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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消失的齐鸣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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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胡子喝住小乞丐,道:“怎么慌成这样?”

    小乞丐看了邱云清二人一眼,附耳对大胡子说了些什么,声音太小,邱云清也听不真切,只看到大胡子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待小乞丐说完,大胡子起身对邱云清二人拱手道:“二位要打听昨夜的事情,我这几位小兄弟出去跑了一圈,这姑苏城中昨夜大事没有,但是,盘门李家却是被盗了,但丢了什么,尚不可知,只道李家的管事去巡捕房报案了。李家在本地势大,一般小事都是自己解决,此次要劳烦衙门里的人,可见不是小事。”

    邱云清点了点头,略一思索,便和唐保二人向几个乞丐告了辞。

    二人走到街上,边走边把事情说了。唐保也觉得,事情一定之间互有关联,可惜,怎么也想不出个头绪来。但是,起码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夜探李府的贼人,一定不是寻常的蟊贼,其次,李家丢失的东西,一定不是什么特别秘密的东西,不然他们也不会选择报官。

    二人回到客店,小二迎上来急急道:“两位,有客人在厅里等着。”说着手一指,二人视线转过去,只见一名中年人在不远处的木方桌边喝着茶,因为这人戴着呢帽,帽檐压得很低,面孔也看不清楚。

    邱云清微微一笑,走了过去拱了拱手,这人一抬起头来,也是一笑。邱云清这才发现,这人原来是他们见过的,就在前日,他们将跟踪他们的两个家伙送到巡捕房的时候,曾见过这人,只是当时他穿着制服,今日里却是便装。苏州日租界里的巡捕,大抵跟日本人处久了,点头哈腰的模样有时看起来也令人生厌。

    那人见了邱云清二人,起身拱手道:“我们督察长想请二位去巡捕房一叙。”

    这事情倒也来得突然,邱云清和唐保都愣了一愣,不知道巡捕房的督察长要找他们是有什么事。不过,邱云清自认没有做什么亏心事,看这名传话人也态度不坏,便去就去一趟了。

    正是这一去巡捕房,整个在苏州的这段往事,才开始往越来越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

    二人跟着那人便去了巡捕房,到了督察长的办公室,这名督察长却是日本人。不过,这人对邱云清二人也还算客气,带着二人到了一处房间,说有人要见他们两人。

    一推开门,只见房内烟雾缭绕,留声机里放着若有若无的小调,沙发上坐着两个人。

    唐保一见这两个人,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邱云清则面色一冷,道:“这两位……”

    沙发上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巷子中袭击他们的那两个家伙,其中一人手腕被唐保的铁莲子打中手腕的地方,还裹着扎带。

    这两人见到邱云清面色不悦,急急起身道:“都是误会,误会,二位别急。”

    邱云清脸色稍缓,冷冷道:“到底怎么回事,请你们说清楚,否则,我们可不奉陪。”

    那二人相视一眼,苦笑道:“请两位先生坐下说话。”

    等邱云清二人在沙发另一头坐下之后,那二人对督察长使了个眼色,督察长便出了门,并把门给轻轻带上,似乎不愿意多听的样子,看样子这二人的地位还在那督察长之上,否则怎么会如此听话?

    “之前,真是我二人鲁莽了。”手腕受伤那人道,“在此,向两位道歉,我叫工藤斋,这一位是陈振光。”

    原来其中一人,倒是日本人,不过一口中国话也很流利。

    这工藤斋把事情的一些始末都说了,似乎并无保留的样子,邱云清听完了之后,才发现,他们可能并不是真有什么恶意。

    原来,这两人都是从上海日租界的巡捕房来的,主要目的,就是对齐鸣允的大园子进行监视。而这监视的原因,正如邱云清之前所了解到的,还是因为齐家一家人得了怪病,纷纷去世的事情。齐家在苏州也不算小家族了,一家上下近百口人,在很短的时间内身染怪病去世,影响总是极坏的。当时,巡捕房认为此事有蹊跷,认为可能是谋杀案,就责成专案组进行调查,但是这调查下来,并没有什么切实的结果。案子后来报到上海日租界的巡捕房,上面就派了工藤和陈振光二人下来。

    听这二人所说,他们在上海滩也破获了不少革命党的案子和其他一些悬案,也算是经验丰富,不过,到了苏州之后,面对齐家的事情,却一筹莫展。

    刚开始,他们也认为是谋杀,因为除了齐鸣允和三个老仆,其他人都死了。如果是传染病,那么为何齐鸣允还活着?如果是谋杀的话,那齐鸣允的动机何在?又是如何作案的?下毒吗?可惜府内外并未找到任何毒药的迹象……

