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恍惚的意外助力
父亲的书房和母亲的药剂室不同，并没有上锁。一方面是因为莫利诺村能认字的人一只手就数的过来，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书房里的东西，除了国王陛下签署的关于北境直辖地区的权状和相关的地图、姓氏家族的分布和管理权限之外，就都是卢卡斯的外公和教导院的老头子送给卢卡斯的书了。 卡瓦坎特骑士大人不看书。 推开书房的门，卢卡斯很意外的看到另外一个人的出现，而且这个人正在翻看一本放在靠窗的书桌上的书。 今年生日的时候从教导院收到的礼物。因为词汇艰涩，秋狩开始的时候，他还没看完的《泣灵事典》。 “对、对不起！卢卡斯少爷！” 是来家里帮忙的村妇。注意到卢卡斯推门进来，她吓得全身发抖，话都快说不清楚了。 “……我以为你在村长家。” 这是实话，自从早上她来通知母亲出事了之后，卢卡斯以为她就此返回村长家听吩咐了，没想到她又回来了。 “非常抱歉，我什么都没动、真的……什么都没动……” 说着道歉的话，村妇突然注意到自己手上拿着还没放下的书，赶快松了手。那本厚厚的《泣灵事典》就这么掉在地上。 卢卡斯生气了。 “你知道这本书有多贵重吗？！”他快速的走到村妇面前，捡起书，仔细的检查有没有散页，雕刻精美的封面有没有破损，“你进书房干什么？！” “我……我、打扫……” 明明比自己还高一个头，但是此刻，村妇已经快被吓哭了。 卢卡斯低头，这才注意到放在书桌边的木桶，以及里面的打扫用具。 他瞪了村妇一眼，拿着《泣灵事典》离开了书房，进了药剂室。把书所在里面之后，他又跑进客厅，把早上忘在壁炉前的草药书也拿回药剂室锁好。 然后他再一次返回了书房。 因为受到了惊吓，村妇也不敢再在书房停留过久，匆匆收拾了一下之后就离开了。卢卡斯确认了村妇在打扫主卧室之后，将书房的门关上，开始检查。 不是他不信任这个已经获得了村长信任的村妇，而是他不信任村长，所以他总觉得这个村妇有事情瞒着自己，不然不可能慌乱成那个样子。 国王陛下亲笔签署的委任权状书依然悬挂在书房最显眼的位置，北境的地图也没有破损毁坏，依然被钉在委任权状书旁边的墙面上。卢卡斯走到书桌前，从架子上找出订制成书的姓氏记录，对照着北境地图，确认了书也没有损坏和书页遗失后，他才开始检查属于自己的书是否都安然无恙。 接近中午，他才确认了书房没有丢失任何东西，也没有损坏任何东西。卢卡斯觉得有点内疚，他一开始生气是因为那本《泣灵事典》被摔倒了地上，倒并不是因为村妇出现在书房。 不过他还是很在意她为什么那么惊慌。 一边思考着是不是应该去找她询问清楚，卢卡斯一边走下楼梯。但是他并不知道村妇的名字，现在的情况也不可能去村长家询问，更不可能因为她长得像保罗就去保罗家找人，何况他并不知道保罗家住在哪儿。 正在苦恼的当口，他却在看到早就应该打扫完毕离开了的村妇正在客厅里站着，很明显是在等自己。 “卢卡斯少爷……” 卢卡斯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觉。说是开心，其实面对明显是对方先低头的情况，他反而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歉意；说不开心，但他又不由得庆幸自己不需要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去找人。 “非常抱歉，我不应该进书房，我不知道原来那里是不可以……” “你并没有被限制进书房。那里并没有上锁就是证明。”卢卡斯站定在村妇面前，深呼吸，“我生气是因为那本书，不是因为你进书房。而且，对于不明确事由就向你发怒这件事，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歉意。” 这么说着，卢卡斯右手轻轻握拳平举横在前胸，向村妇行了一个骑士礼。 “不不不！您不应该这样！”村妇彻底慌了，伸出了双手拼命摇着，最后居然跪在了地上，“您被贤者大人关爱的身份高贵的骑士大人，怎么能向我们平民弯腰！” 嗯？ “被……贤者大人……关爱？” 原本只是怀疑，现在卢卡斯觉得他可以确定，面前的村妇和保罗有血缘关系了。 他伸手将跪着的村妇扶起来。 “你的名字是？” “爱薇，少爷。” “你和保罗是？” “我是他jiejie。” 果然。 “保罗跟你说了多少？” “欸？”自称爱薇的村妇发出了疑惑的声音，“保罗……没说什么呀？” 那你为什么说我是被贤者大人关爱的人？心里这么想着，卢卡斯并没有真的问出口。反正等到保罗跟随秋狩队伍回来就可以直接问他了。 “算了，没关系。”卢卡斯摆了摆手，“总之，向你发脾气是我不对，如果有什么能表达我的歉意……” “不需要不需要……真的！”一提起这件事，爱薇又开始慌张，“能够被贤者大人特地关照的人，我本来就不应该贸然打扰，您还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那我要怎么向贤者大人谢罪才行啊！” 卢卡斯虽然间接地向保罗承认了自己见过森林贤者，但被格瑞托恩帮助了的事情……他一个字都没有提，难道这个叫爱薇的村妇…… “你……见过森林贤者？” “没有当面见过，只是远远的看到过光芒。”