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缘起(节四)
了生存!”他恨不得露出獠牙,把那些色老头都活啃了。 “啊——果然你过得不好!”肖恩大怒。 “和下面的人比起来,还不算惨啦。”挥挥手,帕西斯继续带路。至少他吃饱穿暖,没病没灾。被践踏的尊严,将来也会用自己的手讨回来。 下面的人?肖恩又冒出个问号。很快,答案展现在他的眼前。 成百上千的男女老幼挤在一大片空地上,幕天席地地躺着,碾转呻吟。只有极少数头上用破布搭着顶棚。无不面黄肌瘦,衣不蔽体,甚至出现了皮肤溃烂的症状。空气沉重、窒闷、充满了腐臭。呕吐物和排泄物到处都是,破烂的瓮里盛着污水。骨瘦如柴的孩子用嘶哑的嗓子号哭,被母亲扇耳光;几个神智明显不正常的男子在殴打老人取乐;更多的是麻木不仁,蜷成一团,两眼空虚的人们。 “……” 肖恩脸色惨白地捂着嘴。帕西斯冷眼旁观,看他是会当场吐出来,还是落荒而逃。 “费尔南迪大人。”两名守卫毫不意外地迎上来。就在这时,肖恩爆发了:“你们俩,去拿干净的布、药品、水和食物!” “呃…啊?” “快去!”肖恩厉声喝令。两人反射性地转身飞奔,跑了一会儿转头看看帕西斯,心想是他带进来的人,应该没问题吧,于是招呼同伴一起按照吩咐去做。 帕西斯呆了,眼睁睁看着肖恩捏了个手诀,吟唱简短的咒文。水蓝色的光应声荡漾开来,遮住原本的隔离结界,形成一道天空般的穹顶,范围内的空气为之一清。 “这里的环境太差了!就连小国的收容设施也不会差成这样!”抬手对身旁的人施展祝福,免得他也被感染,肖恩拉着他往前走,“帕尔,来帮忙!” “帮忙?”愕然重复,帕西斯惊讶地睁大眼,“你要救他们?”怎么会……怎么会是这个反应! “当然了!但是我的白魔法一般,他们的情况又太糟了,待会儿我先治疗重病患者,你帮我处理药草,我会教你怎么做。” “……我会处理药草。” “哦,那最好了。”肖恩欣喜地加快脚步。帕西斯使劲拖住他,大声道:“你以为你能救所有人吗?何况你这么做,会害死我!”他真是弄巧成拙。 “帕尔,等这件事结束,我就带你走。”肖恩转过头,眼神深沉而坚决。 “!”帕西斯再次愣住。 用风魔法清理干净秽物,扔进次元空间,棕发青年开始给难民们编号,指示搬来物资的守卫分区安置,消毒并清洗患部,然后才是大面积的治疗术。他在疗养院和收容所当义工的经验丰富,这一系列步骤安排得井井有条,魄力更是十足,连帕西斯也不由自主地遵照他的吩咐东奔西跑、磨细草药、换毛巾、送热水,做一切护理的工作。而守卫们主要是负责搬运、搭棚架等体力活。 终于让最后一个重病人转危为安,肖恩连汗也顾不得擦,马不停蹄地赶到隔壁,一看忍不住咒骂:“可恶!吝啬到这种程度,连衣服也不给一件!”原来地铺上躺着十来个全身光裸的女性。 已经认命的帕西斯端着脸盆走过来,淡淡地道:“她们不需要衣服。”这些人就是比他这个娈童更卑贱,纯粹让侍卫发泄的存在。 “?”肖恩不解地瞅了他一眼,蹲下朝离得最近的金发女郎伸出手。她腿间都是青红的淤痕和干涸的血迹,真不知道是怎么伤的,皮肤病也极为严重。 不料,他的手还没碰到人,对方就声嘶力竭地尖叫,恐惧地缩起身子。其他人也一脸如临大敌。 “别怕,别怕。”肖恩试图安抚,笑靥诚挚柔和,“我不会伤害你,我是要帮你治病。”然而他一向无往不利的亲和力,这次却毫无作用。正烦恼间,一只手横在他面前:“我来吧,她们决不会让男人靠近,这一区就由我负责。” 不让男人靠近?可是,你也是男人啊。肖恩一头雾水,但时间实在紧凑,他只好把临时任务交给助手,匆匆跑开。 “没事了,露西安。”