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镜
也听得一清二楚的昭霆奇道。杨阳随口回答:“吵架。”心里也在纳闷史列兰和维烈显然不生疏的关系。 “支配深邃夜空的暗之精灵,将黑暗和负力聚于我手,毁灭一切生命和非生命的存在——暗黑弹!” 面对无数迎面而来的黑色光球,红发青年夷然无惧地侧过身子,白袍扬起,划过一道波状轨迹的光剑散发出炽热的波动,光芒绚丽万千,围绕在他周围的火焰也仿佛有生命般随着剑刃舞动。蓦地,他反手持剑,像是在微和的空气里突然刮起暴风般回身连续刺出六剑,地面立刻迸开六条着火的痕迹,六道火线构成了六芒星:“——苍炎六星剑!” 六角的星阵喷出冲天的炎壁,六道火焰彼此交融开始回旋上升,顷刻间,不仅将暗黑弹,连同星芒中央的两人也一齐吞噬进去,瞬间产生了一道直插云霄的火龙卷。龙卷风将四周的土地一口气掀起,一切都化为虚无,但几分钟后,破坏的风卷像撞上什么东西似地停下,让担心自己的家园会否毁得一干二净的杨阳等人松了口长气。可是在强烈的光线照耀下,他们根本看不清状况,急得快要冒烟。 不知过了多久,狂炎终于平息下来,天空又恢复星光闪烁的黑色,众人这才看清风暴的中心。只见双方交换了位置,保持握剑的姿势一时没有动作。 铿锵!光剑落地,红发青年胸前撕开一条深深的口子,从左肩一直到右腰,鲜血四溅,在虚空中描绘出杂乱的图案。伍菲和卡蒂丝惊骇万分,齐声道:“维烈大人!!!” “咳!不碍事,因为…还没有伤到[核]……”炎之幽鬼吐了两口血,踉跄半步,便直起腰转过身,洒脱地笑道,“呵呵,好像,是我输了。” “谁叫你那种情况下还分神设结界,没死掉就算走运了!”史列兰冷冷地道,却没有趁隙上前补一剑。维烈将垂到前面的长发拨回脑后,笑容灿烂:“啊,因为对地球来说,我们是不请自来的客人,杀人放火倒无所谓,若毁坏了珍贵的文物,比如那边那座博物馆就罪无可恕了。” “还是个彻头彻尾的疯狂技师!”史列兰啐了一声,“念在三个月喂奶和十年的教授之恩,今天我放过你,下次见面就自求多福吧!但是那两个,我要她们死!尤其是那个胆敢伤害杨阳的臭女人!”他提步走近。维烈捡起光剑,淡淡地道:“你要杀她们,就踩着我的尸体去吧。而且——你还不安分点吗,殿下?你也已经到极限了。” “什么……”史列兰刚觉得不对,一股热辣的液体就直冲咽喉,双腿不由自主地软倒。 “你似乎忘了,昨天才拼死封住人魔两界通道的事。殿下,你的力量虽然是我们五幽鬼也不及的强,但不克服这人身的弱点,你终究是斗不过我们的。”红发青年俯身抱起两个同伴,回首一笑,“后会有期,诸位。”消失在金色的光晕中。 “史列兰,没事吧?”杨阳扶起青年,擦拭他沾血的嘴角,心疼地道,“对不起,都是我们把你拖下水……慢着!”想起一件事,她急忙抓住对方的鬓发,“你先别逃!我还不知道怎么面对诺因!只是一点小伤,你忍着点嘛。” “什么一点小伤!呜,好痛哦……血、血管,心脏什么的好像要爆开来似的……咳咳!痛…痛死了,我受不了了……呜哇——”史列兰终于像个三岁小孩一样哭起来,边哭边骂,从父亲的祖宗骂到如来佛的mama,诅咒他与母亲结婚,遗传给他这么一具“没用的”身体。 杨阳又好气又好笑,也感到歉意:“对不起,史列兰,因为我还没办法原谅诺因。都是他把魔导国的通路封住,魔族才统统跑来这里,杀了那么多人。虽然他有他的苦衷,但……” “那你为什么不怪我呢?是我帮了他。单凭他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这……!”杨阳大吃一惊,“我不知道,我以为你只是知情不报,因为……” “没错,我讨厌人类!我喜欢强者,而人类是只能活几十年,连保护自己也做不到的贫弱生物!可是……他喜欢人类……” “史列兰……” “他总是说,人类比魔族强,证据是魔族到现在也没有征服人类;而且他身边确实有些比魔族强的人,所以我帮了他这一次。”史列兰稍微精神了些,显然是说话引开了他的注意力,“不过,最重要的是,杨阳是人类。” “……”黑发少女无言地回望对方,那双毫无保留的真挚紫眸让她泛起异样的激烈情绪。史列兰勉强抬手,拔下一簇鬓发。漆黑似锦的发丝立刻幻化成一串精致的紫水晶项链。 “不!”看清那样东西,杨阳惊呼。(注:异族的头发可以做护身符,但这是非常危险的行为,一旦落到有心人手中,可以反过来用护符里的力量打击本人,甚至直接摧毁rou身和灵魂,) “没关系,拿着,你只要别送人就行,我才不会吝啬几根头发……哎哟。”说到最后,身体又是一阵刺痛,史列兰呻吟道,“我要回去了,再不睡一觉我会死掉。而且不在天亮前赶回去,那小子又会唠叨。” 杨阳轻轻捧起他的脸庞,吻了他一记:“谢谢你,史列兰,项链我一定会好好保管,回去时小心点。” “知…知道啦!”虽然舍不得甜蜜滋味,史列兰还是红着脸推开她,以免血气上涌一命呜呼。杨阳意外发现眼前老气横秋的小鬼在******方面的青涩程度其实和诺因不相上下,与乃父相比真要一脚踢去太平洋,不禁心里一暖。 “伤好了再来玩吧,我还有事要问你。”比如和炎之幽鬼的关系。 “嗯!拜拜!”史列兰吃力地站起,打开空间之门,几乎是用爬的攀上门框,然后跌了进去。杨阳看得轻笑,郁积了数日的愁思也消散开来。 ………… 魔界首都东领的贝里欧酒店,正上演一场激烈程度不亚于史列兰和维烈日前一仗的大战。数道冰柱直插云霄,雾气升腾,硝烟弥漫,整栋房子在顷刻间化为乌有,大部分顾客当场殉难,只有少数存活。但被爆炸的余波弹出废墟时,也是个个跌得灰头土脸。 “完了,那女人真的发疯了。” 第五军团长米莱拨着金发呻吟,随即朝一旁大半个身子塞在瓦砾里,只剩两只脚在外头挣扎的友人怒吼:“都是你啦,特兰得!又不是不知道你老姐酒品不好,还倒酒给她!