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渡江
过了长江之后,便进入欧阳世家地界,中原富庶之地,人烟稠密,车马川流,十分热闹。 谈无欲与普九年在前往四钟练功楼的路上,并没有特别挑荒僻之路行走,也没有乔装改扮。世家的手下遍布各地,两人一渡过长江,想必早已被注意到了,特别掩藏行踪也是多此一举。 自从过江之后,本拟沿路之上必有不少场恶斗,不料这一路直行到奉节一带,竟是一场是非也没发生过,平平静静,顺顺利利。普九年敢如此招摇过市,无非是依恃着南霸天掌有九天神罩,但是欧阳上智为何如此在乎九天神罩?谈无欲虽几次试探着问起,普九年却技巧地回避了过去,没有给谈无欲答案。 两人一路多行少歇,谈无欲只觉路径颇为眼熟,道: “普九年,你似乎并不是要直接前往恒山方向。” 普九年道:“没错,咱们要先到烈火坑去一趟。” “烈火坑?” “我们要去找一样东西,等取得这样东西之后,到了雨台送给童颜未老人,他才不会为难我们。” 谈无欲道:“原来你还准备特意去拜访童颜未老人?” “这一趟路既是非走不可,何不把几件棘手之事,一块儿办?” “你有把握童颜未老人让你活着离开?” “呵!九天神罩虽然对他无用,但他要的东西,还等着我们去替他取来。” 谈无欲暗想:普九年似乎知道不少内幕,不知是谁告诉他这些消息?烈火坑除了熊熊火焰与熔岩之外,有什么是童颜未老人要的? 此时正是春末夏初,通往城外的关口通路上繁花似锦,虽已不在闹区,却也有不少来往的商旅,或是三三两两待在道旁茶棚下歇息的行客。 这种通口要隘,往往就是武林门派的把守关口,谈无欲料想欧阳世家必会在此布下大批好手负责监视通报。 出得城门,走了一段路,两旁皆是杂乱生长的树木,高高拱起的枝桠将来去行旅踏出来的走道遮得苍郁碧凉,只听得到鸟鸣蝉噪,幽静深沉。 普九年停步道:“谈无欲,他们从方才跟到现在,也差不多啦!” 谈无欲没说什么,也停下了步子,好整以暇地等着欧阳世家会派出谁来。 两人静立了片刻,数道人影同时闪了出来,包围住他们。 在这些包围之人的身后,还有数不清的人手,密压压地站了一大片。在众人身前者,手执拂尘,一身浅蓝道衣,飞霞仙子素云流望着谈无欲,冷然不语。 另一瘦小男子从素云流背后走了出来,抢先发话道: “谈无欲,好久不见。” “荫尸人,你又回欧阳世家了,我很惊讶欧阳上智竟会容纳你这个废人。”谈无欲道。 荫尸人道:“你说我是废人?嘿嘿,真是有眼无珠,我是能屈能伸,而且义父用人唯才,我是一个人才,他当然舍不得杀我。” “像你这种贪生怕死,夸大无耻之徒,能生存在欧阳世家,我看欧阳上智气数有限!你们若不想生事,就立刻滚开,否则今日吾将开杀!” 谈无欲睨视着荫尸人,纵使身在欧阳世家的地盘,谈无欲也不以为意,始终是那副唯我独尊之态。当初他与素还真的剑双双被一剑万生所封,一剑万生表示愿意亲手为他解开封条之时,谈无欲也一样不留情面地拒绝,并且大大地嘲讽了一剑万生一场。对于一剑万生这样的高人前辈,他犹不低头,何况面对荫尸人? 荫尸人怒道:“你闯进我们的地方,凭着一口小宝剑,就敢大呼小叫,真是不想活了,今天我非教你输到脱裤子不可,脱俗仙子谈无欲,当场变成脱光裤子谈无鸡!” “哼,试试看吧!” 谈无欲身影一飘,喀拉几声,已有数人中招而倒,连叫都来不及惨叫出声。 众人大哗,锵锵声随刀剑出鞘,迎向谈无欲,乱刀阵中,金光四闪,数声“锵锵锵”,几声“呛呛呛”,间夹着数声“啊呀”、“哇”之声,杂以惨呼、大叫、弹飞,谈无欲左挥右抖,只几下,已尽将十来个人震翻了出去,飞落在道旁的树林中。有的人被谈无欲袖中所带的气功击中丹田,吐血不起;有的被自己同伴的刀剑所伤,手断脚断,鲜血喷得树干上、草地上一滩滩殷红,看来怵目惊心。 荫尸人见势头不好,自己虽然头断了还可以接回去,但被气功打到,吐个几缸血可不是好玩的,忙叫道:“素云流,你还不动手?” 