说起心中信仰的对象，爱薇的脸上出现了一种糅合着恍惚的憧憬，“哪怕是最漆黑的深夜里，贤者大人只要一出现，世界都会为了他的到来而欢呼！” 那双深褐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卢卡斯的，眼底深处似乎泛起某种他熟悉的颜色。 “您能了解那种喜悦吗？从灵魂到身体都能感受到，真正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神，不是圣光那种飘渺不确定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 爱薇的精神好像有点不太正常，这是卢卡斯的第一感觉。 “是吗？”余光看到了早上放在小方桌上，还没来得及收的药草小钵，不过茶壶已经被爱薇拿去清洗了，坩埚内的水也已经不知去向，“我们坐下聊聊好不好？” “好的。” 爱薇顺着少年的施力，在小方桌边的地毯上坐下。 “呃……”突然发觉自己对家里的事情完全不懂，卢卡斯只好又把爱薇扶着站起来，“我想泡茶……你能先帮我烧水吗？” “……当、当然。”一开始没明白卢卡斯的意思，但是当她发现面前的“高贵的人”需要她的服侍后，立刻非常愉悦的笑了，马上拿起壁炉边的坩埚往厨房走去。 卢卡斯松了一口气，走到小方桌边，确认了两个小钵中的药草。 母亲说过他需要镇静，所以他的小钵里应该会有更多的帕里拉草……或许还会有帕里拉的草籽。 依照自己仅有的知识确认了属于自己的那份药草茶之后，卢卡斯开始思考要怎么让爱薇冷静下来。 虽然目前正在学草药的性质，但用量完全不懂啊！不过母亲说过帕里拉草是解毒的草药，用量大一点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而且做生日礼物那次，帕里拉草的药性失控暴涨，最后母亲也只是昏睡了三天，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这么想着，卢卡斯拿起母亲的药草小钵，送回了药剂室。然后他第一次认真的检视架子上那些已经干燥完毕储存起来了的药草。 帕里拉草长在土地上的时候，是紫色的，有些叶面是绿色，只有背面是紫色的，这种紫色非常顽固，即使干燥也不会消失，不如说会变得更深，甚至看起来像是……黑色。 卢卡斯在一个被羊皮纸垫着底的木盒子边上停下脚步。盒子里是一种像蛋一样形状的叶子，叶片是黑色的，小头的那一端拉出叶尖，已经干燥了。 重点是，在放着叶片的木盒子旁边，是一种细小的圆颗粒。不知道是刻意的还是为了防止自己也弄错，卡瓦坎特夫人在这个木盒子里垫底的羊皮纸露出边缘的地方写着“帕里拉”。 书上说过，帕里拉籽的效果是叶片效果的好几倍，如果使用得当，甚至能够让中毒昏迷的人清醒过来。母亲也说过，因为药效太强，所以帕里拉籽只能作为药物使用，不能泡茶…… 药效太强会出现什么结果？少年站在两种药物前，良心挣扎着。 “卢卡斯少爷？水烧好了！” “哦！来了！” 楼下传来的爱薇的声音，把卢卡斯从沉思中震醒。他有些慌乱的伸手抓了一小把，也没确认自己拿着的是什么，就匆忙离开了药剂室，锁上门，往楼下走去。 他没有进客厅，而是先到了厨房，拿出家里待客用的茶壶，把手里紧攥着的东西放了进去。 是帕里拉籽。 事已至此，卢卡斯只有深呼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跳，然后把自己的茶具也拿上，向客厅走去。 爱薇坐在地毯上，看到他出现，立刻起身将壁炉里的坩埚取下来。 卢卡斯将两个茶壶放在小方桌上，给自己的茶壶里放进小钵中的药草，拿起长柄勺，学着母亲的样子将热水注入茶壶中。 看着自己的茶壶和之前母亲泡茶时一样，在接触热水的瞬间，激起了一群欢呼雀跃的世相精灵后，卢卡斯开始给爱薇用的那壶茶注水。 拜托……只要让她能够冷静下来就好，千万别出什么事，千万别让她昏死过去！ 大概是自己的祈祷起了作用，只有帕里拉籽的那壶茶没有像自己的茶壶那样，世相精灵像爆炸似的突然出现，但是它们就像是因为得到了滋润一般，从茶壶里沿着热水的轨迹缓缓上升，然后缠绕到自己拿着长柄勺的手上。 就像母亲那个时候一样。 或许，它们回应自己了。 抱着这种期待，卢卡斯给爱薇倒了一杯茶。 “我的药草茶是母亲大人帮我调配的，你最好还是不要喝，所以我给你只用了一种我知道的药草……呃……草籽。” 爱薇用一种近乎痴迷的眼神看着卢卡斯解释着这些，然后她低下头看着小方桌。 “……好漂亮……像春天的草原一样。” 她果然和保罗一样，也是能够看见世相精灵的人。 说起来，目前所知道的能够看见世相精灵的人，都是有血缘关系的，所以这种能力是会通过血缘流传下来的？ 卢卡斯默默地将属于爱薇的茶放到她面前，看着她满脸期待的接过，迫不及待地想喝一口，却又立刻因为被烫到而缩了一下脖子。 “哦！” “不着急，等凉一点再喝，这个季节很快的。” “嗯！” 看着爱薇瞪大到有些虚焦的眼睛，卢卡斯觉得自己比她更希望杯中的茶水快点降低到可以饮用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