你想自杀是吧,那也不该拖上我们啊!” “放屁!我哪知道那是酒!”第七军团长好容易将自己拔出来,破口大骂,“是老姐说她口渴,我就倒杯果汁给她,没想到那瓶根本不是酒,亏颜色还黄黄的呢!” “那是恩特来点的。” 说话间,冰雹如雨点落下,两人连忙设下结界。不远处,第六军团长沙耶对眼前的景象视而不见,依旧端坐在那个好像无时无刻粘着膝盖的垫子上,悠哉游哉地捧着茶杯浅啜。第一军团长波利特以杂技演员也望尘莫及的动作一一接住从天而降的蒸笼,讨好地贡献给他。第二军团长莫兰扶起跪在地上祈祷魔王陛下保佑的店主。 “老姐!”冻白的烟雾消散,露出一个纤细的身影,特兰得放声大喊。已然神智不清的第三军团长菲欧莉娜转向他,挥下配刀,雾气顿时化作冰刺袭来。特兰得不得不抽剑挡住:“老姐,别闹了啦!” “维烈你这个大笨蛋,接招吧!” “耶耶,我……”特兰得刚想说“我不是维烈大人”,菲欧莉娜已一个箭步冲上来,喝道:“冻波!”只见冰雾四溢,冲击波过处,地面全碎。特兰得长剑险些脱手,踉跄后退。就在这时,一根银鞭嗖地缠住刀柄。 “米莱!” “快逃吧,这女人一发酒疯我也……”一言未必,青年的小腹被踹个正着,整个人向后飞去。菲欧莉娜高高跃起,朝弟弟的头顶挥刀劈落:“凡是拒绝我的男人,都去死吧!” “老姐啊~~~”特兰得的哀嚎没有传入胞姐的耳朵,应该说她现在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唯一的念头是“杀死维烈”。幸好救星及时赶到,莫兰一把拉开特兰得,沙耶从远处投来茶杯,正中菲欧莉娜的背心。后者只是身子晃了晃就稳稳落地,恩特来趁隙靠近,牢牢扣住她的双臂,怒道:“醉婆,你闹够了吧!看看酒店被你毁成什么样!我那些心爱的佳肴……哇!”一时说得太忘形,手劲松了,被菲欧莉娜手肘一顶,再一个前翻扔得远远的。菲欧莉娜正要趁胜追击,响起一个清亮的大喝: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呢,无业游民!” “伊安司!”除了菲欧莉娜,每个人都大吃一惊。离得最近的波利特慌忙道:“你别过去,这女人现在很危险!” “罗嗦,再让她撒野下去还得了,酒店的修理费都是要钱的!”伊安司大步跑过来,中途闪过三枚冰锥,一手格开菲欧莉娜持刀的手腕,另一只手紧握成拳,瞄准她的脸——揍! “竟……竟然打女人……这小子,真不知道是冷酷还是迟钝。” 米莱目瞪口呆。波利特关怀地问道:“手有没有冻伤?” “没事。”伊安司甩甩手,将昏厥过去的菲欧莉娜丢给特兰得,“倒是你们有够奇怪,发酒疯揍晕不就行了,闹什么啊,把这里搞成这样——喂,你!”他拦住一个穿着侍女服,偷偷摸摸想要离去的陌生少女,“你给我等一下!” “客…客人有什么吩咐吗?”少女将托盘抱在怀里,发出颤抖的声音。 “我的吩咐是——快给我变回来!”少年一拳揍在他脑门上,然后抓着他的衣领前后摇晃,“你这是什么样子啊,恩特来大人!你到底还有没有身为男人的自觉?这胸部又是怎么回事?还不变回来!” “哇——反对暴力!” “相不相信我把你丢进魔王的寝宫?还有你们!”他扫视其他几位军团长,看得他们心惊胆战,“你们这票瘟神!因为你们胡来,这个月的工资又泡汤了!真想把你们卖到妓院,应该能赚不少钱!” 俊男美女们……哦,美女还在睡,俊男们被最后一句吓得冷汗涔涔落下,恩特来立马变回原样,但一使力,他胸口火辣辣痛起来,不等他叫疼,伊安司就注意到:“恩特来大人?” “肋骨断了,呜呜……” “别哭了!你是男的!”快手快脚帮他板正,褐发少年一脸理所当然,快如闪电地扒走了所有人的钱包。 “喂喂,伊安司!”众人抗议。 “闭嘴!嗯……只有这么点吗?果然都是穷鬼呢。”看来很难赔偿了。伊安司偷瞄一旁满脸哀求之色的店主,心道:千万不要说出“我有妻子和五个孩子,外加一个生病老母,房屋贷款还有一百年”之类的话。不过也不能一走了之。沉吟片刻,他有了腹案:“决定了!明天起去人界打工,直到还清债务,不许有人说个不字!” 七魔将面面相觑,彻底屈服于少年的独裁统治。 ………… “伊安司,拜托给我一杯饮料吧!我快渴死、累死啦!” 看着下巴搁在柜台上,活像垂死的狗般哀求的主人,少年的铁石心肠仍未有半丝软化:“是吗?可我听说魔族是不老不死的啊。” “这只是个比方!但我真的很难受!” “饮料都是店里的公共财产,给你喝会被领班扣薪水,别忘了我们是穷人!” “为什么堂堂七魔将之一的我会沦落到这步田地啊?到人界的肯德基店打工!”恩特来抱头呻吟。伊安司视若无睹地整理自己的衣着,再戴正对方头上的工作帽:“忍耐点吧,恩特来大人,只要半年,就可以把债全部还清了。” “还有半年……”恩特来差点拿刚才抹桌子用的脏抹布擦眼泪。这时一旁的领班喝道:“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快开店了!伊安司,进去!小莱,把抹布丢掉!”少年少女连忙立正行礼:“是!” “怎么了,杨阳?” 史列兰推开玻璃门,询问神色怪异的同行者。杨阳一手按唇,朝柜台后张望:“刚刚我好像看到……应该不是吧。”又瞧了会儿,她才肯定适才惊鸿一瞥的熟悉身影是错觉,吩咐青年找个位子坐下,自己走向柜台。 “欢迎光临。”长着一张让人惊艳的脸蛋的侍应生甜甜地道,“请问要点什么?”说着,若有似无地瞥了眼望着外面,坐在靠窗位置的黑发青年,内心冷冷一笑:力量,似乎还没恢复呢。 好漂亮的女孩!杨阳暗赞一声,点了四个汉堡,三杯圣代,一包上校鸡块,两杯可乐和一杯咖啡付帐离去。 ………… “呵呵呵……”混沌而无边无际的空间里,突然响起小女孩天真无邪的笑声。 “你在笑什么?” 和女孩面对面,浮坐在半空的少年低声问道。深红的刘海下,长而翘的睫毛紧贴着白皙的肌肤,双眼似乎无法张开。