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先抓人,还是先救人
“卢公对巨鹿人张角了解有多少?” 两个事,一个是何皇后拒绝交出皇后玺绶,另一个有关黄巾张角的消息,刘宏却决定先向卢植多做一些了解,关于张角的事。伏在地上的宋典偷眼看了下坐在刘宏膝上的大皇子刘辩,赶紧的又低下头去,不敢起来。 造反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多,泄密的风险就越大,张角的太平道虽然是宗教集团,有严密的组织,不过人数一多,免不得也要混进几个投机分子,又人多口杂,到而今,太平道将要造反的事几乎已经是个人所皆知的秘密了,只是朝廷反应迟钝,皇帝昏庸,宦官当道,习惯性的报喜不报忧,所以一直没有人来反应这个事而已,或者张角本人也不在乎朝廷是不是知道此事,根本就是公然在宣传造反。 “陛下,自先帝以来,国家多事,各地屡有灾变,水,旱,蝗,震,大灾之后是大疫,张角祖传医道,医术极为高明,早年是在家乡一带为人治病,活人无数,后来人随灾疫奔走四方,曾远游至兖、冀、青、徐一带,诡称自山中得遇仙人,得授十卷天书《太平经》,创教太平道,自号大贤良师……” 卢植对张角显然是做过一些研究的,所言所道,有道听途说的一部分,有合理推断一部分,也有卢植亲身接触所得的一部分,张角作为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造反者,他拉拢了很多人,无论朝臣还是士人名流,包括宫中供役的宦官,中常侍都有几个是他的再传弟子,也曾让弟子出面接触过卢植,可惜两家先天不合,卢植是儒学宗师,张角所师奉的太平清领书,却是黄老思想为主,揉合了一些先秦诸子成分,这个在汉初很有市场,只是在这个时代已为主流学界所抛弃了。张角所差遣来接触卢植的弟子也是太平道中一流的人物,不过比起儒学宗师卢植,却是大大不如了,反倒是成功的引起了卢植的警觉。 “如此说来,张角实于国家有大功,不知地方州府,可曾有上报朝廷,由朝廷褒奖赐爵?”因为曾经“一度”昏庸无比,刘宏没有直接指责地方官吏贪天之功,将张角的努力化为自己治灾防疫的政绩,匿善不报的恶行,而是迂回转折了一下。 臧洪不解,愤然大声道:“陛下,张角野心勃勃之辈,挟妖术蛊惑愚夫愚妇,何功于国家之有?臣若为州郡牧守,便先将他先行锁拿下狱,依律斩杀了!” 刘宏一怔,这臧洪,倒是杀气腾腾的。一旁张让察言观色,呵呵笑道:“臧侍郎是为朝廷治安方面考虑,诚是谋国之论,不过民间百姓,张角在灾疫之间疾力奔走多年,救活了无数人,实在是有大功于国家,于天下人的事,朝廷没有褒奖扬善,反而以聚众之名将他锁拿治罪,论斩,这……” “你这阉竖,君臣议政岂容你在此置喙?”闻得张让出声,臧洪先还忍着听了几句,见皇帝却不上来喝止,当即虎的站了起来,瞠目一声大喝打断张让的长篇大论,因向皇帝长拜,“臣请斩张让,以正朝廷风气!” 张让扑通跪下,不住的磕头:“老奴该死口不择言,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 “张让,朝廷国家的事,不是你可以说话的,”刘宏挥了挥手,“下去自领十杖,宋典监刑!” “奴婢尊旨!” 宋典磕了个头爬了起来,张让也磕了个头:“老奴知错了,老奴知错了!” 看也不敢看臧洪一眼,垂头丧气的跟着宋典下去了。 看着臧洪尤仍不服气,刘宏笑道:“子源刑杀之心太重,他日若为州郡牧守,须当谨慎,人头掉了,便再安不上去了!” “谨遵陛下教诲!”臧洪长拜,回席。 