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吴三桂
下了城墙,祖大寿回到帅府,旁边的舅兄吴襄凑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个英姿勃发的少年,却正是吴三桂。 当初尚未发迹之时,祖大寿同吴襄一样,都是千总。两人同在辽东军中,加上地位相近,兴趣相投,便相互娶了对方的亲妹,于是二人既互为大舅,又互为妹夫,可谓是亲上加亲到了极致。 等到后来祖大寿入了袁崇焕的法眼,一路爬到了辽东总兵的位子,却仍然待吴襄如故,并没有发生富易妻贵易友的情形。除了祖大寿比较念旧的原因外,更重要的是祖大寿一直很佩服自己的妻兄。虽然武力二人相差无几,不过论起谋略,吴襄却要比他强上不少。两环兄之所以还没有发迹,纯粹是时运未到而已。祖大寿一直坚信这一点。 见到吴襄凑了过来,周围又没有外人,祖大寿便挥了挥手,让身后的亲卫全都下去了。 然后领了二人来到书房,二人落座后,旁边的美貌丫鬟端上了香茗,然后福了一福,便退了下去。此时吴三桂才十六岁,刚刚成年,长辈面前,自然没有他的位子,只能站在吴襄身后伺候。 祖大寿一向佩服吴襄的谋略,二人坐下喝了一会茶后,祖大寿便开口道:“两环,此事你怎么看?袁督师下令咱们必须顶住建奴的进攻,等到明年春暖雪花之时,才有援军上来。” 不等吴襄开口,祖大寿又接着问道:“袁督师此次的命令却也有点奇怪,莫非收到什么风声,建奴会来进攻?” 身为祖大寿的下属,再加上此时讨论的是公事,于是吴襄也不敢过于亲昵,开口道:“大人,今年情形实在不妙。” 吴襄话还没有说完,祖大寿就插嘴道:“两环无需如此多礼,咱们是至亲兄弟,此地又没有外人,咱们不来官场那一套。只是当做兄弟间的闲聊,大家畅所欲言,议论辽东战事而已。” 听了此话,吴襄也不再客套,开口道:“复宇兄,今年情形却不是很妙。小弟虽然职位低微,平时却也有几个心腹到处收集建奴情报。自从建奴辽南之地被东江抢走后,没有了这个主要的产粮之地,今年建奴粮食却较去年更为不足。眼下和建奴接壤的三方之中,朝鲜国仅仅够自己果腹而已,即使建奴用兵,却也抢不到多少。东江更不用说了,如今占了镇江,有了地利;再加上有王启年这货在,只要王启年不叛出东江,想来建奴不会出兵东江去自找晦气。剩下的就只有咱们辽东了,特别是咱们锦州,自从袁督师拨付了八十万石粮食来后,看着这满城的粮食,小弟却是寝食难安,宁可不要这八十万石粮食,也不想把建奴招来。” 祖大寿闻听此言,站了起来,在房内踱步起来。过了半晌,捏了捏拳头,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转过头来开口道:“两环你说的有理,这一仗估计是免不了。只是不知道皇太极会派多少兵马过来?” 吴襄想了想,开口道:“既然建奴缺粮,只怕这皇太极必然会做就粮于敌的打算。何况一旦抢不到粮食,只怕建奴今年要饿死不少人了。依照小弟的估计,只怕这皇太极必然起倾国之兵而来。抢到了粮食,就地补给。抢不到粮食,战死一些人口,却也能省下不少粮食。” 听了吴襄这话,祖大寿的心更沉重了。难得袁督师看得起自己,越次提拔自己为锦州总兵。如今这锦州的重担就在自己一个人肩膀上,无论如何,却也不能辜负了袁督师的期望。 只是辽东之兵这两年来都在干修葺城墙的活计,甚少cao练。 虽然城池已经修缮,城防已经完备,可惜辽东士卒在数次野战之中,已经被建奴吓破了胆,野战就不用说了,一触即溃。守城战还好一点,士卒们只需要闭着眼睛往下射箭丢石头就可以。只是一旦被建奴攻上城墙,到时候也难逃溃败的下场。 以往建奴数次攻城,都是浅尝辄止,从来没下过死力。如今抢不到粮食就得饿死,想必一定会全力而为。能不能守住锦州,自己实在没有把握,只能尽力而为。至于右屯,就管不了这么多了,那是何可纲的事情。 旁边吴襄见到祖大寿的神情,却也猜测到了他的想法,开口说道:“复宇兄可是为城防之事发愁?小弟却有一计,可解复宇兄之忧。” 祖大寿眼睛猛地一睁,对着吴襄开口道:“两环大才,有何妙计,不妨说出来听听。” 吴襄便开口道:“此乃以邻为壑之计。建奴的目的无非是咱们的粮食而已。咱们一开始选这锦州屯粮,无非是作为后方粮仓,好往大凌河堡和右屯等地运送粮草而已。如今大凌河堡已废,附近的坚固城池无非就剩下右屯一地而已。