他的脸庞清俊而儒雅,充满了书卷气。 “因为菲莉西亚很高兴啊。” “是吗?星星很漂亮的关系吗?” 少年也微微一笑,两人周围的灰色渐渐褪去,但是在气流之中,却有无数闪烁的光点。五颜六色的光点,既像夜空悬挂的星辰,也像洒在黑色布幕上的宝石。女孩却摇了摇头:“不是!”她优雅地牵起双手,无数灿烂的光线从她紧握的掌心延伸出去:“——是因为这些线啊!现在菲莉西亚终于把它们统统抓在手里,可以为所欲为了。” “我的也在那里面么?” “不!”女孩深紫色的瞳眸漾起笑意,手中的光线消失了,换成一只精致的金笼。她小心地把它捧进怀里,然后轻轻一吻,笑道,“你在这里!小维,你在我的笼子里哦!” 少年很温柔地笑了:“只有我一个么?那会很寂寞的。” “有菲莉西亚陪你,怕什么!” “这倒是。不过——”少年耙梳长长的红发,柔声道,“宇宙呢?你打算放哪儿?你的房间、双手、笼子,还有心里全都住满了,宇宙你要放哪儿呢?我可爱的陛下啊……” “啊,这个——”女孩按住扬起的唇角,“实在没地方放的话,就毁掉好了——毁掉!” ………… “这艘战舰米洛依终于进入最后的整备阶段了。” “是啊。”炎之幽鬼低声答道,和身穿水蓝色军服的僚友并肩走在光亮的舰桥上,俯视脚下的首都夜景。两人身处的是位于禁镜城上方的空中建筑。圆盘状人工地基,覆盖着十二层透明宝盖的小型都市实现了所有武器狂的美梦,加上四千座电磁弹射装置,二八六大口径镭射炮和十四个军事卫星睥睨着整个魔界,而驱动它的动力部竟只是一台小小的[魔导机]。 “不是我夸口,一将它开进地球,不需要出动魔界军和七魔将,就能将人类全踩平了。真是场蚂蚁和大象的战争。”水之幽鬼环视间,连连摇头。 “蚂蚁集合起来也能咬死大象啊。” “别让我笑死啦,维烈!”菲亚斯叱道,“这头象可是会喷火的!它倒咬咬看!” “我没见过会喷火的大象,而且我现在不想跟你讨论动物学。”维烈手指一扇通向了望台的小门,“去坐一坐,怎样?”菲亚斯欣然答应,两人便在过往人员的注目下走出旗舰。一跨出有声纹确认的合金小门,无数人造星辰就洒下它们无机质的光芒。 “啊~~好漂亮——真想这么说,但毕竟不能比啊,和真正的星空!” 菲亚斯轻巧地转了个身,笑道,“还是想去地球,对吗?” “嗯。”维烈走到了望台的边缘坐下。菲亚斯咋舌:“你从来没坐空过!” “你希望我坐空吗?” “也不是,不过,很想看看宰相大人哇哇大叫摔下去的样子。” “在叫之前我就张开光羽了,抛去那无聊的想象吧。”维烈抱住一只膝盖,另一只在空中晃啊晃,十足孩子气,然而,说出来的话却极为冷硬无情,“这边完全按照预计进行,那边却一点也跟不上进度,实在令人焦躁,我必须让一切上轨才行。” “你想怎么做?”菲亚斯坐到他身边。维烈答非所问:“马利欧的伤势如何?” “三天内就会好,幸亏你让迦路那跟去,不然……精灵之王的力量,果然不可小觑。” “总之,终于有一个满愿师的力量完全觉醒了,她们可是呼唤[御子]记忆的关键。”维烈仰起头,星光顿时在他年轻的面庞上镀上一层莹润的色彩,“陛下也很焦急,对地球下落不明的世界树和迟迟不归的弗雷德。不过,还是得一步一步来啊……” “维烈?”菲亚斯瞥了眼靠在自己肩上的僚友,“你累了吗?那我扶你进去。在这儿睡会感冒的。” “没事,你还不是只穿了一件。” “什么!你看清楚,我脖子上还围了一条围巾的!” “我看不见啊……”声音逐渐模糊的同时,青年却感到视野亮起来。 [那孩子就要来了。] [是吗?]眼前的女性只微微一笑,就继续低下头修补膝上破旧的木偶。 [你知道他要来干什么。]青年略略提高音量,[拉拉!] [谢谢你,维烈大人,还特地来通知我。]少女的银针一上一下有条理地动着,[不过,没关系的,我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恩特来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孩子,因为被我宠坏了,那么大的人还像个小孩似的。他现在一定很恨我,这让我受不了。如果把我最后一样东西给他,能让他舒服点……]
[你是傻瓜啊?恋爱中的女人都会变成这样吗?为了一个不懂事又自私自利的小鬼,你就连命也可以献出去吗,拉拉!?] 对这个问题,拉拉·凯兹那的回答不需要半秒的迟疑:[没错,就因为我爱那孩子,我爱恩特来·夏拉!维烈大人啊,永别了……] “那女孩的想法,我也难以理解。” “维烈?说梦话?”水之幽鬼垂眼,只见僚友已经进入深沉的梦乡。 ………… 夕阳缓缓降落,在天际割出一抹晕红的色彩,也将幢幢高楼变成漆黑的阴影,艳丽的景色令人叹为观止。 可以俯视住宅区的大楼顶上,一个修长的身影双脚跨出栏杆坐着,乌黑的半长发垂落耳鬓,衬得白皙的肌肤更为莹润。 “玩够了吗,恩特来大人?” “伊安司?”青年转过头,愣了两三秒,深深笑起来,“果然,无论我变成什么样,你都能一眼看出。”伊安司毫无感动地道:“因为你拿着洋芋片——殿下不会做这种事,不是吗?” “唔~~~”恩特来扁了扁嘴,小声道,“这是杨阳给我的……” “你为什么变成这样?当心诺因殿下秋后算帐!” “哼,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想杀我?”蜡烛馆馆主虚假的清秀容颜浮现出冷酷的微笑,“被我这么一搅和,殿下和炎之满愿师的关系,会愈来愈亲密吧。俗话说有障碍的恋爱才能经久不衰,我可是他们的红娘!”伊安司皱眉道:“你太卤莽了,且不说得罪了马利欧大人,陛下他们会有什么反应,你都没考虑过吗?”恩特来伸了个懒腰:“哎呀,反正又不一定成功,我们就在这喝茶纳凉吧。” “恩特来大人!” “伊安司,我问你,如果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复活,你会回去吗?” “!!!”