    总之,疑团重重,丝毫没有可以下手的线索,而随着事件的神秘化,城里的百姓也把这事越传越神,变得神神鬼鬼起来。

    本来,这大不了也就成了另一个悬案的档案便罢了,兵荒马乱的年头,其实巡捕房对于革命党的兴趣还更大一些。但是,上头命令下来了,不在苏州做出点事情出来,回去不好交差啊。于是,二人决定对齐家监视半年,如果没有什么异常,便以悬案结案了。

    但是,这问题就出在这监视的半年里,二人发现,这齐家园里,发生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又一时无法理解。

    直到昨天,二人发现一向没有客人登门的齐家,竟然来了邱云清和唐保二人,于是,便悄悄跟踪二人,不料却被发现,引起了冲突。

    “后来,二位要把我们送巡捕房,这正中我们的下怀,也说明了一件事——抓住人有送巡捕房的意识,说明二位倒是守规矩的人,后来看二位拿出法国租界的证明,原来却是法国方面的朋友。我们这才知道,可能中间有一些误会,而且,接下来,可能还要有要二位帮忙的事情……”

    工藤说得恳切,不时拿眼角瞄着邱云清,最后开口道:“不知道二位和齐家是……”

    唐保插嘴道:“齐家太老爷和我们家祖上是相识,这次路过苏州,来看看他们家后人。没想到,破落成这样子了,丢了些钱给他,如此而已。”

    唐保忽然想起了什么,厉声道:“昨夜里袭击我们的,也是你们?”

    工藤眉头皱道:“我不明白唐先生的意思。”

    邱云清此刻把他们之前说的话反复咀嚼了几遍,基本上是没有什么问题,看样子,昨夜袭击他们二人的,也不是这两位巡捕房的人。如果他们要阻止两人夜里出去,大可以找个理由把二人抓到巡捕房去就完了。

    现在的关键就是,他们在齐家的监视当中,看到了些什么事情?他们又要自己帮什么忙?

    邱云清一时也不知道是否该拒绝,不过,心中挣扎了一阵之后,还是没有开口说出拒绝二字。

    听到邱云清说到这里,我不禁有点暗暗发笑,其实看来邱云清和我也是一样的人,都是被好奇心控制行动的人。其实,在生活中,正是因为好奇心过剩,才会发生各种各样古怪的经历。寻常人的话,即使遇到了一些不起眼的怪事,往往也会视而不见,更何谈古怪的经历了!

    唐保严肃道:“不过,此事也要怪你们自己!”

    他看了看工藤斋被打伤的手腕,冷笑道:“当时你二人把情形说清楚不就好了么?何必要伸手掏枪,受我这两粒铁莲子?”

    陈振光苦笑道:“当时这位邱先生喝问了,我们原本是打算拿出巡捕房的证件,不料手才一伸入怀里,您那东西就打过来了,真是措不及防。后来不得已为了自保,才拿出枪来。”

    唐保瞪眼道:“说得轻巧,要不是我们邱先生身手了得,早就吃了你们枪子了!”

    邱云清一抬手,淡淡道:“好了好了,过去的误会不用再提了。对于故人家中的巨变,邱某人也一直耿耿于怀,其实,对于事情的怀疑,我和二位也是一样的,如果有机会能调查清楚真相,那是更好。敢问二位在监视当中,看到了什么?又是什么事需要邱某人帮忙的?”

    工藤斋和陈振光对视一眼,陈振光低声道:“有几个夜晚,我盯着齐家的园子,发现,只要一过子时,齐家园子里,齐鸣允就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邱云清皱眉道。

    “就是不见了啊!”陈振光急道,“几乎每次,我都亲眼看着齐鸣允进了自己的屋子,早上再出来。有一次夜里,正是月黑风高的时候,我也是突发奇想,想看看齐鸣允夜里在做什么。于是,我轻轻翻上墙头,摸到了齐鸣允卧房的顶上,揭开瓦片往下一看,只看到屋里亮着蜡烛,一片亮堂,只是齐鸣允不见了!后来,我又如此观察了几次,发现齐鸣允晚上就会忽然在房间里消失!后来,我甚至提前躲到屋顶上,看着屋内,我亲眼看到齐鸣允点上蜡烛,练了一会儿三仙归洞,然后便看了一会儿书。我看得有点犯困,就揉了揉眼睛。可就在揉眼睛的一刹那,齐鸣允就没了!桌上的三仙归洞的碗和核桃还在,蜡烛也点着,书也在桌上,被窗外的风吹得哗哗直响,可就是人没了!当时我吓得一哆嗦,差点从房顶上滚下来。我甚至有个感觉,觉得如果我一回头的话,就看到齐鸣允面色铁青地站在我背后!令人毛骨悚然!!当然,我后来一回头,身后什么都没有!”