右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复宇兄不妨反而行之,把大部分粮草囤积到右屯去。” 祖大寿一时却没有明白过来,这吴襄的意思,是把粮仓当城池,把城池当粮仓? 吴襄却又接着开口了:“如今的情形,右屯易守难攻,囤积粮草少。锦州易攻难守,囤积的粮草却多。皇太极即使是傻子,也会挑锦州来主攻。如果咱们反而行之,把大部分粮草运去右屯,则情形完全不一样。锦州虽然容易打,可惜打下来也没多少粮食。这种情况下,建奴不得不改右屯为主攻方向。而且此事咱们向袁督师也好,朝廷也好,都能交代,把粮草移入坚固一点的城池总不算错吧。何况咱们不用等建奴来攻,提前就把粮草移走,即使何可纲事后察觉,却也怪不到咱们头上。” 祖大寿听了此话,连连点头,这个主意相当不错。 此话却惹恼了吴襄背后的站着的吴三桂。这个历史上有名的汉jian,建奴入主中原的首功之臣,此时才十六岁,正是刚刚成年的时候,满脑子的忠君爱国。年青人嘛,没经历过挫折,心中没有那么多蝇营狗苟,却只是一门心思的想着杀敌立功。功名但在马上取,梦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亲手平定辽东,然后京师献俘,圣上解甲。 吴三桂听到两位长辈的密谋,却不由得怒火中烧。大明辽东的重臣,不去想着杀敌立功,却一门心思的想着把同僚推出去送死,换来自己活命的机会。只是眼前密谋的一个是自己的生父,一个是自己的舅舅,吴三桂虽然满腔怒火,却也不敢朝二人宣泄,只能在心里默忍着,几次欲言又止。却只是把双手拽的紧紧的,手臂上青筋暴露,强忍着心中的怒火。 吴三桂站在吴襄背后,吴襄自然看不到自己儿子的表情。对面的祖大寿却看的一清二楚,开口说道:“长伯可是有话要说?但说无妨。”
吴三桂强忍着胸中的怒火,站了出来,先朝两位长辈行过礼,然后开口道:“回舅父,此事三桂却另有看法。” 吴襄正要喝止,祖大寿摆了摆手,制止了吴襄的举动,又对着吴三桂开口道:“长伯但说无妨。” 吴三桂便开口道:“依照三桂的看法,即使建奴来攻,咱们却也大可不必害怕,根本用不着去坑何可纲将军。” 看到吴三桂明目张胆的反对自己父亲的计谋,祖大寿揶揄的看着吴襄笑了笑,制止了吴襄的暴走,开玩笑似的对着吴三桂开口道:“如今建奴战力强,咱们战力弱。长伯却说不必害怕,可有原因?” 吴三桂便理直气壮的开口道:“咱们不必怕,因为建奴更怕。” 这话有些云里雾里了,祖大寿便继续开口道:“长伯此话和解?” 吴三桂便开口道:“正如父亲大人前面所说,建奴目的是为了粮食,此事便大有文章可做。能守住锦州自然最好,倘若守城失利,咱们便把部分粮食堆在城墙上,却对着建奴放言,倘若不肯退兵,咱们便放火烧粮。建奴进攻一次,咱们烧一次,大不了把粮食烧光,大家一拍两散。烧光了粮食,咱们还能突围回宁远。建奴抢不到粮食,损失更大。所以说咱们害怕,害怕守不住城。建奴却更害怕,害怕抢不到粮食,害怕咱们自己烧光粮食。” 祖大寿闻听此言,眼睛一亮,看来还真是龙生龙,凤生凤啊。这吴襄好福气啊,有个好儿子。虽然现在还有点天真,动不动就一拍两散,难道就不怕烧粮之后建奴恼羞成怒屠城么?不烧粮的话,城破了自己等人还有机会活命,一旦烧光了粮,建奴破城之后,自己和吴襄都难逃一死。这长伯到底还是经历世事太少。不过这也没关系,稍微磨练一下,将来却也有成为一代名将的潜质。便对着吴襄开口道:“长伯好算计!两环不要恼火,所谓雏凤清于老凤声,两环好福气啊。” 一开始吴襄见到儿子竟然反对自己的主意,心中自然是大怒。听到后面,心中却渐渐的高兴起来,不愧是自己的儿子,十六岁就能如此的足智多谋。见到祖大寿开口夸奖,吴襄赶紧笑了笑,开口道:“小儿年幼无知,倒是让舅兄见笑了。小儿以后还得靠舅兄多多提携。” 吴三桂此时正是少年,还没养成城府,见到父亲和舅舅都在夸奖自己,便接着开口道:“除此之外,三桂还有一策,可保锦州安稳。” 也不等二人表示,吴三桂继续开口道:“如今辽东和东江互为掎角之势。倘若咱们派人联络毛文龙,等到建奴全力攻打咱们之时,东江派兵偷袭辽阳,或者派精锐翻山越岭偷袭盛京,则建奴不得不退兵。如此,辽东也好,东江也好,都稳如泰山。” 吴三桂越说越高兴,却没有发现旁边自己的父亲和舅父俩人的脸色一齐黑了下来。听到最后,祖大寿与吴襄同时喝道:“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