少年震在当地,良久,才恍然惊醒似地,露出苦涩的笑容,“对,神官大人他……已经死了。” “没错。”恩特来发出一声嘲讽之意甚浓的轻笑,“[键守人]已经死了。会看不开明明很明白的事情,怀抱不切实际的[愿望]的生物,只有人类。而炎之满愿师,就是其中的典型。追求逝去的幻梦,到头来只会失去手中既有的——我已经可以想象到她那时的表情了。就让我看看那个不完全的[奇迹]吧,杨阳。” “……” “不想看的话,你可以回去,伊安司。” “不。”少年以复杂的眸光注视上司手上悬浮的水晶球,“魔族和人类的现在和未来,我会用这双眼睛看完全部,虽然不知道能否看到最后……” “放心,你一定可以。”恩特来苦笑了一下,缓缓闭上眼。 ………… “父母啊……” 站在高楼上的青年喃喃道。他身穿沉红色的军装,高耸的领口透出几分禁欲的味道,让人联想到鲜血的殷红色长发却肆意的披散在背上。 “宰相大人似乎觉得很无聊?” “不,是困惑。”维烈扬起唇角,笑得像个天真的孩子,“我没有母亲。” “耶,无性繁殖吗?”第五军团长咋了咋舌。红发宰相垂下头,把玩左袖的金色印章:“我是父亲的复制人,所以对亲情这种情感,以及女人,都无法理解。” 米莱由衷叹息:“真可怜。” “是吗?”维烈一笑,昂起头,向铅云密布的天空比了个射击的手势,“雷雨作为开战的气氛是不错,不过真正的战争还是应该在晴天下,就让人类见识一下吧。” 话音刚落,白皙的指尖泛起耀眼的银光,宛如一颗突然升起的启明星,方圆百里的人都瞧得清清楚楚。轰的一声,银芒化作光束冲向天际,没入云层。下一秒,无数电光出现在小洞周围,滋滋作响,难以想象的力量呼唤了风,闪电伴随强劲的气流炸裂开来。再一眨眼,厚厚的乌云飞快地散开、变淡、最后化作氤氲完全消失,月亮和星子投下皎洁的光芒。短短数秒的奇景让人们目瞪口呆,错愕不已。 随即,在自然光的照耀下,原本隐藏在云层里的不明物体浮现出巨大的轮廓,让刚回过神的人们又陷入了混乱。 “那、那是什么啊!!?” 只有这句话可以表现众人的心情。 侧立在上司身后的米莱也愣住了,一时忘记收起雨伞,半晌才叫道:“拉芙蕾西亚!谁把这玩意儿带出魔界的!?” “当然是我。我的枪法不及父亲,只好用这大家伙战斗了。” 维烈掏出一只黑色的护目镜带在高挺的鼻梁上,米莱一刹那好像看到很久以前和首代魔王一起离开魔界的前宰相。只是基连戴护目镜是为了耍酷,维烈是为了通过上面的感应系统看见东西。 “大人,我一直想问您……” “嗯?”正要张开光羽的红发青年转过头,露出温和的笑靥。 “您为什么协助陛下侵略人界?您应该对这样的事没兴趣才对。” 魔界宰相瞬间失去了表情,当他再次开口时,清俊的脸庞荡漾着复杂的情潮。 “为了我和父亲共同的梦想。” 什么梦想?米莱想追问,然而维烈已掉转过头,踏了下屋顶的边缘,腾身而起。两片透明的光翼从他背上延伸开去,洒下无数晶莹的白羽,宛如星星的碎片。 随着距离的拉近,拉芙蕾西亚的自动防卫系统解除,响起一阵奇妙的乐曲。无法形容那是怎样的音乐,清澈空灵宛如月下的古钟,又高贵圣洁仿佛教堂的风琴,令人心醉神迷,忘怀一切。 “真是动听的声音。” 轻轻的叹息逸出双唇,拖起一抹战栗的余痕,“非常适合——做人类的葬曲。” ………… “史列兰,还记得这里吗?” “记得。”史列兰瞪视不远处的云霄飞车,咬牙切齿。看到他的表情,杨阳噗嗤一笑,随即,笑容渐渐黯淡下来。踌躇片刻,她低声唤道:“史列兰。” “嗯?”黑发青年随口应了声,在手中凝聚魔力,准备将那个曾经害他大吐特吐丢脸万分的东西轰成稀巴烂。 “我…我昨晚想了很久……”杨阳手心冒汗,语气不稳。史列兰还是没察觉她的异样,倒是听出她的颤抖,关怀地问道:“你怎么了?声音不对劲,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我没事——”杨阳调整了一下呼吸,吐出早已拟订好的台词,“史列兰,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什么?” 黑发青年怔了怔。趁此机会,杨阳一口气说完:“我不想再看到你,所以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为什么!?”史列兰差点克制不住澎湃的怒火,喘息片刻才勉强压下,“为什么不想看到我?” “因为…我不喜欢你。” “你当我白痴吗!”怒火烧毁了理智,史列兰喊道,“你明明是喜欢我的!就算我很多事不懂,没谈过恋爱,也不至于连这点也看不出来!”杨阳咬牙道:“是,我是喜欢你,但我永远也不会爱你。” “……” 仿佛被雷劈中,黑发青年整个人僵在当地。虽然不忍,杨阳还是强逼自己说下去:“别再来了,你这样只是让我们彼此困扰。” “我……我……”史列兰颤抖着挤出几个字,“我不在乎。” 这回轮到杨阳愣住,瞪大眼,呆呆看着对方,宛如看一个陌生人。 “我不在乎。”重复了一遍,青年定定注视她,“这样行了吧?我还可以来找你?” “不行!”杨阳脸色惨白,放声大叫,“不行不行不行!” “为什么?我都说了不在乎。” “我在乎!我不想看到你!!” 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伤人,心脏撕裂似的疼,压抑的怒火、长久以来的挫折、不被接受的悲哀泉涌而出,使史列兰控制不住地怒吼:“我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要我怎么样?真要我跪下来你才满意?!为了等你忘掉那个死人,我等了三年零六个月!也决定一直等下去,现在你好不容易淡忘他,又要为那个死人疏远我!?