放下脸盆,帕西斯张开双臂,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认得我吧?”金发女郎毫不迟疑地扑进他怀里,啜泣道:“帕尔、帕尔……” “乖,我带来了药,让我帮你擦,会有点痛,要忍着点哦。” “嗯…嗯。” 将毛巾浸湿,极尽细致地擦拭,少年垂下的眼帘专注而心痛,不同于之前的冷漠。他对那些肖恩正救助的人毫无悯意,因为他们是一群命运的弱者。为了一个渺茫的希望抛弃家乡、远离故土,当梦想破灭后,又一蹶不振、自怜自艾、互相推委指责,既不反省也不抗争,活该落到这个地步。 但这些女人不同,她们是真的无力反抗,就像他的母亲一样。光是活着,坚强地活着,就是一种胜利。 如蔷薇花瓣的红唇覆下,吐掉脓水,再小心地抹上伤药。目睹这一幕,露西安眼中泪光盈然:“帕尔,将来被你喜欢的女人,一定很幸福。” “我?”帕西斯挑眉,险些喷笑出声,“有女人会要我这个肮脏的娈童?” “你不脏!一点都不脏!”这话不是露西安,而是每个妓女一起喊出的心声。相比那些动不动压着她们的野兽,这个孩子是那么的让人心怜喜爱。 帕西斯扬起嘴角,在露西安额上一弹:“那你们也别认为自己脏,好好活下去吧。”众人含笑点头,轮流让他治伤。 “那个人是你带来的?”一个亚麻色头发的妇女手指挥汗如雨的肖恩,轻声询问。帕西斯叹道:“是啊,他是个好人,更是个笨蛋。” “你不该带他来的。” “为什么,玛莲?”帕西斯意外地瞧着眼前的妇女。因为这个人并不像其他人,对男子有极深的偏见。玛莲深深地笑了,抚摩他汗湿的银发:“因为他一直在哭啊。” 怀着难以置信的心情,帕西斯转过头,正好看见一行分不清是汗还是泪的液体从棕发青年的颊上滑落,凝聚成一滴晶莹的水珠。 清澈,透明,焕发出动人的光辉。 那是帕西斯一生仅见的美丽景象。 代表死亡的银心月高悬夜空,洒下宁静而皎洁的光芒。傍晚飘荡在空地上的气味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新的药香和热汤的味道。难民们都舒服地躺着,向分送食物的帕西斯不断道谢。对此毫无感动的银发少年表面周到地还礼,迅速结束最后一件工作,走向蹲在角落的棕发青年。 肖恩跟前陈列着几十具尸体,这些并不是他的病人,而是早已死去,却无人理会的难民。其中最多的是孩童,都已经腐烂,散发出阵阵恶臭。 施了个火球术点燃,他默念祷文,不知过了多久,当灰烬都冷却了时,一条手绢递到他面前:“把你的脸好好擦擦吧!”真是乱七八糟。 “啊,帕尔。”肖恩接过手绢,见太干净了,不敢擦,用袖管胡乱抹了事,不好意思地笑道,“让你看到我丢脸的样子了。”帕西斯只是沉默地望着他,眸光深幽。而肖恩也不再说话,低下头,注视满地尸灰。 良久,压低的清亮嗓音才渗入夜晚的空气: “以前在学校里,有同学说我,你这么爱哭,眼泪真是廉价。想想真对啊,我的眼泪就像人命一样廉价。” “……没这回事。”帕西斯竭力挤出声音,干涸已久的眼再次有了湿意,心脏绞痛,充溢着后悔之情。早知如此,早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他决不会让他到这种地方来! 除了母亲,这个世界,竟然还有这么纯净的生命。 为什么他不晚一点出现?少年暗暗握紧拳头,牙关死咬:如果他晚一点,等我有力量保护自己,也有力量保护他时再出现,该有多好! 偏偏……是现在。 听出他语气有异,肖恩收起自嘲,朝他绽开和往常神似的灿烂笑容:“辛苦了,帕尔。”帕西斯颤抖的唇勉强勾起一个弧度:“吃饭吧。” “好~~”这次肖恩是真的笑得开怀,突然敲敲脑袋,“糟糕!