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卢植（上）
一夜好睡，刘宏连梦没留一个，醒来翻了个身，下意识的又裹紧了被子，支着耳朵，外面几下轻不可闻的脚步，许久，又归于沉寂。 透着窗棱射进来的光亮，今日该着又是一个大晴天，日上三竿？或者应该说时候已经是日过晌午了，装模作样的，在临时床铺上刘宏眯着眼睛支着耳朵又等了一会，外面静悄悄的，连个黄鹂鸣叫都没有，刘宏透着被缝偷眼看去，几个小宦官守在外面，一个个都摒着呼吸不敢大口喘气，有个面貌威严白面无须的青年、应该是中年人了，看着很年轻，其实年纪应该不小了，该有四十岁上下，正是这伙小宦官们的头头，当值中常侍，宋典！ 宋典不时防贼一样的盯着几个小宦官看，支着耳朵也正听刘宏这边的动静。 张让不在。 刘宏伸了伸腰，被子蒙头，做了几下脸部动作，推开被单，脚底乱蹬踢到地上，长长舒了口气。 “陛下醒了？” 宋典公鸭子嗓音带着欢喜，兴冲冲的趋步过来，刘宏支着身子坐了起来，扫了满脸堆笑的宋典一脸，轻咳一声，冷着脸：“阿父呢？” “陛下，张侯昨夜睡得晚了，今日该着休沐，由奴婢伺侯陛下洗漱！”宋典微笑着，躬着身弯着腰，殷勤的为刘宏拿来衣袍，仿佛没看着刘宏脸上的不快，恨不得将整个心肝都捧到刘宏面前来表忠心。 刘宏伸长了手由宋典侍侯他穿好衣服，很没心没肺的，依旧冷着脸：“昨夜睡得晚，跟今日休沐有什么关系？” 宋典不由噎声，呵呵笑着，伸手轻拍了自己一巴掌，讨好的：“奴婢这个话说的，嘿嘿，该死，该死！”说着话宋典又拍了自己两个巴掌，很轻的，躬着腰讨喜的，“陛下，今儿该奴婢孝敬您，奴婢等这一天可等了快一个月啦，陛下，奴婢笨手笨脚的，没别的本事，也就是一万个孝顺的，只要陛下您开心哩！” “你这狗杀才！”刘宏抬脚踢了宋典一下，披上袍子，光着脚站了起来。 “谢陛下赏！”宋典扑通跪倒，夸张的欢叫着。 刘宏板着脸也不好再装下去了，哧的一声笑，又赶忙收声，冷着脸瞪着宋典：“朕赏你什么？你这狗杀才，可莫要讹了朕的钱！” “陛下赏了奴婢一脚，这天大的恩典，奴婢可不敢不谢陛下赏？”宋典嘻嘻笑着，跪下来小心的亲手给刘宏穿上鞋，嘴里还唠叨着，“要奴婢说呀，这天底下有几个人能有奴婢们这般的福气，天天能看着陛下圣颜？给座金山银山，奴婢也不换呢！” 说着话替刘宏穿上了鞋，该着梳洗了，宋典净了手，伏到刘宏耳边，神秘的，小声的：“陛下，虎贲中郎将二千石的官，值个五百万呢，奴婢们是不是该跟皇甫嵩说上两句？” “说上两句？”刘宏正叫宋典哄得开心，眯着眼睛由他替自己疏洗，听着这话眼睛也不睁开，嗤了一口：“你这狗杀才，朕就缺这几个钱花了？” “唉哦，奴婢该死！”宋典啪啪给了自己两个巴掌，嘻嘻笑着，“奴婢知道呢，陛下是看皇甫将军顺眼，这虎贲中郎将才给了他，若是别人，一千万钱也不给！” “狗杀才！”刘宏嘴巴上笑骂一声，心里也是笑骂一声，狗杀才！ 卖官鬻爵这种事，据说汉武帝刘野猪同学最开始搞的，历史上搞得最凶可能还不是汉灵帝，不过汉灵帝却是大大的有名，甚至有人说这事直接导致的东汉王朝的覆灭。究其原因，汉灵帝小家子出身，解渎亭侯虽然大小也是个侯，亭侯，却是穷逼得很，所以一直以来汉灵帝这小伙的金钱观念都比较重，这是人所皆知的，同时另一方面，也是有家教的原因，汉灵帝的母亲董太后也是很有金钱观念的，甚至明码标价，想待老身在皇帝面前美言，一个字一万钱，嗯，熟人可以打点折，不过绝对要先见钱后开口！（注） 历史上汉灵帝卖官鬻爵最早是在光和元年，这是几年前的事了，公千万，卿五百万，郡太守、国相诸二千石也是五百万，差一点的郡还可以打点折，名将段熲，凉州三明是的那个段纪明，也是给了钱才当了几天太尉的。 这里头呢，董太后出的主意不少，据说金钱宝货把她老人家的整个永乐宫都堆满了还不罢休，多多益善嘛，甚得兵家之妙。 