你到底要折磨我、诺因、还有你自己折磨到什么时候!?” 杨阳全身剧震,为对方出乎意料的敏锐,尤其是那句“现在你好不容易淡忘他”,更是赤裸裸揭露出她的用心,惊恐之下,再也顾不得委婉,一叠声道: “够了!我说不想看到你就是不想看到你!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很难看啊!?像块牛皮糖似的,哪里还有半点男子汉的气概!一点自尊也没有!亏你还是魔界的王子!” 史列兰急遽地喘气,脸上瞬间失去血色,良久,才绽开一个极苦极苦的笑容:“你……你也记得我是魔界的王子啊。” 杨阳没有听出话中的深意,她也没有想到:一个自尊心比任何人都高的魔族,甘愿违背本性,舍弃家乡和亲人,放下高傲待在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身边,这,需要多深的感情。 现在的她,只想记得神官,其他全顾不得。 “总之,不要再来烦我了!” ………… “你将史列兰伤得很深,阳。” “我知道。” 喝了口茶熄火,诺因沉静地指控:“不,你不知道。” “……” “如果你知道,你不会那样说。这一回,连我也忍不住恨你,你伤他太深太深。他都不在乎被你当作替身了!你知不知道这里面的意义?” 杨阳咬紧下唇,没说话。诺因深深瞥了她一眼,叹息着垂首。 “罢了,你已经打定主意把心关闭,我说什么你也不会听。” 握拳的手隐隐发抖,杨阳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不至于落下泪来。 她不是不愧疚。 眼前的人,和他的半身,各以不同的方式爱她。她知道,也并非……不动心。 可是,她不能接受,她无法原谅自己变心,爱上那个人的儿子。 “阳,你爱的不过是个幻影。” “不是幻影!”情绪一转为激动,杨阳大喊,“我了解他,也只有我了解他是怎么样的人,所以我一定要记住他!哪怕代价是我的一辈子!” 诺因犹豫了一下,道:“你这样只是让大家都不幸福。” “……我有觉悟。”不知为何底气不足,杨阳急急起身,还碰翻了面前的饮料,“所以,你也别再来了。” 目送仓皇离去的背影,诺因靠向椅背,仿佛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我们该拿她怎么办,史列兰?” 沉默片刻,他微微笑了:“你也不想放弃!?我们还真是两个傻瓜啊。好吧,就看看能撑到什么时候。大不了,把命给她就是。” ………… “你这个傻瓜!”风之幽鬼终于忍不住吼出满腔怒火,“要我说多少次,我已经不是吉西安了!我是弗雷德,弗雷德·珂赛特!” “你才是傻瓜!!”军务长也气到失控,嗓门更是响了一倍,“我给你一袋钱和一个女人,你要是不要,我就承认你是弗雷德!” ………… 在血与火中蹒跚前行,诺因终于找到一直在找的人。 她站在了望台上,白衣的纤细身影宛如一颗临世而立的兰花,那么寂寞,也那么不屈。 “你来了。”没有回头,她淡淡地道。 “我来了。”他也淡淡地道。菲莉西亚转过头,轻声一笑:“来送死?”诺因依旧镇定:“那也要等你死了以后。” 菲莉西亚微微睁大眼,有点意外:“你不管莉莉安娜了?” 诺因僵了僵,神色有一瞬间的动摇,但也只是如此。毕竟,在踏上[魔界]的一刻,他就有了觉悟。 “不是不管,是不能。” “嗯?” “杀了你,对我而言就是极限了。”诺因合上眼,十分疲倦,“我是个无能的兄长,从以前就是。” ………… 身体被光线贯穿的刹那,仿佛一世纪般漫长,又好像瞬间般短暂。 喷出一口血,黑发青年喃喃道:“竟然……是和你同归于尽啊。” “咳……我赚到了,因为我本来就要死了。”凝视压在身上的人,魔界之王笑得却没有得意的成分,反而有股悲哀的味道,无法克制的指责,也泄露她内心的真实感受,“你害了史列兰。” “不如说他害了我,是他救你的。” “……”菲莉西亚瞠目结舌。 “他爱你。”诺因平静地述说,对这对父母,他早已没了任何期盼,“换作我,你四分五裂死在我面前,我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与此同时,两人身下的地面震动了一下,诺因敏锐地感觉出来,连忙将从魔界宰相那儿拿来的光剑插入合金地板,然后借力站起,拖着菲莉西亚往舰桥上走去。在这个过程中,了望台明显逐渐倾斜。 “你——”菲莉西亚不解他的举动。 “别误会,这也是他的愿望。” 拼尽最后一口气将菲莉西亚扔上去,诺因再也无力撑住濒死的躯体。 《她,会不会哭呢?》 (应该不会吧,她爱的人,自始至终只有我们的父亲啊。) 《是吗?那……也好。》 (嗯。) 从燃烧的舰桥摔下,他们最后看到的景象,是亲生母亲惊骇的面容。 远远望见这一幕,骑乘精兽赶来的黑发少女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 “诺因——!!!” ………… 视野一片漆黑,黑得就像是绝望的未来,维烈按着胸前血流不止的伤口,低低地喘息。他不知道自己昏过去没,只记得中枢系统爆出火花的情景。 魔界……完了。 断断续续的啜泣在耳边萦绕,他勉强睁开眼,对上一双被泪水****的金黄色眸子。 “伍菲……” “维烈大人!”雷之幽鬼欣喜若狂,眼泪成串落下,“你醒了,你醒了,振作点!我马上去叫陛下来救你!” “不用,这伤,陛下也治不好。”维烈无力地合上眼,一字一字道,“你走吧,伍菲,舍弃魔族的身份,扮成普通人活下去。没必要……连你也一起陪葬。” “不要!我们又没输,为什么要这样!” “我们输了,你没看到吗?中枢毁了。” 伍菲毫不动摇:“我看到了,无所谓!只要维烈大人在的地方,就是魔界!相信其他人也不会在意!”维烈微一苦笑:“我在的地方?我就快要死了。” “不!