忘了通知莉她们一声——帕尔,噗噗借我好不好?” 灯心鱼飘浮在主人身侧,圆滚滚的小身体像灯泡一样发光,尾巴底部尤其明亮。 “好啊,它也喜欢夜间散步。”帕西斯立刻明白他要用宠物干什么,大方地答应。 吃完饭,肖恩拿起仅剩的一条毛毯,对呵欠连连的银发少年道:“我们一起睡吧。” “咦!”帕西斯就维持嘴巴张到一半的姿势愣住。肖恩一派理所当然的态度:“夏天的晚上很凉,我没关系,你不行。一条毯子可能还不够,两个人睡会比较暖和。”为了防止病情反复,他必须留在这里。 “我要回去了,你也赶紧回旅馆。”帕西斯一口拒绝。为难民治病还有解释的余地,倘若跟别的男人睡一晚上……他就死定了。虽然他知道对方没有那种意思。 “帕尔,我说过了,我要带你走。”肖恩神色一凝,以沉冷的眼光扫视难民,“他们是奴隶吧?这里的统治者暗中进行这类交易,再上贡圣域和诸国。”帕西斯吃惊地瞪着他:“你知道!?” “我就是东方学舍的学员。”肖恩给予直截了当的答案。尽管洁西卡努力不让他接触这些事,但是,和那帮讨厌的老头打了那么多年交道,他哪会一点也感觉不到?何况他从不蒙上眼睛,塞上耳朵。 澄碧的眸子瞪得更大。 白色的毛毯如鸟翼般展开,包住他娇小的身子。肖恩一把抱起他,走向一座守卫特地搭起的棚架,柔声道:“睡吧,帕尔,我是救不了所有人,也杀不光那些该死的混蛋,但我至少有力量带你走。”帕西斯怔怔靠着他,大脑因为冲击过大还停留于空白状态。 渐渐的,浓重的疲倦涌上,不等消化完这个惊人的消息,他就抵抗不住睡意,坠入深沉的梦乡。 怀里的身体不可思议的轻,简直不似人类的体重,就像一片蒙尘的白羽。 月下的睡靥恬静、安详,是真正属于孩子的天真无忧,眉间的褶皱都被抚平,然而肖恩清楚地记得:那双合起的碧眸藏着多少不堪的过去,又是如何的阴郁沧桑。 继菲莉西亚之后,他第一次对人产生如此大的保护欲。 想让他像真正的孩子一样欢笑,在风信子的海洋里和朋友一起嬉戏玩耍,而不是在这个污秽的城市一寸寸腐烂。 情不自禁地收拢双臂,仿佛呼应一般,习惯汲取体温的手臂也环住他的颈项,肖恩愣了愣,浮起温暖的笑意。 很快,帕尔也会叫我“肖恩师父”了吧。 飞到旅馆的噗噗没找到人,因为此刻菲莉西亚等人正坐在一幢没有标志的建筑物内,彻夜商讨作战计划。 鲁西克的爷爷怀默德曾是赫赫有名的情报组织的一员,还是高级主管。他死后,鲁西克就继承了他所有的人脉。怀默德在临死的前一夜留下信物和遗书,希望这些能帮助孙子摆脱过去的阴影,度过自由的人生。
而现在,鲁西克不但用这项法宝甩开了故国的追捕,还准备用它颠覆一个城市。 没办法,既然已经牵扯进来,就只有利索地解决掉。 说是商讨,其实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只有旁听的份。安迪还能插上几句,毕竟他也是上流社会出生。不过他大半的心力都扑在绘画上,对这类事不是很了解,结果就变成分析、思考、决策都由鲁西克一手包办,和他平常在队伍里的领导地位一样。 “塔拉斯的主要掌权者有三个,商协会长杰罗-里加德,副会长德莫-金,市长查尔斯-罗亚。其他还有十几名议员,当地的土豪。作为南方联盟的关卡,圣域特别派驻了眼线,就隐藏在这批人当中。” 看完一大叠书面资料,鲁西克得出简单而确实的结论。安迪惊呼:“有圣域的人?那我们要小心了!” “没错,关键是不能被圣域发现。”鲁西克颔首赞同,神色冷峻,“而且以灰羽的能耐,也查不出究竟是哪些人。敌在暗我们在明,闹大不智——莉,不要玩墨水瓶。” 严肃的话后面接着这样一条尾巴,安迪一时反应不过来。