但是私交却并不多，尤其是吴松晟，主管翰林院的大臣何仲良，其实并不喜欢他，使得他在翰林院浑浑噩噩的待了一段时间之后，便被调往西南。

    吴松晟想到之前在翰林院的短暂日子，又想到前不久在黔南的作战，不觉得自己笑了起来。

    黔南那一晚，对他而言是神奇的一晚。在他发动进攻的时候，不远处的窦锡军已经遭到了猛攻，而指挥整个对窦锡军发动猛攻的敌军中枢，便是他眼前那个军营。他的出击十分的武断，也十分的顺利，最终全歼了敌军，自身却是零伤亡，仅仅有一人受伤。

    这一出击，也导致进攻窦锡的黔南乱军阵脚大乱，窦锡也因此保住了一条性命，大概是因为既是同乡，又有救命之恩，在平乱结束之后，吴松晟被窦锡举荐为黔州城驻军的北营指挥使，他由此从一个门丞，便成为负责一营之兵的黔军将领。

    而在他就任北营指挥使的同时，杨济业也被任命为南营指挥使，一南一北保卫着黔州城。

    3

    李潇同的死，使吴松晟第一次感受到了官场的恐怖，也第一次起了退出政界和军界的念头。

    在黔南平乱之后，主功德黎韬议被受命担任黔北的义州城总兵官，这是黔省军界之中仅次于提督窦锡的职务。而巡抚裴峡没有对这个任命表示反对，但对李潇同的不满的忌惮，却也日益明显起来。

    义州府是黔北的重镇，位临巴蜀南部。由于巴蜀地区一直不稳定，导致义州府的军事地位异常重要。在最近的十年之内，巴蜀地区的地方武装，曾经以每年一次的频率，不断进攻义州城，而且两次险些失守。

    但李潇同这一次，则没有那么幸运，他在就任义州城之后，巴蜀军便趁着黔军刚刚结束黔南之战，尚未补充兵员的弱点，突然南下，对义州城发动了进攻。

    义州城是在建武四年元月失陷的，李潇同率军突围南下，抵达黔州府的时候，当即遭到了裴峡的逮捕，之后便以战败失职为由，就地正法。

    其实黔省的官员都明白。裴峡是故意不去援救李潇同的。吴松晟对此也是清楚的，他在知道义州城被围困的时候，便一直等待着巡抚衙门或者提督衙门的北上调兵的军令，却迟迟没有听到声音。

    在此期间，他找过南营指挥使杨济业，杨济业对吴松晟的回答简单明了，便是一句“巡抚衙门和提督衙门都不希望增兵”。

    吴松晟自然明白了杨济业的意思，但是看着同僚陷入绝境，心中终究有几分内疚之心。他和李潇同私交并不深，但他的北营却是离义州城最近的援军，况且当初黔南首功，返回黔州府的时候，裴峡亲自在城门迎接，一手挽着他，一手挽着李潇同的景象，他还历历在目，也因为那番景象，他突然想到了自己今后的命运，突然心中一凉。

    吴松晟其实是有一次冲动的想要私自调兵北上的，但劝下他的人是他的副将源烨。这吴松晟当初南下平乱被分配到的一营兵马，其实就是源烨的部队，而在平乱之后，源烨则继续协助吴松晟，参与北营的组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