不!不!” “听着,伍菲。”红发青年的声音蓦然低沉,震慑住激动的少女,“是我错了。我以为只有找到故乡我们的存在才有意义,不,这是冠冕堂皇的说法,我其实一直在遵循父亲的脚步,我始终无法摆脱他的阴影,也因此将大家都推进了火坑。我…我……不想找什么神国,什么逝去的历史,我只想安安静静地生活。” “维烈大人……” “我喜欢魔界!我不想找神国!为什么……要到最后,我才明白?”苦涩的自问,没有答案,魔界宰相也不期待答案,强撑起残破的身子。见状,伍菲大惊:“你要去哪里,维烈大人?” “目睹我们的末日。” 没走几步,脚下的舰桥突然倾斜,维烈软倒在地,滑行了一段距离,重重撞上透明的壁面。摇了摇头,朦胧的视野映出缓缓接近的都市。远处爆炸叠起,宛如丧钟不断鸣响。 清澈的液体从苍白清俊的脸庞滚落。 “已经回不去了,父亲,哪里都……” ………… “你这个帝国第一头脑,可有料到今天的局面?” “我是科学家不是预言家,怎么可能料到。” 推卸责任的回答音质却极为温润动听,声音的主人穿着式样像是军装的沉红色衣服,红发红眸,五官清俊。他身旁的青年披散着一头漆黑的长发,紫水晶似的眸子沉静地半阖,似乎不良于行的样子,坐在轮椅上,双脚盖着薄毯。 随着头顶的庞然大物落下,民众彻底陷入极度的恐慌,争相奔逃,哀号哭泣,然而这两个人却一动不动,神色悠哉,显得特别突兀。 不过,黑发青年终究没有同伴沉得住气:“还愣着干嘛,真想看着所有人死掉不成?” 叹了口气,红发男子掏出一只护目镜戴上:“真是群胡来的小辈,最后还是要我们俩来收拾烂摊子。” “自作自受。” “哎哎,我说优啊,从头到尾我都没插过手,怎么能怪到我头上呢?” 首代魔王优希亚冷冷地道:“基连·赛普路斯,你真是我见过最无耻的男人。” ………… “好吧好吧,我救就是。” 基连的内心其实也不若外表冷静,在左手的终端手环上按了几下,魔界立刻停止了坠落,诡异地停在离最高的大楼几厘米的地方。他乘上机甲兽,朝友人抛下一句:“我去了,你要小心啊!” 优回他一声冷哼,显然余怒未休。 远远望见自己的家园和成果千疮百孔的样子,基连极为心疼,更糟糕的是:没等他靠近,电磁弹射轨道突然飞出一列机械卫兵——禁镜城的自动防卫系统启动了。这些对基连而言只是小儿科,靠机甲兽的功能就能轻松闪避,但他还是取出爱枪,把毫无危险性的挡路者当靶子射。 正射得起劲,眼角瞥见那个理该一动不动的巨物震了一下。 “!”谨慎起见,基连认真地透过护目镜观察,这回不止晃动,好像高度也有所变化。 眨眨眼,不是错觉,魔界真的在往下降! “啊啊啊啊——那小子竟然修改了中枢的密码,我警告过他不准改的!” 急忙拉下耳坠形状的通讯器,基连大声叫道:“优!听得见吗?优!!” “不是聋子都听得见。”冷漠的声音回应。 “魔界掉下来了!!!” “不是瞎子都看得见。” “别说风凉话了!我现在是靠反重力装置减速,都怪那臭小子!这下事情大条了,麻烦你帮忙挡一下!我马上进去改回来!就一会儿!优,你千万别勉强……” 后面的话优没听见,他切断了联络。 “咳咳!”捂着嘴咳嗽了几声,优蹙眉凝视掌心的血迹,懊恼这个破败的身体,这下还真的只能撑一会儿了。 布下结界以免受到狂乱的人群影响,扬起另一只手,他全神贯注地咏唱繁复的咒文,无数魔力形成的彩色光团围绕在他身边跳动闪烁。 “揭开第一印记,守护南方之位,奔放的烈焰,火精封气; 揭开第二印记,守护西方之位,自由的疾风,风精封气; 揭开第三印记,守护北方之位,圣洁的水流,水精封气; 揭开第四印记,守护东方之位,慈爱的大地,土精封气……” 四色的波动从地平线尽头升起,在上空汇聚,绚丽的色泽不断加深。 “……缘于世界创生的混沌之间,最后也是最初的封印; 揭开第五印记,始于创造,孕育万物的光明,光精封气; 揭开第六印记,终于毁灭,包容一切的黑暗,暗精封气;” “以魂为凭,开启守护的承诺——永恒领域!” 话音刚落,世界安静下来,整个天空被七彩的光幕笼罩,仿佛碗状的彩虹,已压垮了几栋楼的魔界被牢牢顶在外面,彼此发出激烈的碰撞声,结界内的人们却什么也听不见,只是呆呆看着这个奇景,全身充斥着劫后余生的无力感。 “永恒领域……该死!”基连咒骂了一声,无心再和防卫系统周旋,直接用强大的火力轰开一道大门,cao纵机甲兽咻地飞进去。 “维烈!臭小子,你把中枢藏哪儿去了?” 在记忆的地点找不到目标,基连气急败坏地打烂一堵墙。担心好友的安危,他一瞬间甚至想干脆破坏魔界算了,好不容易按捺住,扑到旁边一台电脑上联网,用声路广播通缉:“还有没有人活着?活着的把维烈揪到我面前!” “基连叔叔!” 不一会儿,一个娇小的身影跌跌冲冲跑进来,正是伍菲。不等大喜的基连开炮,她泪眼婆娑地喊道:“求求你,快去救维烈大人!” “那小子怎么了?”基连也有点奇怪——怎么他吼这么久儿子也不出来回个音。 “他…他受了重伤,魔核也碎了!就快死了!” “……混蛋!今天怎么尽是些鸟事!”基连飞快地冲了出去。 ………… 在千钧一发之际接住下坠的人,杨阳被冰冷的温度吓得差点发疯,近乎歇斯底里地叫道:“下去!下去!” 精兽依言降落,杨阳把缰绳缠在腰上,空出手抱紧怀里的人。 “诺因,振作点!” 没有回音,她不敢试探他的呼吸,只有拼命呼唤: “诺因!史列兰!” “回答我!回答我啊!” 风吹散了声音,却吹不走恐惧,最后,激动的嘶喊变成了凄楚的哽咽:“求…求你……回答我……” 过了好像一世纪那么长的时间,终于回到地面,杨阳没有离开精兽的背,颤巍巍地握住他的右手,刚想确认脉搏,瞥见他胸口的伤口,里面,可以看到碎裂的魔核。 “不——” 拼命摇晃怀里的人,却摇不回一线生机,杨阳只觉整个世界离自己远去,视野迅速变窄,变黑,一切都崩溃了,连神官消逝时也没有此刻这么深刻的感受,那时她还看得到诺因,看得到那张关怀中透出哀伤的脸庞,现在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见。 