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拾珠人
鳄龟原，十万里方圆，一座座残破、荒芜的难民营。 因了那一声嘶鸣，陷入混乱之中。 凡人在哭喊，愤怒的嘶吼，不甘的哀鸣，亦或是疯狂的发泄，所有人都知道，嘶鸣之后，会发生什么。 八百万饥民，齐齐目视着鳄龟原的深处，那里是兽魔军的军营，被沉沉的夜幕笼罩着，什么也没有显露出来。 只有一物，显露出了巨大、狰狞的轮廓。 那是一个铁笼，宛若小山般的鸟笼，里面一只只影子在躁动，嘶鸣。 “咔咔咔” 响起了，铁笼之门开启的声音。 蓦地，昏沉夜幕中，一双双通体殷红的眼睛显现，眸如血，冰冷无情，任何人与这些血眼对视，刹那便会感觉魂灵震颤，无法自已。 “嘎” “嘎嘎” “啪啦啪啦” …… 铁门开了，一道道黑影裹着一双双殷红眼睛，从里面掠了出来。刹那间，好似一张黑色巨网，蓦地一下铺陈开来，从天而降，而巨网目标，正是八百万饥民所在的营地。 “轰” 那一幕，就好似在guntang的油锅中，加入了一点火星儿，偌大营地，彻底被点燃了。平静了一整天的营地，陷入了无穷的混乱沸腾之中。 尽管这一幕丁寇已经看过十数次，可每一次看，还是会生出感叹来。 “食灵红眼” 丁寇目视原内深处，瞳孔闪烁一道幽光，口中呢喃一句。知晓再也耽误不得，丁寇飞快收好“邸报”，又蓦地探手入了杂草跺，再伸出来之时，他的手中已是多出了一柄匕首。 这匕首，蛇形，拇指宽，通体漆黑如墨，便是连匕锋处，也被染成漆黑。 丁寇握在手中，随意一翻，那匕首便瞬息“消失”了。 取了匕首，丁寇立刻转身，狸猫一般翻出了自己那残破帐篷，无声无息的朝着远处而去了。 营地从宁静，到人声鼎沸，不过刹那而已。 那“巨网”终是撒了下来，一头头黑影在营地火把光芒照射下，显出了真正的形体，同时也掀开了一场恐怖而又诡异的盛宴。 “嘎” 一只黑影，自上而下扑来，落入一营地中。 火把照射，一只乌鸦，从头到脚，都是黑色的，唯有眼睛，是血的颜色，殷红如朱砂，里面好像是凝固着的，如一颗血红宝石，泛着诡异的光芒，任何人的目光与之微触一下，皆感觉身体一滞，魂魄欲出窍。 这乌鸦落在地面，它身前正躺着一个不断**着的老者，看那情形，老者已陷弥留状态。 周遭难民，在火光照射下显露出晦暗不明的面目，或悲哀，或同情，或已麻木。 又一声嘶鸣，那乌鸦毫不迟疑，乌爪抓在老者胸膛上，血宝石般的眸子一转，“嗤”的一声，乌鸦的黑喙已经啄进了老者的心脏处，转眼染上炽热的心头血。诡异的一幕，紧跟着出现了，老者那瘦弱的躯体“啪”的一下完全坍塌下来，以rou眼可见的速度萎缩着，一缕缕红线无比飞快的朝着心脏处汇聚。 不多时，地面，就多出了一具干尸，夜风一吹，粉末飞舞。 更加诡异的是，吸收了所有红线的红眼乌鸦的喙缓缓拉出，随之在这黑暗中，一道蒙蒙阴影被它叼着，快速的被扯将出来。 阴影，淡白颜色，人形，五官面目扭曲着。 无声无息的，阴影被扯出，转瞬便被红眼乌鸦吞进了嘴里。吞了那阴影之后，这头红眼乌鸦那冰冷无情的眸子里，终于出现了一缕波动，那是一种“欢愉”之色。 这头乌鸦回转头颅，血眸扫了营地一圈，再没发现别的目标之后。 “嘎” 嘶鸣着飞起，如一片黑云般，又往别的营地去了。 同样的一幕，在这鳄龟原上，一座座残破荒芜营地中不断的上演着。 火把上涌出的火光照射不到的阴影位置，丁寇看着飞走的乌鸦，喟叹了一声。 “十万兽魔军，镇守鳄龟原，却让八百万饥民井井有条，毫无乱象，宛若任由摆布的傀儡般，这就是原因了。” 在修士所掌握的那些天地异力之下，凡人，即便再多，也不过是蝼蚁而已。 这鳄龟原上，真正镇守难民的，甚至都不是那十万兽魔大军，而是此军辖下一支监军斥候队而已。 红眼，一阶妖兽，一种沾染了魔气的变异乌鸦，有血眼，可充作斥候、监军，性情冰冷而嗜血，喜食精血，尤以刚死之人的心头热血为甚，且可食灵。 那铁笼里面，正有一千头红眼，不但是兽魔军的先遣斥候队之一，在这个时候，还是鳄龟原上的“清道夫”。 每逢此时，兽魔军放出红眼斥候，它们便会沿途清理营地，将它们认定的必死之人、患病之人、弥留之人全部清理干净。所谓干净，不单单指尸体，还有他们的……魂灵。 因了此，营地井然有序，任何人皆不敢造次。 寻常凡人，只要受那红眼轻轻一啄，立刻就被吞噬干净身体和魂魄。若没有食物救助，可能会饿死，但至少魂灵仍存，可若是造反，下场之凄惨，无不让所有饥民心生悸动。 夜幕之下，那一道道翻飞嘶鸣的黑影，向大地之上的凡人无比残酷的展示了这个世界那道“天堑”的存在。 不过，红眼斥候的存在，也变相在这难民营中催生出了一个“职业”。 拾珠人！ 尽管这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但还是有许多人愿意尝试。 