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胜负局外定
大约是因为哭过之后太疲惫，卢卡斯少爷仅仅是喝了半碗浓汤，就又睡着了。 科拉迪端着完全没动的面包、熏rou，以及剩下的半碗浓汤，静静地离开了房间，轻轻关上了门后，推着餐车向着厨房走去。 原则来说，厨房只对王宫西区的贵族和各设施提供服务，东北区的王室不需要他们负责。所以像科拉迪这种从民间甄选出来的侍从是没有资格进入东北侧的王室专用生活区域的。 科拉迪知道，在西区的仆役们中间，那一带被称为“后院”；他还听说，那边的每一栋建筑都有自己的厨房和锅炉室，所以不需要西南侧的厨房服务。 很久以前，安格拉阿姨好像告诉过自己，王宫之所以是会被如此分割，是因为最初的王宫就只有东区的部分。王宫书院也好，王都教导院也好，校习场也好，本身并不属于王宫内的建筑，而是由王室专门设立的，不拘身份的学习场所。但是后来，为王室服务的，和在教导院及校习场这些机构中任职的贵族越来越多，而他们为了工作方便，大都几家人合作，携同建造起一幢共有的建筑物，然后再在建筑物内各自安排了属于自己的，适合小住两日的房间。可是，久而久之，小住变成了久居，于是当时的国王陛下就干脆将这一区域也划归进了王宫的范围，将各自独立的建筑物连在一起，并安排了专门的杂役所和厨房负责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 因此王宫西侧的贵族区，建筑十分混杂，虽然大体都是一个风格，可因为原本建造的主人有各自的习惯和喜好，因此连接各个建筑物的长廊和走道也就如同迷宫一般容易混淆。 科拉迪虽然从小在杂役所跟着安格拉阿姨和约翰叔叔长大，但却从未进入过贵族的居住环境；而且三年前安格拉阿姨一家迁居北境的时候，自己还被迫返回了那个臭气熏天的家中。而他被伯爵再一次从家中带出来，领回到王宫，并且正式开始接受杂役所的侍从训练，其实不过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在被告知将成为卢卡斯少爷的随侍之前，他依然未曾踏入过贵族区域一步。 哪怕是现在，除了卢卡斯少爷的行动范围之外，他也只知道从少爷的房间到杂役所和厨房、洗衣房、锅炉房等地方的路。 卢卡斯少爷被人偷偷带出王宫的事情，伯爵已经跟他说过了必须封口，虽然科拉迪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包括陛下在内的很多人都已经知道了还要隐瞒，但伯爵和安格拉阿姨都是自己的恩人，所以科拉迪乖乖地闭紧了嘴巴，一个字都不曾对外透露过。 他认为，一定是因为要保护少爷，免得被那些欺负人的贵族子弟们议论。科拉迪不会忘记，那次他优先了收拾房间的工作，没有陪着少爷去见老爷，结果少爷在经过教导院中庭的时候被围起来欺负。 随侍的工作，除了服务主人的生活起居之外，还有“见证”和“监护”。虽然这并不是被明确要求的工作内容，但对贵族来说，有自己的专属随侍，就表示自身拥有一定程度的财产，和并非空架子的地位，也就是他的家族会为了维护名誉而反击，而且也有反击能力的意思；因此，对于随侍来说，他们本身存在于主人身边，就是工作的一种。 离开主人身边的时候，只有确认主人是安全的情况。 当然，科拉迪现在离开了卢卡斯少爷的身边，正是因为少爷人在房间里睡觉，在最安全的地方，也没有什么移动的可能性，所以他才会自己来送餐车回厨房。 这仅限于他没看到突然出现在转角的那个人为止。 别说王宫，王都里，黑色头发的人都没几个，而身处王宫，有着及肩的黑色头发，并且还身着轻甲，作骑士打扮的人，除了那个混蛋不做其他人想！ 科拉迪立刻丢下餐车不管，掉头往回跑。 少爷……必须立刻赶回少爷身边！要守在少爷身边！ 背后传来脚步声，还伴随着金属晃荡摩擦的声音。科拉迪知道那表示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跟了上来。对死亡的恐惧，和对少爷的依赖成为了他现在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存在，而他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加快脚步，回到那个唯一能让他觉得安心的人身边去。 脚步踏入通往少爷房间的走廊时，科拉迪迟疑了一下。没有来的，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错事。 