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爱恨瞳（四更）
他叫杜辉，来到这边境驿站时，别人问他名字，他只会“辉”啊“辉”啊的答，进而灰头土脸被当做傻子的他，有了新名字——“灰傻子”。 他之所以只记得“辉”而不是“杜辉”，是因为在疯癫以前，深爱的女人总是这样叫他。 “辉，来日等我有了修为，就跟你一起闯荡，我再也不要独守空房。” “辉啊，为什么我总追不上你，真的只是因为功法吗？” “告诉我，辉，你心里可真的有我？” “辉，我要生生世世和你在一起。” “辉，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万一哪天……我是说万一哪天你回不来，那么那套功法也就失传了。辉，你总要给我们孩子留下些什么吧？” “放心，我不会看的，我们把它埋起来，真的有了意外，我们的孩子也会得到这部功法，继续辉的修途，这便是延续。” …… 可是那个女子，终究是挖出了杜辉写下的功法，急不可耐的修习起来，令杜辉触发神识禁咒…… 秦风真的觉得自己草率，真不应该读这“灰傻子”的记忆，那悲凉与心碎感，几乎令秦风也像杜辉一样，变成“灰傻子”。 关于那功法，已经被神识禁咒从“灰傻子”的神识层面抹除干净，无迹可寻。 而那个沉满星核碎片的地方，并不远，秦风五天就可以飞到，但其间将必然遭到围追堵截，因为那个地方在离州，没有边境修士的施术，任何外来者将很容易触发密集的小禁制，招来杀身之祸…… 离州看来是必须偷渡一遭了，不过有那地方现成的星核碎片，就可省去在离州赚取太晶的时间。 去离州的一路上关卡重重，都是离州的门派修士亲自筛查有没有“魔晶”，故而储物袋中不能带过多太晶或值钱的东西，避免惹来麻烦。 至于杜辉，不是秦风不愿帮他，而是秦风无法帮他，因为他向秦风求救，是想让秦风帮他除去一个女妖，一个每天晚上都出现在他梦里的女妖…… 帮他解脱吗？ 看了会儿这个因读神术而昏迷的可怜人，秦风扔下那一闪而过的念头，趁他还未苏醒，快步离开。 …… 不知为什么，那个欺骗杜辉的女子，让秦风联想到李美，尽管秦风肯定李美不是那样的人，李美也没能力让自己为她迷失，而自己更不怕那神识禁咒，可这个担忧明明刺在心头，让人难以畅快。 自己绝对算是一个多疑而谨慎的人，秦风认可和肯定这一点，但那又如何，不一样被人狠狠设计吗？ 谨慎是不够的，还要心狠。 难道真的是天若有情天亦老吗？ 在小客栈那简陋的小房间里，秦风再次靠在窗边，看着天上的银月发问。 不同的是，今天是一轮圆月，丰满的银盘倾洒出淡淡月华，寂寞无光地普照万物。 以秦风的神识和修为，已然能体会到这月华带来的细微滋养，在没有太晶的年代，这幽幽月华是同东来紫气一样真贵的修炼资源。 秦风甚至能通过九州那些古老的神话，想象出天地间几乎所有修行者，在月华倾洒那一刻，在太阳升起那一刻，全部盘膝打坐，洁心修行的景象。就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凡人那样，大家总会同时干一些同样的事情。这种同存天地之间的共鸣感，不知何时，在九州修界荡然无存…… 有恨，便去战斗！ 有爱，便去追求！ 黄龙之魂的话终于再次回荡于神海，秦风手心一阵炙热，展开来，只见那滴龙泪再次出现，静静地躺在手心。 似是要与秦风打个照面，那滴龙泪静止了一会儿，便重新化为泪水——化为水汽——化为龙气，丝毫不散地全部钻入手心，钻入经脉，一番运走，最后来到秦风的右眼，重新化回一滴眼泪…… 眼前突然一片豁然开朗！ 右眼视野中……一丝丝真气……一丝丝各种频率的真气……远的近的……高的低的…… 都在流动！ 即便是这破旧的客栈小房，那死寂多年的木料中，也流转着各种不同频率的真气！ 秦风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秦风很清楚能看到这些说明什么，然而这并非天机星再度回来，而是龙瞳！ 这滴龙泪中竟然含有龙魂！ 不……不止如此，即便是龙瞳也不应该如此神异。 对的，当日这滴龙泪经过父亲炼化！ 当日这滴龙泪还一闪即逝！ 是谁令这滴龙泪一闪即逝？ 黄龙之魂说“她已不再认可你，不再认可现在的你”，那个她是谁？是龙泪？龙魂？玄龙儿？还是其他的什么？ 今天这龙泪再次回来，到底说明了什么？ 被认可吗？ 被谁认可…… …… 接连不断的疑问，沉淀到最后，懵懂中有了答案—— ——有恨，便去战斗！ ——有爱，便去追求！ 高高在上者有恨，便可出兵开战，生灵涂炭！ 高高在上者有爱，亦可烽火戏弄，只博一笑！ 为何吾辈有爱有恨，却要受到各种限制？！ 生灵涂炭者是谁在惩戒？是天，是因果，是轮回，是阴阳，是大道！ 骄奢yin逸者又是谁在惩戒？