玛丽薇莎努力伸长手,想把坐在桌上的友人抓下来。 “哼。”因为听得气闷而捣乱的菲莉西亚鼓起腮帮,用力把羽毛笔插进瓶口,溅出几滴漆黑的液体,“肖恩师父绝对会闹大的,他也不怕闹大。”比起这种扭扭捏捏的做法,她更喜欢直接用火球轰了那些坏蛋的老巢,爽快又解气。 对她的行为视而不见,鲁西克毫不动容,依旧冷静地叙说:“闹大可以,但要等小鱼都浮起来,不然会有后遗症。”菲莉西亚双目一亮:“啊,我懂了,是要混水摸鱼。” “聪明。”嘉许地摸摸她,眼角瞥见玛丽薇莎面露困惑,鲁西克温和地道,“玛丽,我们都有点饿了,麻烦你准备夜宵好吗?”私心里,他不想爱慕的女孩接触这些事,由他来背负就行。莉有这方面的资质,还不要紧。 “好!”玛丽薇莎欣喜地答应。完全听不懂让她多少产生“局外人”的感觉,现在有事情做,顿时好受许多。 “我帮你,玛丽。”安迪不放心,跟了上去。鲁西克将小师姐抱坐到怀里,一手支颊,盯着文件思索具体的策略。菲莉西亚乖乖保持安静,半晌才问:“露西打算选谁当诱饵?” “德莫和查尔斯二选一。他们都是改革派,虽然表面不和,私下的关系却相当密切。如果其中一个出事,一定会怀疑保守派的杰罗。再搅一搅,水就彻底混了。” “耶——那谁比较好对付?” “……查尔斯。”白发少年的语气带着罕见的犹豫,隐隐夹杂切齿声,“不过他的弱点,是我不想利用的那种。”菲莉西亚不解地眨巴眼睛。这时,安迪和玛丽薇莎一前一后地走进会议室。 “来咯~~刚出炉的咖啡蛋糕,葡萄干布丁,玛丽亲手做的三明治和雪泡芙。” 鲁西克以微笑迎接,菲莉西亚更是欢呼出声。温馨的用餐气氛一下子冲散了凝重的政治阴云。 爱怜地擦掉师姐嘴边的奶油,安迪问道:“怎么样,讨论出来没有?”鲁西克搁下梨木汤匙:“嗯,我打算扮女装,刺杀查尔斯。” 玛丽薇莎张大嘴;菲莉西亚差点把嘴里的布丁吐出来;安迪愣了片刻,跳起来拍桌大喊:“不行!绝对不行!这太委屈你了!”鲁西克回以沉静的目光:“我不会让他真的占我便宜。” “那也不行!露西……” “安迪。”压低的嗓音蕴含威势,震慑住激动的少年,“我的手早就沾过血了。” “……”抿了抿唇,安迪还是毫不退缩地和鲁西克对视。他知道自己是个优柔寡断,半吊子又没用的师兄,但是他决不会让重要的师弟以身犯险,做出这种牺牲,尤其在肖恩师父不在的情况下。 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屏息以待。鲁西克的神情渐渐柔和:“没事的,那种恶贯满盈的家伙,杀多少我都不会难过。”安迪的态度不由得软下来:“可是——” “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将来还有一个最大的敌人,圣域呢。” “我知道。”安迪微微苦笑,眼神隐然有挣扎。不是没有觉悟,而是他温和仁慈的天性就排斥杀戮。看出他的心情,鲁西克脸上一贯的寒意融化,搭上他的肩:“不要勉强自己,人都有适合和不适合的事,没什么可耻的。像你、像玛丽,没有你们在后方支援,我们这些前锋也没动力。”他脸皮薄,说了这段感性的话,冰颜红到耳根,如荒原绽放花朵,艳丽不可方物。 众人窝心之余,也不禁感叹:露西没生成女儿身,真是可惜了。 计划通过,接下来就是准备工作。披散着一头靓丽的蓝发,修长优美的身段罩着连身套装,半透明的裙摆宛如层层叠叠的花瓣,看似暴露 -啃--书-——小--说--网---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小说网友请提示:长时间请注意眼睛的休息。