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茅山术和降头术
“谢谢。但是……”我想到敦浦的事情,心里不免有些着急,“我们能不能直接去你们协会,办完正事要紧。” “但是,我们没有协会。”黄余正说。 “啊……”我眼睛瞪得很大,“怎么会没有?” “啊,我的意思是,我们没有固定的协会场所。”黄余正看我误解了他的意思,连忙解释,“现在我们就是互相之间有联系,没有正规的组织联系。” 我想我明白他的意思了,大概降头师这种职业,只是存在于民间,互相之间有着松散的联系。其实从降头本身的风险来说,我也早该想到,政府不会让它成为一种光明正大的组织,只是偶尔利用而已。 那看来,和我当初想象的场景:阴沉神秘的大厅,围着圆桌坐满了诡谲的降头师,相差甚远,我不免有些失望。 “不用担心。”黄余正大概看出了我的神态,连忙说。“阿卡拉和我说了,是丝罗瓶是吗?现在修炼这个的人可不多了,放心,我们七叔可是这方面的专家。我带你去七叔家吧。” 黄余正口中的七叔,似乎是个资格极老的降头师,黄余正谈到七叔的名字,眼神中总是闪烁着畏惧。 所幸七叔的家离这里并不远,于是,我提起行李,跟着黄余正边走边交谈。 原来,黄余正曾经是阿卡拉父亲的学生,后来因为沉迷降头术,跑到了泰国,又辗转到了菲律宾,阿卡拉研究东方巫术时,曾联系了他,一直到现在还保持着联系。 在交谈中,我得知降头术原来分很多种,而且,竟然和佛家、道家,都有渊源! 根据降头师们一辈辈留下的传说,唐朝时期,唐玄奘法师自印度天竺国取回经书回国之际,路过安南的通天河,那河就是湄江河流入暹罗(现泰国)的一段河流。在三藏法师渡河时,据说河里有大水妖作怪,也有一说是巨大的乌龟精,试图害死三藏。三藏在徒弟的帮助下侥幸逃得性命,但是所带的经书则丢失了一部分。 三藏所携带的经书,分为“大乘佛法”的“经”,和“小乘佛法”的“谶”。说到着大乘和小乘佛法的区别,我这里就要稍微跑一下题,和读者们简单介绍下。 我们国内和日本等国家流传的,大多是“大乘佛法”,修炼的是“经”,讲的是普度众生,渡己救人。而印度本国,流传的则是“小乘佛法”,修炼的是“谶”,讲的是降妖除魔,涅槃重生,一阴一阳,一柔一刚,相辅相成,组成了整个佛学系统。 为什么我们在一些庙宇中看到一些佛像凶神恶煞,神态狰狞,那大抵是小乘中所讲的,“怒目金刚”这一类的佛。大乘的修炼者是提倡吃素的,称“僧人”,而小乘修行者,可以吃rou喝酒,称“行者”,只是吃的是“三净rou”(不看、不听、不杀生的rou,可以是买的),喝的是“穿肠酒”(只许喝,不许露出醉态)。所以,我曾有一位佛教徒的朋友,日后怀着崇敬的心出游印度,却看到和尚披黄袍,喝酒吃rou,顿时心生惴惴,急忙回了国,告诉我之后,被引为笑谈。 当时三藏法师急忙在河水中打捞丢失的文书,并且在岸边晾晒。点检之后,发现经书只少了一小部分,而谶言,则大部分都丢失了。 三藏法师只好带着经书回了大唐,日后又传到了日本。 而谶的部分,据说随着湄江河流到了暹罗国,被当地渔民捞起,献给了暹僧皇。至此,谶上记载的各式降妖除魔的术法,在历史的演变下,慢慢变成了降头术。 有读者一定想问,既然降头术来自印度,那印度为何没有盛行巫术之类的? 要解答这个问题,一定要了解到印度和泰国不相同的人文文化,泰国人自古便有极强的攻击性,甚至发展出泰拳这种举世无匹的凶狠拳术,而印度人,则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心态,小心翼翼地保着自身。 所以,虽然两国为近邻,但在印度高僧的监视和保护下,印度人极少受到降头术的侵害。 黄余正随后还告诉我,还有一小部分“谶”,流入了我国云南境内,辗转流落到江苏金坛的一座山,名唤曲山,又名茅山,逐渐演变成当地的道士发扬光大,成为日后民间流传的“茅山术”,随后发展出带有自身特色的“五雷正法”、“祝由科”、“圆光术”等各成体系的茅山术。 到了宋朝,在宋朝人的笔记中,对茅山术多有记载,常有背着桃木剑的道人浪迹于市集,也有坑蒙拐骗之徒打着旗号混迹于其中,可见当时的社会多么风行此道。 到了下南洋大潮兴起之后,有华侨在南洋见识了降头的恐怖和威力,特地回到国内寻访高人,学习茅山术以对抗降头术。因降头和茅山术同源共本,因此互有克制。所以,后来茅山术在南洋华人圈中也盛行一时。 黄余正介绍的降头术的典故,让我非常之惊讶。没想到降头术的来源竟然如此神妙,不管它是真是假,这样的绝好题材,只怕单独拿出来,也可以写成一部极吸引人的书,内含的信息量极大。
黄余正还告诉我,现代修习降头术的人已经不多,一般南洋人,听到降头二字都闻之色变,唯恐避之不及,哪还有人定心去学这个。 一般降头师只能有精力和体力去修习降头的一个分支,比如黄余正自己,就修炼的是“虫降”,利用各种猛虫怪毒来作法。 正说话间,他用手轻轻在我脖子上一拍,我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耳朵痒痒,用手一摸,竟然捏出一条蜈蚣一般的虫子来。我惊骇极了,黄余正微微笑着解释,这条就是“捕心虫”,如果它刚才听降头师的指挥钻进了人脑,那么那个人将完全听从降头师的指挥,让他跳楼就跳楼,让她脱衣服就脱衣服。 我惊吓之余,不禁质疑问:“要是有恶人学习降头术怎么办?” 黄余正摇了摇头:“降头师必须要师傅带,我们师傅收徒之前都会考察几年的人品,把把关,另外,出师之前,一般都会给徒弟下‘摧心降’,一旦徒弟有用降头术作恶的心念,顿时就会从内部生出万只黑虫,咬得肠穿肚烂而死。” 我想到这一幅惨状,心头发凉,不敢再想下去。 “像七叔那样对各种分支的降头都了如指掌的人,真是少之又少,现在几乎没有什么人了。”黄余正感叹说,“我们协会的几个老头子,平时都听七叔的话,有什么降头的困难,找七叔就对了。” 我点了点头,七叔的形象顿时在我心目中变得神秘起来。 “到了七叔家,记得小心讲话,不要随便摸他屋里的东西,不要喝他给你倒的水,不要吃他给你的任何东西,有可能的话都尽量避免看他的眼睛。七叔年纪大了,八十好几了,有点喜怒无常,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你好自为之。”黄余正说到七叔,肩膀不禁缩了缩,看得出来,他心里也有一丝畏惧。 我全身的肌rou都绷紧了,似乎就要走入一个极可怕的鬼屋一般。 “到了。”黄余正停下脚步。 我抬头看着眼前大约十七八层的旧公寓,深呼吸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