当然这种事好做不好说，更不好听，所以刚开始呢，朝廷，汉灵帝还是顾着点颜面的，对征召任命的官员并不收钱，朝廷求你出来当官，还收你的钱，那当然说不过去了。不过后来，汉灵帝他老人家大概觉得钱来得太容易了，求官的人也太多了，于是只要是出来当官的，哪管你是朝廷征召的，哪管你有清廉高尚的人品，哪管你有没有钱，都跟你伸手要，钱来！ 没钱怎么办？ 这官我不做了行不行？ 那自然是不行的，不做官你就去死吧！ 于是有几个人品不错的，被朝廷征召出来当官的，无奈干脆自杀了事，以死相抗议。于是后来，汉灵帝他老人家和他的一干狗头军师们又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你是主动求官的，钱就多多的收，有多少收多少，绝不死守陈规旧俗公千万卿五百万，当然有名气的人是可以打点折，价钱好商量，大名士崔烈只花了五百万就得司徒的位子，是常价的一半，至于那些名气不太好的，那死命的找你收钱，曹cao他老爸曹嵩当几个月太尉，入钱一万万，那是十倍于常价了。 不过这里头应该给个公正一点的说道，汉灵帝卖官，除了他自个用以外，也有填补国库亏空的需要，甚至可以说相当一部分是用以填补国库亏空了，汉灵帝晚年天灾人祸不少，还年年打仗到处兵灾，花钱海了去，没钱可不行。 后来，一百多年后，晋武帝司马炎也卖官，收来的钱却尽都收入自个腰包了，分文不给国库，汉室宗亲刘毅曾从容言于晋武帝司马炎：“（汉朝）桓、灵（两位皇帝）卖官，钱入官库，陛下卖官，钱入私门，以此言之，（陛下）殆不如（汉之桓、灵二帝）也！”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价值这种东西，都是比较出来的。 刘毅先生算是替疯狂卖官的汉桓帝、汉灵帝叔侄俩说了几句公道话。至于董太后收的钱呢，那当然只是供她老人家藏着开心，没事数着玩了。 所以说汉灵帝这小伙子倒霉呢，一方面国库没钱，要卖官填补亏空，另一方面，亲妈喜欢没事数着钱玩，也一个劲的怂恿他卖官好收介绍费，你能咋办？ 宋典手艺不错，毕竟是专业伺侯人的，人也能说道，一个流程下来，把皇帝陛下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还哄得舒舒服服的，心情很不错。 梳洗完毕，该着进膳，有皇帝爱吃的胡饼，还是大米粥，还有好几个鸡蛋，皇帝的吃食其实很简单，刘宏心情不错，又是吃了三大碗粥，打了个饱嗝才站了起来。 “陛下，今儿个，可要出去走走？”宋典伺候着皇帝漱了口，打着小心试探道。 刘宏眯着眼睛，看着外面太阳正好，四月太阳，虽是正午，也不是很烈，嗯了一声，抬脚向外走去。 “陛下，陛下，”宋典连忙追了过来，“陛下，奴婢让人抬了御撵过来了。” “不必了！”刘宏摆了摆手，“朕就走走！” 临得出门，刘宏又停了下来，皱着眉，想了一会：“宋典？” “奴婢在！” “朕昨夜是召了蔡邕，他今日可进宫了？” 宋典躬着身笑道：“陛下，蔡公今日早早进宫，正等候拜谢呢，奴婢去让人跟蔡公说，陛下知道了，让他回去？” “不用，朕想见他，昨日那曲《游春》，不错！”刘宏显得兴趣不错的样子，又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那皇甫嵩可是来了？” “陛下，”宋典迟疑了一下，小心的，“陛下，卢尚书不肯拟诏，所以，皇甫将军现在还不是虎贲中郎将，正在宫外候着呢！” “卢尚书？卢植？”刘宏顿时脸上晴转多云，狐疑的看着宋典，宋典嘿嘿笑着，躬着身，刘宏大怒，“卢植凭什么不与朕拟诏！” ～～～～～～～～～～～～～～～～ 注：董太后贪财无厌，怂恿汉灵帝卖官求财是真，史有其文，至于董太后替别人说好话一个字开口要一万钱，这是小说家言，大家权且一笑，不必当真，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