网推荐: -啃--书--网-小--说--这是华丽的分割-- 却极为保守,透出含而不露的风情,旋转间翩然若舞,两臂上的金环清脆作响,华丽而不累赘。 “怎么样?”男扮女装的美少年不自在地问,回答他的是三人满眼的小星星。 “好~~美~~哦~~”菲莉西亚尖叫。安迪感动得双手握拳:“露西,露西,如果你是女的,我现在就跪下向你求婚!”鲁西克眼一眯,阴恻恻地笑了:“要不要摸摸我平板的胸部?” “不要——” 玛丽薇莎最镇定,因为她还是更喜欢鲁西克男装的样子,感觉很英武:“露西,你这件衣服好象舞娘穿的哦。”鲁西克露出复杂之情:“没错,这是舞衣。”众人一愣:“咦?” “我母亲本来是舞姬,拜她所赐,我也学了一点。以前每逢节庆,我们母子都会在大殿上一起跳舞,给在场的宾客看。” 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没听出言下之意,安迪却变了脸色:鲁西克是皇子,那他的母亲至少也是嫔妃了。要这样身份尊贵的两个人像民间舞者一样在社交场合表演,这、这不是侮辱是什么! “露西……”到底他们母子以前过的是什么生活? “没事的。”冲心疼自己的师兄深深一笑,少年用追忆的口吻道,“我那个傻母亲啊,可一点也不介意,还很高兴能够重cao旧业,每次都快乐得像个小孩子。其实我也满喜欢跳舞,可能是精灵血统的影响吧。”菲莉西亚期待地道:“那你跳给我们看看嘛。”鲁西克冷冷回绝:“甭想。” “小气!” “我走了,你们也快回旅馆,肖恩师父应该回去了。别告诉他这件事,随便编个理由混过去。” “是!”安迪和玛丽薇莎都是老实人,菲莉西亚主动担当大任。鲁西克点点头,续道:“完事后,灰羽的人会接应我,不用担心。隐藏行迹我也很拿手。”其实他还有两张底牌,就是郊外树林的盗贼和被关押的流民。不过构陷战友太卑鄙了,他还想观望一阵子再说。 “嗯。”菲莉西亚三人应声,殷切嘱咐,“露西,要小心哦!” “放心吧,没有我搞不定的事。” 告别三个师兄姐,冷艳的舞姬踏着凛然而不失优雅的步子走向暗杀目标所住的豪宅。 调皮的阳光拂动银亮的长睫,迫使沉浸于安心感的人睁开双眼,回到现实。 “唔……”抗议地咕哝,翻个身继续睡。 “太阳晒咯,帕尔。” 明朗的声线敲击耳膜,却没有带来丝毫不悦,但是宿疾引起的头痛还是让他下意识地挥手:“不要吵!” 肖恩有趣地笑了:这孩子,竟然还有低血压呢。 “乖,早睡早起才是好孩子。”扶起他,用沾湿的毛巾轻柔地拭脸。帕西斯一个激灵醒过来,笼罩着nongnong雾霭的碧眸半眯半睁地瞅着他,看了半天才看出是谁:“肖恩先生?” “宾果~~” 银发东翘西竖,衣着凌乱,稚气揉眼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平日的早熟,却可爱得像个普通的男孩。肖恩心下欣慰,忍不住拍拍他的小脑袋:“早上好。” “……早上好。”帕西斯这才真正清醒,脸蛋微微涨红。肖恩递给他一碗清水:“先漱漱口,然后我们一起吃饭。” “那个,你昨天说的,是真的吗?”思路一清晰,记忆就涌入正常运转的大脑,等不及吃饭,一漱完口,帕西斯就忙不迭地询问。 “当然了,我要带你走。”肖恩就泰然多了,盘膝而坐,津津有味地喝马铃薯碎rou汤,“我不打算付你老板钱,因为他肯定不是通过正规途径得到你。”不习惯“主人”这个称呼,他自动换成能够接受的叫法。 “你猜对了。”帕西斯轻叹,眼角瞥见难民们都在吃东西,看来他真的起来晚了,于是也拿起黑麦面包咬了一口,“不过他可不是简单人物,是南方联盟实际的统治者之一,商协会长杰罗-里加德。”他还不知道肖恩已经逃离圣域,以为他有东方学舍的势力撑腰,嘴上说得严峻,心里却轻松得很。 “放心,他好象和什么人起了争执,昨晚外面打得热闹滚滚。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但一定出事了,不然不会一晚上没人过来问一声。” 帕西斯也觉奇怪,匆匆吃完饭,派了几名守卫出去打探。肖恩用和弟子们联系,确定他们是否安好。昨天噗噗很晚才回来,即使带着安迪的信,他还是有点不安。 通讯没有回音。菲莉西亚等人一夜没睡,此刻躺在一张床上,一个比一个睡得死。 当下急得团团转,恨不得插翅飞回去。看出他的焦虑,帕西斯淡淡地道:“你走吧。” “一起走啦,帕尔!”急过头反而冷静下来,肖恩想起自己在房间的门上挂了护符,没感到外人入侵,可能只是那帮小鬼赖床。 “我还有事要办。”帕西斯眼底闪过冷厉的光弧,他是决定跟这个人走,所以才要把这里的记录彻底抹消,免得将来出问题,“你可以对我施加隐形术吗?”那些代表他不堪的文件,他不想让肖恩看到。 “隐形术?可以啊,你要干什么?” 帕西斯还没回答,一个守卫跑近,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查尔斯死了!?”帕西斯惊讶得提高嗓门。肖恩好奇地问道:“查尔斯是谁?” “我主人的死对头之一——消息确凿吗?” “确凿,德莫先生和大人还打起来了。” 打起来?德莫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啊。帕西斯有些起疑,直到其他几个守卫汇报的也是相同的内容,并说明杰罗和德莫目前是处于互相监视的停战状态,才相信。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肖恩先生,麻烦你一件事。”火速拟妥计划,将肖恩拉到一边,帕西斯小声道,“地下竞技场还有很多奴隶,一会儿我告诉你路和暗号,你去解放他们。”那里大部分是杰罗的人,一旦逃出,肯定会疑心到德莫头上,再燃战火。这两人实力相当,两败俱伤是唯一的结局。除非德莫合并查尔斯的人马,但是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 “好!包在我身上!”肖恩义不容辞。帕西斯却不乐观,他小小年纪,思虑已经非常周密:“他们可能会不相信你,因为以前主人经常叫人假装解救他们,再为利背叛或拆穿真相,磨灭他们的求生意志。”肖恩听得惊怒交集:“太卑鄙了!” 这种程度算什么。帕西斯在心里撇嘴,脸上装作赞同:“所以你要小心,必要时用武力威吓。”他不担心肖恩会出事,金铃会让奴隶们下意识地服从,需要防备的只有那里的看守。 “可是……”肖恩十分为难,“万一他们也把我当成jian细,我是不怕受伤,就怕伤了他们啊。”帕西斯眼神转柔,无奈一叹:“那你带证人去吧。”语毕,拉着他走向妓女们住的棚屋。 “玛莲。”在一个妇女面前蹲下,帕西斯简略叙述经过。玛莲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坚定颔首:“好,我陪同肖恩先生。”她们何尝不是盼这一天盼得望眼欲穿? “其他人也去——相信他,我担保他是我们的人。” 虽然仇视男子,但基于对帕西斯的信任,露西安等人还是点了点头。帕西斯转向肖恩,斟酌用辞:“那个…她们经常被传唤,你不用特地解释,不过一到那里,你就把看守全部放倒。”既然没听过娈童,恐怕这家伙连妓女是什么也不理解。果然肖恩先是困惑地眨眼,随即信心十足地拍胸:“放心,交给我!看守来一百个我也不放在眼里!”