意识在迷茫中漂浮,突然,有人拍打她的肩膀。 “放开,如果你不想他死。” 良久,停滞的脑海才开始转动,杨阳愣愣地抬起头,视野中映出一张陌生的俊容。那是个坐着轮椅的黑发青年,清冷的紫眸似曾相识。 “你能救他?”毫不关心对方的身份,她只记得那句把她拉出绝望的话。 “也许。”没有夸口,优伸手挖出那颗碎裂的魔核,杨阳看得惊怒交集:“你干什么!?”却见对方用另一只手撕开自己的胸膛,把一颗崭新的魔核放进伤口。 几乎在同时,那张清秀的容颜就泛起血色,胸口也微微起伏。 “诺因!”杨阳喜极而泣,死死抱着失而复得的人,嚎啕大哭。 捧着魔核的碎片,优闭目似乎在感应什么,半晌,睁开眼,轻轻一叹。 “可怜的孩子。” 递给她,他郑重交代:“好好保存,这是他的记忆,他的心。” “呃?”杨阳错愕至极,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接过,惶惑地看着他和怀里的人,神情仿佛迷路的孩子,不知如何是好。 “放心,咳咳!”一手按唇咳了会儿,优气息不稳地道,“他没事了,只是要恢复以前的模样,还要靠我的朋友帮忙,因为那是我的备用魔核,只能提供他生命力……” “优!” 还没说完,一声大吼划破天际,然后一个庞然大物降下来。披着张扬红发,身穿同样颜色军服的前宰相站在机甲兽背上跳脚,“你竟然把你的魔核给他,你疯了!” “他是我的曾孙。” “是金孙也不许你给!那是我做给你的备用魔核!保质保量耐久…啊——你还吐血了!” “闭嘴。”优一句话封杀噪音,朝杨阳投以冷淡的目光,“这就是我说的朋友,你自己求吧,他不答应也是你活该。我的曾孙为你受了那么多苦,现在该你回报了。” ………… 宛如黄金溶液的阳光在细长的睫毛上闪闪发亮,恬静的睡容安详一如稚儿,却让床边的人看得一阵阵心痛。 “哥哥还没醒吗?” 开门声响起,一袭洁白礼服的银发少女挽着高大的丈夫走进来,脸上是明显的失落。杨阳转过头,回以和煦的笑靥:“回来啦,蜜月度得如何?” “无聊歀“开玩笑,魔族是无敌的!不过我多少期待他们有点作为,别表现得太难看。”菲莉西亚撇了撇唇,再次抱紧怀里的儿子,“我爱你,诺因,你不愧是继承我血统的孩子。”史列兰轻轻笑起来,笑声充满嘲讽之意,却又带着让人难以察觉的苦涩:“算了吧,我们是全宇宙最有问题的母子。你觊觎我的力量、身体,一心把我教导成恶的人格。我也憎恨你,憎恨你把我变成你的同类。但我们又是一样可怜的、寂寞的生物,所以——我也爱你,母亲……” 身体的疲惫战胜了一切,史列兰越说越轻,最后坠入了梦乡。菲莉西亚一言不发地抱住他,合上眼,掩盖了整个内心世界。 ………… 巨大的球体仿佛延伸到无垠的深处,无数明暗不定的光点洒落其间,宛如最高级的黑天鹅绒毯上的银砂。光点的排列看似杂乱却有规律,有时还放出不可思议的星云状光波。 这座位于禁镜城最里层的[星盘之间],此时迎进了一位高贵的客人。房间的主人,有着一头麦穗色长发和茶褐色眼眸的青年,蜡烛馆馆主恩特来·夏拉单膝跪地,恭谨地道:“陛下。” “恩特来,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没有变成‘那副样子’来戏弄我,可见是有一死谢罪的觉悟了嘛。”魔族之王菲莉西亚走到中央的黄金椅上坐下,一手支颊,斜睨部下,冷冷地道:“你还不快点抹脖子。” “陛下误会了,属下歉意是有的,想死却万万不至于。” “嗬!”菲莉西亚只差没说出“好个皮厚的家伙”。瞪视对方,直到他轻颤了一下,她才开口道:“站起来。” 恩特来依言起身,迎视她冰冷的眸光。 “老实说,我从没想到你会做出这种事,恩特来。正因为清楚你是七魔将里最冷酷的人,我才放心将耶拉姆·兰索交给你,结果你差点把我辛苦准备的一张王牌变成鬼牌!”怒气之强烈,令整个“星盘之间”摇晃不已。 ………… 禁镜城,魔界首都,总面积相当于地球一个国际都市的大小。除了魔王的寝宫,还有许多用途各异的房间,比如窥测命运的[星盘之间],转移用的[空间转换室]等,学校餐厅等实用设施也一应俱全,富丽堂皇,雄伟壮阔。禁镜城所在的位置是魔界最大的岛屿,以五芒星的形状向外扩散,位于五个点的分别是五大幽鬼坐镇的卫星城,其他还有无数小岛和空中大陆,飞船和骑兽在碧蓝的天空中穿梭,棉絮般轻柔的白云倘佯其间,让人心胸豁然开朗。街上,造型奇特的无烟车来来往往,平静的海面也白帆点缀,一派安和的气象。 然而,就是有这样的定律:和平维持不了太久。 轰!禁镜城一角,一栋华丽的双层建筑突然毫无预兆地爆炸,石块宛如急雨打在地上。 “伊安司,怎么了?” 魔界唯一会说话的书,同时也是蜡烛馆馆主宠物的克里奥不解地询问停止往小型车里装日用品的友人。少年定定注视声源:“你没听见吗,那么大的声音?可能是火灾,我去看看。”说着,掉头离开。克里奥急得在空中晃来晃去:“喂,恩特来大人还等着你回去煮饭给他吃呢!而且那个是……”可惜远去的某人已经听不见它说什么了。 伊安司快步走着,一路奇怪行人怎么都没反应。不一会儿,他看见了房子的废墟,停下脚步,喃喃自语:“炸成这样,看来里头的人是没救了。”随即想起魔族是生命力可比蟑螂的生物,便靠过去,附耳倾听,果然听到咳嗽声。 “喂——没事吧?” “伊安司!是伊安司吗?” “维烈大人!”伊安司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搬开挡路的大石,很快找到一条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只见有魔界栋梁之称的青年狼狈地坐在地上,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白外套上满是泥泞血渍,丝绸般的红发凌乱地披在背上。