素云流并没有把握能对付得了谈无欲,但谈无欲若忌惮素还真,或许不会对自己下重手,以免成为死仇。如果谈无欲下手有一点犹豫,那么自己便有机可乘了。 素云流这样一想,便放胆以轻功一跃,飞凌众人,喝道:“谈无欲,接招!” 谈无欲更对付着众人,陡听见上方一声娇叱,连忙一掌推出,与素云流掌心相接,轰然一声巨响,两人同时被掌气震得退后数步。谈无欲及时以轻功稳住身子,素云流尽心尽力以飘飘地逼杀而至,拂尘挟带着强劲的呼啸,挥动着逼向谈无欲。 谈无欲以剑鞘回挡素云流的拂尘攻势,锵地一声,格退了素云流,素云流正要再攻第二招,五六人已抢上围攻谈无欲。 谈无欲身子左飞右跃,一掌一剑若双翼之凤,横拍直刺,上挥下撩,一霎时就击退了攻上之人,其余诸人在外围以刀剑对着谈无欲,虚张声势地呼喝,却都不敢进前一步。 荫尸人大叫一声,由背后一掌击向谈无欲。谈无欲急忙转身,右手中指食指合并,一股强烈的真气应声刺出!“咻”地一声,一道剑光般的指气,刺穿了荫尸人的大腿,痛得荫尸人哇啦哇啦乱叫着,踉跄退了好几步。 谈无欲的“穿石指”指气,虽非刀剑之利,却能穿石破壁,威力猛不可当。素云流见之,斥喝着又挥动拂尘,一道气功将荫尸人推回谈无欲面前,谈无欲想都不想,一掌便将荫尸人打了出去。 荫尸人叫道:“素云流你这个贱人,怎么推我……谈无欲你偷袭……” 谈无欲却心中一惊,被他的穿石指及一掌打中,荫尸人非但不死,还能哇哇乱叫,难道此人真的是不死之身吗?惊疑之间,素云流的凌锐掌气又至,谈无欲只好举起剑鞘挥挡,两人的拂尘与剑鞘锵锵相格,转眼便过了十来招,两道白虹般的身影渐渐迫近,周遭都被两人对招所发出的内力带起刮面刺痛的劲风。 谈无欲被逼退至普九年身边,普九年道:“谈无欲,久战多事,不如速战速决!” 谈无欲知道再缠斗下去,一个杀不死的荫尸人已经很伤脑筋了,世家的杀手又多不胜数,只好高声道:“素云流,你不是我的对手,马上率众退下,否则我宝剑出鞘,你死不可怨!” 素云流拂尘急攻,道:“施展你的能为吧!” 谈无欲长叹一声,朗声长啸,雄浑的啸声,震得众人耳膜欲裂,五脏翻搅,连忙掩耳后退了尺许。 随着谈无欲的长啸,一道真气传至手心,将鞘中宝剑震得铛铛作响,只听清脆的金石清音一响,谈无欲手中宝剑应声出鞘! 顿时整片树林都被罩在一股沉郁的气流中,一道电流直劈了下来,贯穿谈无欲手中宝剑,素云流被剑光照得睁不开眼,连忙意守丹田,将真气护住心脉,提气攻向谈无欲。 谈无欲手中宝剑看似缓慢一挥,两道光影一闪,剑已入鞘。 天地间也渐渐恢复了清朗。 众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定眼一瞧,地上居然已躺着素云流无头的身躯! 惊呼四起之中,只听见荫尸人带头喊道:“跑啊!” 此话一出,众人想也不想,哗地一叫通通跟着跑了,荫尸人手上拎着自己的头,一下子就不见人影。 谈无欲一剑挥下了素云流与荫尸人的首级,手法快得无人看清。 普九年道:“谈无欲,你的剑法果然高明,我想素还真也不差吧?” “我很想与他比比高下。” 谈无欲冷然说道。普九年呵呵一笑,道:“迟早有机会的。” 两人继续赶路,对于地上的素云流之尸,也不能顾及了。 谈无欲虽努力猜想普九年到烈火坑会有什么目的,却不敢妄下断言,因为半驼废的石像早已不在此处,再说他已与叶小钗定下一个月后的洞庭湖之约,应该不是特别为了此事而前往烈火坑。 两人到了烈火坑的山脚下,普九年道:“应该就在此处,谈无欲,你跟着我的脚步而行。” 说完,普九年口中念着八卦口诀,足踩方位,忽前忽后,谈无欲虽奇怪,却也只得跟着他走,两人在烈火坑下走了几个方位,竟已身入烈火之中。 普九年居然能视破烈火坑的阵式,而得以入阵,使谈无欲不由感到震惊。两人穿过烈火阵,已到了山壁前,只见身后烈火熊熊,焰气冲天,但是两人所立之地却一点火也没有,正足以容身。 普九年席地而坐,闭目低吟,谈无欲更是惊奇。 等普九年睁开眼来,才道:“火阳真君答应见我们了。” “你练过心灵术?”谈无欲惊问。 “雕虫小技,走吧!” 山壁随即展现出一条通路,普九年带头走了进去,谈无欲尾随其后,心里却在想:自己也会心灵术,但此术世上会的人极少,普九年又是从何处学得?这对他的来历,大有关系。而且最重要的是:普九年怎知火阳真君藏身在此?是谁告诉他的? 这些问题,想必稍后火阳真君都会问,自己只要静观其变就够了。 烈火坑处处火焰,山壁的通路却清凉无比,路上虽然幽暗,却有微微的光芒透出,隐隐看得出通道蛛网尘生,确实很久没有人经过了。 山道的尽处是一所岩室,室内四壁空空,只有中央一座巨大的丹炉,正燃着熊熊烈火。 “火阳真君,请露面吧!”普九年道。 一声低沉的叹息,由地底下传出,丹炉的火光陡地冲天数丈,轰地一声,一道火红的人影,自火光中窜了出来,立在两人面前。 此人身长九尺,极为高大,一张面孔红通通地,与那头戟立的红发映衬之下,更是威猛若神。 “除了心海主宰静流君之外,你是第一名与我以心灵术通达之人!” 火阳真君的声音,也浑厚得有如岩浆滚沸,若是内力不足之人与他谈话,光是听声音都会被震伤内脏。 谈无欲却冷冷地笑了一声,火阳真君的底细,除了欧阳上智之外,素还真以及他谈无欲,都说是了如指掌。只是火阳真君并不知情罢了。 火阳真君的弟子心海主宰静流君从前叱咤武林,也算是个人物,但是他精通心灵术之事被素还真和谈无欲查出来之后,便被利用以追查出火阳真君的下落。 后来静流君被金少爷所杀,火阳真君亦因此而出面,以昊阳神功打伤金少爷,金少爷毁容后逃逸,火阳真君以为他必死,并没有再追杀。 然而火阳真君的下落,并无多少人知道,普九年能查得出,这就叫谈无欲不能等闲视之了。 普九年道:“我的心灵术,乃是天生禀赋,非与你的心灵术同出一源也。” 火阳真君将信将疑,道:“既然我们毫无关系,你为何特地来找我?” “我希望你能出仕南霸天。” 此语一出,不要说火阳真君,就连谈无欲都吓了一跳。 火阳真君大笑:“哈哈哈……出仕南霸天?我火阳真君岂是任人差遣之辈?” “你不愿屈居人下,那么你有能力自创一门吗?” 火阳真君闷哼了一声,道:“我何必自创一门?在此隐居,专心修练,于愿已足!” 普九年道:“火阳真君,你这番话言不由衷。你的心声,让我来代你说吧!你若是只想专心修练,为何甘冒大险,闯雨台、夺宝鉴?又为何甘心被指为无信无义之徒,欺骗你的师妹火云露,诈得《昊阳真经》?你野心勃勃,却因走错一步,弄得自己不上不下,你早已后悔,却无人可以救你出火坑,是也不是?” “你……你胡说八道!”火阳真君大怒,须发皆立,瞠着铜铃般的大眼瞪着攲头瘦弱的普九年。 “呵……你若是不满我的言辞,可以杀了我,但是你将失去解除困境的机会。” 火阳真君怒道:“我不想多杀人,你也不必再胡言乱语!” 普九年不理会他,续道:“你压了《昊阳真经》之后,童颜未老人就一直在寻你。而你给了火云露假的《昊阳真经》,害她走火入魔,云路天宫也因此四分五裂,现在流星君已经现世,若是让他找到你,我想他是不会放过你的,毕竟是你害得他妻死子散,家园破败。” 说及此事,火阳真君也忍不住叹道:“这是我对不起师妹……但是当初我是想练好昊阳神功之后,便将宝鉴送给她,只是想不到……想不到事情的变化这样快!” 谈无欲虽不言语,却对火阳真君多了几分轻视。他与火云露一同盗出真经,独吞已是不该,一逃出雨台齐天塔,又将假的真经送与火云露,可见根本是预谋欺骗。等他练成了昊阳神功之后,再将真经送给火云露,也只是将祸源丢出去,好让童颜未老人找上她罢了。不管从哪一点看来,火阳真君都是个贪心自私的阴险小人。 普九年自然也看透了此点,却不去戳破,道:“不管如何,事已太迟,你躲在此地,能躲一生一世吗?你可知欧阳上智在嵩山,与童颜未老人举行会议,童颜未老人向他胁取了黄河以北之地,欧阳上智连反抗都不能,就让大片土地易手了?” “什么?” 火阳真君大惊,从前他走投无路,投奔欧阳上智,欧阳上智教他先在此地避一避风头,并向他保证可以除灭童颜未老人,又说可以调解流星君与他之间的恩怨,那时他就可以再出江湖,大显身手。 