帕西斯情不自禁地扬唇。 “还有,帕尔,是不是通知威迪一声比较好?”玛莲问道。 “你儿子?嗯…配合我们的行动里应外合,胜算也比较大。”帕西斯沉吟片刻,做了决定,“好,等竞技场那边搞定,你就给肖恩先生一件信物,让他带去森林,和那个盗贼头子碰面。” “啊,你是说华尔特。”肖恩恍然大悟。玛莲面露惊喜:“你见过威迪?他好吗?”肖恩回以率真的笑靥:“很好哟,精神着呢,他是个信守诺言的好孩子。”安心之余,玛莲也对眼前的男子萌生了一份不小的好感。 哼,只是个头脑简单的小子而已。帕西斯有点吃味,一脸无趣地站起:“走吧。” “先帮她们弄套衣服吧?”肖恩指指玛莲,俊脸泛红。他无知归无知,终究是个正常男子。治病时毫无瑕念,这会儿看到一群裸女,生理上总有少许反应。尽管他当自己心跳跳,身体发热是天气的关系。战士的本能也很快压下妨碍理智的rou欲,调整到无波无痕的状态。 “衣服那边有。”帕西斯用大拇指比比守卫,“等进了密道,你就把他们剥光好了。”下面那帮禽兽自认是文明人,还享受脱衣的乐趣。 见守卫押着妓女们离去,难民司空见惯地不予理会,但肖恩他们就不依了,七嘴八舌地挽留。棕发青年好脾气地安抚,银发少年却暗暗冷笑:自私自利的孬种,我要是让你们活到这场战斗结束,才叫有鬼! 不付出努力,也别想得到幸福! “怎么了,帕尔,表情这么可怕?”回过头的肖恩捏捏他粉嫩的颊,毫无心机地猜测:“是紧张吗?别怕,有我在。”帕西斯回以童稚的灿笑:“嗯。” 还是算了……毕竟是他的劳动成果,知道后肯定又会哭。 便宜了你们!朝依依不舍的难民们丢下一个白眼,帕西斯一手被肖恩牵着,一手抱着噗噗离开了空地。 “这条密道一定是矮人建的。” 从一家民房的壁炉钻进地下,肖恩环顾光滑的四壁,得出结论。帕西斯不无嘲讽地笑了笑:“是啊,可惜他们没想到人类会用它干什么。”另一头,玛莲等人正手忙脚乱地穿上守卫的制服。她们已经太久没有穿衣服,动作很不熟练。 “好了。”久违的步骤仿佛象征着失而复得的尊严,整装完毕后,每个人都是笑中带泪,激动得情难自抑。肖恩真诚地赞美:“哦,很威风呢。”帕西斯感同身受地微笑:“恭喜。” 恭喜?不解地瞥了他一眼,肖恩拿出一个小袋子:“给,这是我经常玩的弹珠。刚刚我在上面附加了小型的结界术和侦测魔法,你们一人一个分了。可以防身,也防止走失。” “……肖恩先生,你这么大的人了,还玩弹珠?”帕西斯无力地道。肖恩瞪他:“干什么啦!不可以?” 听到这席话,露西安等人不禁轻笑,内心的戒意消退不少。 “帕尔也拿一颗——你真的不和我们一道走?” “放心,我会和你们汇合。”帕西斯随手摸了一颗,漆黑透亮,仿佛夏季群星闪耀的夜空。肖恩连忙阻止:“啊,黑的不行,是我朋友的!” “朋友?” “嗯,我一个失踪的好朋友。”肖恩抱歉地翻找,“对不起,帕尔,我挑颗好看的给你。”帕西斯气愤地嘟嘴,挥开他的手:“不要!我自己挑!” 本来想选白色的,却意外发现一颗罕见的琥珀色琉璃珠。清澈透明,就像昨晚看到的泪滴,帕西斯喜爱地拿起。不料,还没等他握热,那边又有人结结巴巴地道:“这…这个是我哥哥的。” “……”帕西斯用杀人的目光瞪他。 “对不起对不起。”肖恩快哭出来了,内疚地退退退。可是这两颗他真的不能送人,代表他珍视的两段过去。 “算了。”帕西斯也不是无理取闹的小孩,转念一想就释怀:换作莉拉的遗物,他也不会送给任何人,哪怕对方是肖恩。见他消气,肖恩这才如释重负,接过他递还的弹珠放回,将功补过地找出一颗:“帕尔,紫色的好不好?是里面最漂亮的。” “唔。”这颜色确实很美,帕西斯乐意地收了。其他人就没他这么罗嗦,随便选了一颗。