依然是天，是因果，是轮回，是阴阳，是大道！ 依然是这些！ 除了这些，谁又敢多言？ 有时天不罚他，他便可逍遥快活，说这都是天意，说他骄奢yin逸、生灵涂炭是对的，后世还会赞扬他，把他泡马子的经历都演绎成各种“戏说”…… 而凭什么吾辈为爱恨而战，为爱恨而求，却有这王法那王法来惩戒？真的有王法吗？ 呵呵，有，王法说：老子就是王法！ 算了吧，无非是实力，无非是可以制裁吾辈，无非是胜者为王，连制定王法者都很清楚这一切，还在帮愚昧无知的猪猡面前，诏告天下，开诚布公，尽显公正仁慈与高尚！ 第一个立牌坊的，定然不是婊子，也未必就贞洁。 破！！ 统统给我破去！！ 我道心已醒，谁也不可束缚！ 我差的只是力量！ 只是力量…… 智的力量。 心的力量。 以及纯粹的力量。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吾心已醒！ 吾智已启！ 吾纯粹之力，不远矣。 秦风大彻大悟，心潮澎湃，破天十三剑真意已在神海中浮现！ 这时，中脉那条灵蛟也突然蠢蠢欲动！ 它确实是被直接摄来的，但它从未见识过这么精纯的龙气，更从未体会过这么强大的道心。它现在十分庆幸，能与一位真正觉醒的修行者合道！不管修的是龙道，还是人族道术，它都欣喜若狂。 它已有所预感，这位修行者即将冲破一切！今天是精神层面的冲破一切，明天即是实质层面的冲破一切！ 秦风压制住灵蛟的躁动，让它再次沉睡，而自己却再也无法平静，此刻必须要做些什么！ 隐气翻窗，秦风潜入幽静的夜…… …… “不要！不要！你不是她……你不是她！”躺在废弃土屋中的杜辉，诈尸般坐起，双目圆瞪，眼中精芒却无法射出，反被恐惧吸入瞳孔，仿佛要吸尽所有眼前之物，以填补那骇人的空洞。 他的恐惧，是空洞。 光瞬间化为影的空洞！ 秦风此刻一身黑衣，戴着微笑鬼面，站在杜辉背后。 秦风读过他记忆，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尽管几缕月光透入土屋，让屋中的狼藉映入眼帘，可杜辉的眼中却什么也看不到，除了一个吐着蛇信的妖媚女子，嘲笑他，讥讽他，鄙夷他，唾弃他…… 每晚都是如此，那个妖媚女子总会出现，让他记得自己的失败和愚蠢。 那个妖媚女子留下的阴影，挥之不去。 “看清楚，她只是影子，她才懒得来嘲笑你，她连杀你都懒得。你却在这里自己吓自己……醒醒吧，杜辉。”秦风龙剑一劈，那柄只要有足够道心，就能破穿一切的道剑，迅速在杜辉的头颅斜切而过。 秦风右眼注目着，看着那一丝丝真气，甚至那一粒粒体魄微尘，确认大部分都没有受到影响，唯独大脑中那片正在剧烈工作的区域，那若干个树突的链接，那种结绳记事一般的原始功能，那些个记忆单元，被秦风一剑破开！ 那阴影即可变成一片空白，杜辉的噩梦终于告一段落，躺下呼呼大睡。 看起来，记忆，不过是一粒粒大脑微尘，伸出一条条“绳子”，彼此连接在一起…… 看起来，似乎就是真么简单。 但秦风明白，这只是表象，要不了多久，杜辉大脑中其他区域的其他微尘，将重新建立连接，甚至就是现在切开的这些微尘链接，都有可能重新修复。 记忆，由rou体承载和体现，由神识造化。 记忆就如一本神识所写的书，人脑就是纸和笔墨，神识是写书者和内容产生者。 如果书或字迹被毁掉，内容自然不见，然而只要还有纸和笔，神识会继续重新写出来。 而神识禁咒，即是让神识不再完整，故而那些抹去的功法内容才会全部不见，能在神识层面做手脚，这本就是天道之力。 秦风还没这么大本事，只是擦掉了书上的一部分字迹，要不了多久，杜辉的错乱的神识，将会在尚存的大脑中，自动书写还原那段记忆，继续被阴影折磨。 不过还好，近来一段日子，杜辉是能够“一夜无梦”的。 “鬼剑侠”微笑着看看他酣睡的样子，继而重新潜入黑夜…… …… 三天后的午夜子时，秦风如约而至，同时还有不少准备偷渡的修士，也都早早赶到这片比黑夜还要阴暗的街巷。 “抱歉，人数够了，我们每次只带三十人。” “石眼”，那个干巴瘦的老修，说完后还向秦风撇嘴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他分明是在撒谎，他不满意秦风前两天的小气以及傲慢，尽管他只是玄阴七重，而秦风纯阳顶峰。 秦风的心眼看穿他心思，右眼看穿他身上的地速星，笑笑，将事先准备好的一袋太晶递在他面前。 “好吧……我再想想办法。” 石眼怎会神察不出？那袋子里是整整两百枚中品太晶！是双倍价钱！这买卖当然划算！ 而在秦风看来，用两百枚中品单单买他那枚地速星，就已经超值，何况他的跟班中还有一人身藏星核，在爱恨瞳中清晰再现…… 没错，秦风将自己的右眼，将那超越龙瞳和天机星的存在，定义为爱恨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