来不及思考到底是哪里错了，科拉迪转身，拉开了走廊旁边的另一扇门，走了进去，将门关上，再用伸手可及范围里随便拉来的一把椅子抵住门把。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来得及打量这个房间。 据他所知，住在这栋建筑物内的都是贵族子弟，但由于少爷的身份比较特殊，所以除了少爷之外，住在这里的贵族继承人们，不是已经成年，因为开始涉及社交圈所以长期不住在这里的，就是接近成年，需要随同父母或监护人频繁拜访世交家族，所以也是长期不住在这里的。 但今天很不碰巧，这个房间的主人在，而且看起来是刚刚回来的样子，正在解开那没人帮忙就穿不上的长腰带。 很奇怪的，他的随侍不在。 科拉迪不认识他，但是看得出来，这位少爷此刻心情不太好……应该说很不好。 “十个字内解释清楚。” 好恐怖的人！难不成是嫡系的继承人？幸好卢卡斯少爷不是这个样子！ 但是他的问题应该怎么回答呢？要让他理解现状，但又不能让人怀疑到卢卡斯少爷身上，当然更不能让自己被赶出去……嗯。 “有个人想要抓我……” “抓你能干嘛？” “因为他想对我……他以前也……” 正好此时，被堵上的门适时的响了一声，明显是外面有人想要推开。 科拉迪出于本能反应的抖了一下，但这个举动正好贴合了他虚构出来的理由。 房间的主人看了一眼门，再看了一眼科拉迪，把取下来的腰带随手扔在椅背上，走到门边，低头看了眼和地板之间的门缝，再抬起头，敲了敲门板。 “外面是谁。” 这句话说的底气十足，也充分表达出他现在心情不好，随时想要找人发火的状态。 但和语气所表达的相反，这位少爷喊完了话，立刻又低下头，紧紧盯着门缝。他的行为让科拉迪觉得很疑惑，为了弄清楚这其中的用意，科拉迪也学着这个少爷的样子，一直盯着门缝看。 突然间，科拉迪发觉门缝上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地板的颜色突然变亮了。他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动了的“东西”是门外面那个人的影子。 那个人离开了，所以地板不再被黑影所遮蔽，亮了起来。 这位少爷好厉害啊！ 人影消失了之后，这位不知身份的少爷示意科拉迪把抵着门的椅子搬开，然后他自己打开了门，探出身去看了看。 “我没看到人，你可以走了。” “啊，谢谢少爷，我是……” “我知道你是谁。”科拉迪正打算报上名字的时候，却被阻止了，“回去别跟卡瓦坎特说这件事，我不想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也不会喜欢跟我有什么牵扯。” 卡瓦坎特……是卢卡斯少爷的原姓。 科拉迪喏喏地鞠了一躬，就匆匆忙忙离开了那位少爷的房间，向着自己遗留下餐车的方向而去。 然而当他走回原处的时候，却发现餐车已经不见了。 或许是路过这里的杂役帮忙带走了吧？科拉迪并没有特别在意这件事，于是打算离开，去洗衣房看看凌晨送去的少爷的衣服洗好了没有。 少爷半夜跟着院长大人回来时候一身黑乎乎的，像是刚在灰土堆里洗了个澡似的。而且居然就那个样子裹着被子上床了！连被子和床垫都脏了啊！科拉迪逼不得已只好在给少爷换了衣服之后，又把床垫被子全都换了，一股脑全送到洗衣房去了。 现在还没到正午时分，但洗衣房应该已经将衣物都清洗晾晒出来了。为了抢到好日头，科拉迪现在必须要亲自去洗衣房的晾晒坪晒衣服和被褥。 想要快点晒好衣物，就得自己去赶早，这算是随身仆役之间的不成文规定。 为了防止被厨房的煤烟熏脏刚洗好的衣服，洗衣房和厨房之间隔着杂役所，还有一排小树林。所以从贵族住所去洗衣房的路除了途径厨房的大道之外，还可以绕道穿过小树林，反正那里每个月都会有人清扫枯枝败叶，每隔几年还会重新移栽部分树木，控制着树林的规模和数量，所以并不是个很难走的路。 不如说从洗衣房领回了干净衣物之后，真的不想从厨房门口经过，走小树林虽然远了一点，但至少衣物上不会沾上奇怪的味道。 但是他没想到，那个避之不及的绿眼睛瘟神居然又出现在小树林了！ 早知道就走厨房那边了啊！ 科拉迪害怕踩雪的声音让对方警觉，只好找了一棵树躲起来，等对方先离开。 但是等了很久，对方就像是在等人似的，半天了也不见离开。而且精神似乎非常集中于西门的方向……难不成他要等的人是个商人？ 科拉迪有些不耐烦了，他猜测自己偷偷离开的话，大概这个绿眼睛瘟神也不会注意到。 正好这个时候，某处传来对了积雪被挤压发出的吱喳吱喳的声音，科拉迪立刻吓得所起脖子，重新躲回树后面。 然而出现的人却让他大吃一惊。 为什么是伯爵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