丁寇，正是其中之一。 事实上，在习惯了自己的新身体之后，丁寇很快就利用资源，成功干上了这一份工作，且干的不错。 他选定了刚刚那一头吞了老者魂灵的红眼，身形快速的跟上，脚下一步步的踏出，奇快无比，似循着一种奇特的韵律，让他的身形看上去好似狸猫般，无声无息，转眼便淹没在了黑暗之中。 狸行诀，在夔国流传甚广的入门修道功法之一。 不论多强大的修士，初始时也都是凡人，只是他们顺利攀爬过了那道天堑，站到了更高的地方。而凡人攀爬天堑的那段时期，被总结为一个境界。 脱胎境，意为脱去凡胎，踏上登天之路。 而脱胎又有十小境，分别为：慧目、雪齿、炼心、洗脏、通窍、沸血、淬rou、阳泉、浣足、登天。 未达登天境之前，凶险万千，或来源于自身，或来自外界，与人斗，与兽争，与魔杀，旦有差错，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是以在这脱胎境，诞出的法决甚多，自古流传下来，让凡人足以在凶险中保全己身。 丁府那老仆，原也是一身具灵体的凡人，偶得一卷修行残卷，意图凭此攀爬天堑，脱去凡胎。最终的结果自然是失败，耗去了他一生也不过晋至炼心之境，还差点身死，为丁府府主所救，自此便隐于府中。 谁曾想横祸自来，丁府一夜覆灭，这老仆带着丁寇逃出，在垂死之前，做出了一番布置，成功将追杀的两个黑甲人引走，让丁寇顺利遁入难民营中。 丁寇附身穿越而来，自然便取代了躯体原主得了所有“遗产”，只不过让丁寇颇为遗憾的是，那老仆早年所得的修行残卷因时间紧急没能得到，记忆里面那老仆慌乱时只是往他怀里塞了一本薄薄的小册。 那小册所载，正是狸行诀。 不过丁寇也猜测，说不定是那老仆知道残卷不能让他成功修过脱胎十境，定然有隐患，索性便不给了。 “嘎” “嘎嘎” 一头头红眼，煽动着黑云般的翅膀，在一座座营地上空盘旋。 每有一头红眼落下，必定响起哀求哭喊，想是有亲人成为红眼目标了，可惜这每日一次的仪式，可以帮助兽魔军彻底清理难民营，保持秩序和整洁。所以，结局都是注定了的。 对于营地里的灾民来说，那一头头扁毛畜生，大抵就相当于是掌控了他们生死的阎王死神了。 而丁寇，此时正紧紧的跟着一头“红眼”。 自初始的那营地一路跟来，丁寇心底默默计算，这头红眼穿梭了几个营地，吞吃的人数。 这也是他的工作内容，鳄龟原上，每日一次的恐怖盛宴中，这一头头红眼，都遵循着一种习性，它们不断的吞噬将死之人的血rou魂灵，在感到满足之后，便会将一些还未曾消化的血rou魂灵精华吐将出来，形成特殊的魔物。 一般有两种：魂珠、血玉。 皆为基础魔物，有诸多妙用，可铸器、修魔、壮大神魂、滋养rou体等等。 当然，这些作用只有到了那些修士手中才可以发挥出来。 而拾珠人的工作，正是跟踪那上千头红眼，将它们吐出的珠玉捡拾回来，上交军需营，凭此获得军功奖赏。 当然，红眼只有一千头，而拾珠人的数量却远远超过，捡拾的过程中，少不得与人争抢厮杀。 据闻在灾难初始阶段就成为拾珠人的那些人，占得先利，收获巨大，一个个皆拥有了凡人完全无法触摸的异力。 而丁寇，初来乍到，刚适应自己躯体也没有多长时间，在拾珠人里面即便不是垫底的存在，却也完全算不得强者。 是以丁寇的策略便是，从不争抢最肥美的“头汤”。 一头红眼，在短短一个时辰的清道途中，约莫吐珠三四次。通常第一次吐的最多，其后锐减，而有些贪婪的红眼，甚至就只吐一次。 相比肥美的“头汤”，丁寇最想得到的，是红眼的最后一次吐珠。相对第一次，更加的安全，与之争抢的人也少的多。 不过这有一个前提，那便是不能跟丢了红眼。 夜幕沉沉，红眼除了一双眼睛之外，其他部位又都是漆黑颜色，飞将起来简直宛若幽灵，要做到这一点，比想象当中难的多。若非有一点依仗在身，丁寇也是做不到此事。 红眼的速度很快，飞行的路线也是诡异，毫无规律，似是率性而为，想去那座营地就去那座营地，甚至时常与其他的红眼混杂在一起。有时甚至会发生，一头红眼仍在营地吞噬尸体魂灵，另一头却在同一个营地吐珠。许多拾珠人为了争抢珠玉，大打出手，混乱无比。 不过这般情况很少，丁寇不认为自己碰的到。 鳄龟原上的营地很多，可红眼却只有一千头，能死死的跟上一头已是不易了。只见那头红眼，又宛若幽灵般飘入一个营地，不多时，营地里面便响起了一声满足的嘶鸣。 “差不多了” 后面的丁寇，目中立时一喜，红眼满足时的嘶鸣与其他时候有些细微的差别，丁寇听出之后，身形立刻加速，化作一道鬼影冲进了那营地里面。 可一踏入营地，入目的景象，立即便让丁寇愣住，继而面色变得不好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