也不知他听没听进去了,刘宏看着其余王朗等人还有些畏缩,因指着王朗笑道:“景兴(王朗字),你也来说说,若你是州郡牧守,当如何与张角共处?” “陛下,”王朗起身长拜,“杀一张角事小,此不过一亭长都尉捕盗之吏所为,只是臣以为,若是灾疫仍在,张角此人,其实,还是应该暂留着他,襄助州郡抗救灾疫方为上策!” 王朗也不过二十五六岁年纪,较臧洪还年长几岁,亦正年轻气盛,虽然不似臧洪那样的锋芒毕露,此一番侃侃而谈,也是落落大方,毫无拘谨之态。 臧洪便不满意了,正色道:“陛下,若依着王景兴的意思,便是由着张角市恩于外而放任不管,让他更可以从容蛊惑乡野愚夫愚妇,借机壮大,他日一旦张角起事害民,岂非为祸更甚?一朝妇人之仁,反遗祸于将来,陛下,臣以为此智者所不为!” “子源谬矣,”王朗当即站了起来,“事有轻重缓急,柳下惠尚且有怀抱陌路妇人之善举,今有张角能救治灾疫百姓反遭朝廷诛除,他日,灾疫复发,谁还敢为百姓救治?这岂非是朝廷招天下人之恨骂!” “景兴何此昏哉!”臧洪慨然,面对王朗神情有了几分激动,“张角救人,非是为了行善,乃为是蛊惑民心,为造反祸乱天下而市恩于乡野愚夫,今日救一人,明日却会杀十人,百人,岂可与柳下惠一心救人相同而论!” “有人遭灾而不得救治,有违上天好生之德,一人不得救治,可以十人,百人又因之染疫,甚至遍及天下,宽一人少活几日,与救治天下之人于生死之际,孰轻孰重,子源熟思之!” “今日为救一人不诛此僚,明日他便造反便是千千万万人跟着沾染兵祸,景兴一时妇人之仁,正所谓小不忍而乱大谋者,将来误国事必是王景兴!”
两人一旦吵开,并上升到了指名道姓的高度,一时哪会收得了场。看着皇帝也没有打断的意思,其他诸人,孔伷,刘繇,刘岱,桥瑁等,也纷纷各自发自己的声音,要不怎么说年轻就是好呢,只要能得到他人的认可,浑身都是干劲。 “陛下,救治百姓,抗灾防疫,此国家之责,不可任由他人市恩于外,臣以为,此事陛下应该先有所决断!” 拼着众人吵翻了天,刘繇却是出人意料的与其兄长刘岱意见不合,又不敢与兄长相争,起身与皇帝长长一拜,将球踢到了皇帝脚下。 “我想听听卢公的意思?”刘宏没有立即表态,转身把球传给卢植。 无论臧洪还是王朗,刘岱刘繇等人,都是年轻一辈,卢植却是成名多年的一代大儒,正在激昂慷慨抒发议论的众人便即停了下来,齐齐看向卢植。 “陛下应先修甲兵,巡防京师各要地以备小人。”卢植起身,却是转进到了一个仿佛不相干的方向去了。 “请求再其后?”刘宏正容道。 卢植从容道:“延请天下名医,集仓粟,劝农桑,召流民复垦荒芜田地,使野无饥馑!” “小子受教!” 刘宏抱着小刘辩站了起来,与卢植微微躬身,卢植慌忙起身避开,长长一揖:“臣惶恐,陛下能听下民之音,此国家之幸!” “兹事体大,请卢公为我列一个详细条程出来,我再与诸公详议!”刘宏抱着小刘辩的手微微有些酸疼,刚才几个小年轻吵了天,小刘辩看无趣,竟然打着哈欠在刘宏怀抱里睡着了。 “子源等人,各自回去后,就此事与我详细写一份感想来,三两日内,我希望能看到你们的上书!”刘宏抱着小刘辩换了个姿式,让小家伙躺着更舒服些,可恨张让被赶去领了杖责,身边也没个懂事的把小家伙从自己怀里抱走。 想到张让,大概今日君臣间商议对付太平道的事,没过几日后就会传到大贤良师的耳中吧?事谋之于众,本就意味着泄露,不论是宫中宦官,还是臧洪王朗等人,身边怕都是有张角的人,为他监报着朝廷内外的一举一动呢。 虽然如此,刘宏还是郑重的吩咐,此事不可传之于外人。 “元常,我明日想看一份你关于太平道的看法建议,希望你明日上书申报于我!”末了,刘宏点了一直沉默的轮值尚书,钟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