奇怪的是他的双眼紧紧闭着,仿佛不能视物一般。 伊安司挥手拨开灰尘,蹲在他面前:“你刚刚干什么了?”维烈又咳了几声,才道:“出了点小意外,我本想修好香菜的[元素球],却忘了关上引爆剂的盖头,结果……幸好及时抢救出我宝贵的研究器材,所以没事,没事,感谢伟大的魔祖陛下加佑。” “你是白痴啊!额头破了,胳膊断了,全身伤口不下百余,竟还记挂着你那堆没用的破铜烂铁!”虽然在数落,伊安司的神情仍是一派淡漠,扶起对方,不理会他“什么叫破铜烂铁”的叫屈,径自展开急救。帮青年擦脸时,他关心地道:“维烈大人,把眼睛睁开,血可能跑到里头去了。” “没关系,因为我的眼睛是睁不开的。” “咦?”伊安司一怔。维烈笑了笑,双手熟练地拨弄怀里的元素球,用闲散的语气道:“今天怎么有空从蜡烛馆万里迢迢来到禁镜城,伊安司?” “恩特来大人被陛下传唤,我和克里奥闲着没事,就跟来采买了——维烈大人,我带了点心,一起喝杯午茶如何?” “我会被恩特来诅咒的,不过没关系。”红发青年轻轻笑起来,白皙清俊的脸庞荡漾着愉悦之情,“点心应该是蛋糕吧?有没有苹果的?我喜欢苹果!茶多加点砂糖和奶精。” “不愧是维烈大人,档次真高,不像恩特来大人,只会大吃大喝,一点品位也没有。”伊安司打开点心盒开始张罗。趁此空挡,维烈忙碌地整理书架上的书籍和道具,明明不能视物,他的动作却极为流畅。 “不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维烈大人,你不是住在炎帝城吗?” “那里是老家,其他还有很多属于我的实验室。”维烈整理完毕,坐回椅子,专注品茗少年递来的香茶,“……真是好味。伊安司,你如果辞职不干了,包管那个问题儿童三天就去跳楼,我和其他军团长也会扼腕不已啊——你找我有什么事?” “维烈大人……” “我眼睛看不见,心里可明白。我早该想到,恩特来不是那种乖乖听命的人。伊安司,你想起多少?” “这个阴谋还真大,连维烈大人也有参与。” “我的官职本来就比他大。不过伊安司,我们都没有欺骗你的意思。整件事中,最痛苦的其实是恩特来,他一定没想到会喜欢上你。” ………… “诺因?”以杨父为首的一干家长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是谁啊?” “诺因·史列兰·德修普,魔导国国王,神官的长子。” “!!!那那个神官!!?”众人齐声大叫,杨父叫得尤其大声:“原来他是有妇之夫!还有个儿子!天……” “老爸你干嘛?”杨阳莫名其妙地道,“我刚刚没说清楚么?神官死的时候是10024岁(注:这是个可怕的事实,原版神官是活了这么大岁数,而且和小帕是一个人),他的妻子就是魔族之王菲莉西亚,所以诺因也是魔族的王子呢。”家长们晕头转向:“魔…魔族之王?”呆了会儿,杨母颤巍巍地道:“阳啊,难道你一直在跟魔王抢老公?” “还不止呢。”昭霆咬着土司道,“现在连诺因的两个人格也爱上她了,阳等于是父子通吃啊。”夫妻俩为女儿的“丰功伟业”张口结舌,余人也一脸骇服。杨阳苦笑道:“别这样瞪我啦,我承认我是有点不象话,可我一开始又不知道他们是父子,何况神官的外貌停留在24岁,比诺因还小一岁呢。对了,诺因是很厉害的,这世上只有菲莉西亚能和他打平手。” “这么说——”家长们看向凌心宇,后者点头道:“没错,他是我们最大的希望。但是,那位国王也很让人伤脑筋。首先,和魔王一样有双重人格。白天那个虽然善良,为了自己的臣民却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封住魔导国的通道,把魔族全赶来这儿的就是他。晚上那个更不用提了,专横霸道火暴任性,行事全凭一己之好恶。不过他一直尽心保护杨阳,也许我们能够分一杯羹。”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杨阳连连苦笑:“嘴下留情,心宇。诺因这次是做得太过分,我也无法原谅他,但就像他说的,他有他的立场要顾。起码身为魔族王子,他还这么为人类着想,就不容易了。至于史列兰,你反而别抱太大希望,他眼里只有我而已,这里的人全死光了,他眉头也不会皱一下。而且史列兰爱他母亲,他爱菲莉西亚。” “行了。”冰宿得出结论,“自力更生是正道。” 众人一致点头。 ………… 突然,巨鸟发出了悲鸣,仿佛哀悼什么,在它视野前端的大厦顶部终于完全被火焰吞噬。与此同时,大地鸣响,宛如应和着朱雀的叫声,一栋红色尖顶的建筑穿破地面,缓缓上升,石屑和柏油碎片消失在艳红的波涛里,P区南面的居民区轰然倒塌。 那是一座沐浴在黑暗中的火红色金字塔。 这幕景象攫住了幸存者们的目光,在上海,在中国,在全世界,数亿只眼睛仰望着奇观,数亿只手指头指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巡逻的警察急忙和上司联络,报社和电视台的电话响个不停。就连遥远的魔界首都禁镜城,也有一个人闭目微笑:“呵呵,第一座圣墓,苏醒了呢。” “那…那是什么?” 刚从图书馆出来,杨家叔侄就傻了眼。半晌,杨唯先回过神,喊道:“阳,快把手机打开!问他们出了什么事!”杨阳连忙掏出刚刚不得不关上的手机,才打开,铃声就震天响起。 “喂……” “阳你死哪儿去了!看到那座金字塔没?天崩地裂哥斯拉大破坏!我们……呜!” “让开。”另一头的冰宿一脚踹开办事不力的昭霆,抢过手机,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