当然,避开了黑色和琥珀色。 施法前,肖恩千叮万嘱:“记住,隐形术是光系魔法,天黑就会解除。所以你要赶快,别磨蹭。千万小心,有事叫我,我会立刻去救你。”帕西斯郑重保证:“嗯。” 古世历4591年星之月6日,对塔拉斯的民众而言是个不太平的日子。先是市长猝毙,再是两大权利者互拼。但是他们真正感到翻天覆地的变化,是在第二天的傍晚。 奴隶暴动。 从四面八方涌出的人潮像是凭空出现,有计划地逐一攻破城卫队的驻地;占领魔法师公会;剪除势力较弱的党羽;最后包围了整个豪宅区,形成对垒之势。出其不意加上战力雄厚,后者一开头就兵败如山倒,后期才仗着法师的力量稳住阵脚。 帕尔怎么还不来?随手砍翻一个小喽罗,肖恩焦急地看向西方的天空:太阳都快下山了! “肖恩先生,专心点!”发觉他的走神,依然一身绿的盗贼头子拍了他一记,语气不掩敬意。因为这个青年不但救了他的母亲,还帮助他们赶跑搜索森林的敌人。在之前的战斗也表现出惊人的实力,真是人不可貌相。 “啊…哦。”肖恩下意识地应了声。 然而,眼看天色渐暗,他再也克制不住,歉然道:“对不起,华尔特,我去去就来。”说着,张开风翼,飞向前方金碧辉煌的建筑物,顺手解决两名最难缠的法师,让战线又推进了几分。 “咦?”华尔特愣愣目送他飞远,最初的震惊过后,也平静下来——这里的指挥有他一个其实就够了,肖恩临走时又帮了个大忙,以目前的形势,他不在也没关系。只是,士气方面…… 正担心,好几个声音就纷纷响起: “头,他怎么走了?” “他去干掉杰罗。” “哦——”队伍里一片欢腾,安心下来的众人继续奋力杀敌。不得已撒谎的华尔特却暗暗咋舌:看来我也必须跑一趟了,万一肖恩是去拯救人质怎么办? 谨慎起见在后院降落,肖恩不及感应帕西斯的下落,听到一阵喧哗:“找到了!这女人,果然是杰罗的人!” 循声跑过去,正好看见一个绝美的蓝发少女被一群私兵模样的男子追逐。棕发青年不假思索地上前英雄救美。对于这种只是拿钱办事的人,他向来体谅,加上搞不清状况,开始留了余地。对方却不领情,招招砍向要害,污言秽语骂个不停。他心头火起,这才下杀手。 “肖恩师父,留下活口!” 熟悉的清冷嗓音令肖恩晃了晃,当场石化。早已胆寒的幸存者急忙落荒而逃。 “露露露露西?”转过头,做师父的看傻了眼:怎么回事!露西怎么会在这里?还这个打扮! 拿着玛莲的头发去树林之前,他特地回旅馆探了探。当时鲁西克就不在,菲莉西亚说出去买菜了。但现在……买菜需要穿成这样吗? 鲁西克暗叫穿邦,佯装镇定地道:“具体原因以后再说,你先把这两个人解决了。”说着,从假胸部里掏出一张叠起的羊皮纸。 “为什么?” “他们是圣域的眼线。” 肖恩一震,刹时想通前因后果,心里百味杂陈,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半晌,一手接过羊皮纸,一手握拳在徒弟头上一敲:“你们这帮小鬼!” “……我们不想你独自拼命嘛。”摸摸脑袋,聪明冷静的少年表现出难得的孩子气。肖恩无奈叹息:“算了,你快回去吧,别再出来瞎晃。”正要施展风翔,他攸地停步:“糟了!帕尔怎么办?” “那孩子?”鲁西克一怔,指指身后的宅邸:“他在里面?” “对!露西……” “交给我,我比你清楚地形,那边也缓不得——记住!绝对不能让他们有通风报信的机会!” 打断师父的话,鲁西克当机立断地转身奔向敌方的大本营。两个魔法——和相继加持在身上。亲眼见识到徒弟比自己可靠多少倍,肖恩只有吞下劝阻,搔搔头,去完成自己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