    陈振光讲的这个事情,就有些离奇了。唐保奇道:“工藤也看到过么?”

    工藤点头道:“陈兄弟告诉我之后,我也和他一起去看过。不管我们怎么盯梢,真的是稍不留神,一转眼就看不见齐鸣允了,也不知道去哪里了!!简直怪到极点!遇到这种不寻常的事,我们愈发相信齐家人死得极不正常,于是,我们便一直在苏州城里调查着。”

    邱云清沉声道:“二位可以检查一下那间屋子……”

    “邱先生一定是想说,屋子里有密室是吧?”陈振光苦笑道,“开始我们并非没有想到这一点,齐鸣允可能是闪身进了密室了。但后来我们数次去齐家园子查探,没有任何发现,那房间我们可以确认是没有任何密室的。而齐鸣允那人又是个哑巴,性子又犟,只怕弄死了也问不出个什么来。而且他又没有犯什么事,我们也没有办法抓他来拷问。”

    “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消失又出现吧?”唐保皱眉道。

    “这是其一,后来,还有一件事。后来,为了接近齐鸣允,我曾经花高价向齐鸣允拜师,学习三仙归洞。”工藤斋道,“起先,齐鸣允是千万个不愿意教我,后来,经不住我软磨硬泡,齐鸣允终于愿意教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手法快了一些而已,利用了一些常人难以利用的角度。据说,这技艺是齐家的秘传之技,可惜这齐鸣允,在我高价诱惑之下,还是教给我了,只怕这样下去,这技艺再也不是什么单传的秘密了。”

    邱云清听到工藤斋这么说,倒愈发觉得奇怪了!齐鸣允连工藤斋都愿意教,为何不肯教李家的少主人?

    “学了三仙归洞然后呢?”唐保急急问道。

    “学完之后,我也没有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心里不免有些失望。但是,巧就巧在有一天,我和齐家那老奴聊天,那老头子和我提到,其实这些年来,这三仙归洞的技艺,被齐家几代人在外面作为挥霍的资本,早就不是什么江湖上的秘密了。但是,学了任何手法,都无法做到万无一失,就算练飞刀百发百中的人,你让他一直扔飞刀,也总有失误的一天。这齐家‘三仙归洞’真正的秘密,就在于他们的手,都是‘开光’过的,不管怎么表演,都绝对万无一失!!”

    “当时被这老头子一说,我也觉得奇怪了。确实如他所说,不管我练到这么精纯熟练,总有个把次失手的时候,但看齐鸣允玩三仙归洞,还真的没有一次失手的时候。有一次,有几个外地人来挑衅,据说把齐鸣允手上的核桃都震飞了,但三仙归洞还是完美地收官了,看样子‘从不失手’的‘开光秘法’,这才是齐家真正的秘密!”

    “那你后来查到为什么他们家从不失手了吗?”唐保问道。

    “齐鸣允死活不说。”工藤斋摇头道,“把他灌醉也无济于事,但是,我后来回上海,无意中了解到一件事。就是齐鸣允的父亲齐泰,早年在上海万华大舞厅表演三仙归洞,在上海滩混得风生水起。后来,有人嫉妒他蹿红,栽赃他用三仙归洞的技艺去偷东西,而且,被偷的人,还是法国租界的巡捕房总督察。估计这也是法国人设的局,总之把齐泰弄进去了,三铐两问,记录下了一份档案,我觉得,这算是为数不多的线索之一。要是能把这份档案弄出来看看,说不定可以发现点什么。”

    邱云清笑了笑道:“我知道工藤先生的意思了。现在法国和日本很不对路子,为了租界地盘的事情吵得正凶。你是想通过我的关系,找到那份档案是吧?”

    陈振光笑道:“当日看到邱先生掏出来的那份证明,我二人眼前一亮,那是很高级别的租界通行证吧,法国籍的高官要员才能有,所以……”

    邱云清点了点道:“那我去试试看,想想办法。反正我对齐家的事情,也越来越感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