刚刚一听见流星君已经现世,自己却还得躲在此地,他已有几分不安,又听欧阳上智屈服于未老人,那么从前欧阳上智所做的种种保证,还有几分可信,实在是思之可议! 普九年笑道:“欧阳上智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主人,我相信:如果他与未老人交涉,知道把你交给未老人,可以交换利益的话,他不会保住你的。你在此地不是保命,而是坐以待毙!” 火阳真君吸了一口气,道:“欧阳上智都惧怕童颜未老人,你所说的南霸天,又有何能为?” 普九年知他已上勾,道:“南霸天有几分能为,这不重要,首先是你与未老人之间的恩怨能消,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你……你能为我解决此事?”火阳真君已露出殷切之色。 “你与童颜未老人之间,并没有深仇大恨,只看有没有够份量之人,去为你说情。难以解决的反而是你与流星君的仇,你与流星君之间是真正的深仇大恨,永远不能排解。” “我不怕流星君,但是谁可以去为我解决童颜未老人的事呢?” “我,和谈无欲两人,你说够不够份量?” 火阳真君不知道普九年的来历,但“谈无欲”这三字却是如雷贯耳,这是与素还真齐名之人,他相信谈无欲有这份勇气闯雨台齐天塔。再见谈无欲一直抱剑而立,气概不可一世,偶尔露出目空一切的神情,看在火阳真君眼中,还以为普九年是谈无欲的手下,只是代谈无欲发言。 现在普九年这样说,而谈无欲也没有斥止,那么应该是不会有假了。 火阳真君道:“你要如何为我解决?” “你加入南霸天之后,一切就包在我身上。” 火阳真君不再迟疑,道:“好,我加入南霸天!” 普九年道:“把《昊阳真经》交给我吧,我和谈无欲马上就前往雨台齐天塔,你也可以动身前往南霸天了。” 火阳真君取出怀中的《昊阳真经》,交给普九年。 这一切看在谈无欲眼中,暗想道:“普九年,你巧舌如簧,不但为南霸天增加一名高手,而且还得了一份大礼,献给童颜未老人,想秘是要说动他与南霸天合作,夹攻欧阳世家。一箭双雕,果然高明。……素还真,我倒要看你这回如何应付!” 谈无欲的冷眼旁观,确实将普九年的计划看得一清二楚,堪称英雄所见略同。 事实上,在尚未推翻半月郎君之时,童颜未老人便已派了视月能前往南霸天,传达合作之意,只欠回应。而这次他敢与谈无欲两人只身前往,又有了《昊阳真经》作为,其事必偕。 若是南北联合,夹在中央的欧阳世家,便有如俎上鱼rou,任凭他们瓜分了。 普九年与谈无欲继续往北而进,欲通过华山,进入山西,然后才过河进入童颜未老人的地盘。 但自从飞鸣山风雨坪之战后,素还真智退南霸天,救了中原,也使五岳诸派对欧阳世家领导中原再针异议,完全服膺于区阳上智。因此此地现时必已严加戒备,以封锁谈无欲与普九年二人。只要能抓住他们,不但是大功一件,更可报上次的入侵之仇。 两人赶了一两天的路,再一日就可以进入华山境内了,普九年却找了家客栈住下,对谈无欲道:“今日就在此歇息,过两天,我们再动身。” 谈无欲道:“为何不赶路?” 普九年道:“五岳尽是世家耳目,我们一前进马上会被发现,虽说华山派的剑法未必能敌得过你,但是惹上了中原的名门正派,总是件吃力之事。” “难道迟两天出发,就不用招惹他们了?” “要强行通过的话,有两种方法,第一种方法,是你一路杀将过去,杀得血流成河,尸积如山,然后一路之上万教群侠都跳出来对付我们;第二种方法,是我们转向而行,由商县进入河南,再由洛阳进入山西,但这要绕好大一圈的路。你说哪种方法省力?” 谈无欲哼了一声,问道:“你还有什么好方法?” “我已有反间,给华山派假消息,说我们决定转向而行,由商县进入山西。” “他们会上当?”谈无欲冷然问。 “如果这个消息是刚刚才传给他们的,华山派急于立功,就会赶忙去通知欧阳世家,让留守华山的世家手下紧急调到河南境内围堵。对于这样的密报,总是宁可信其有的。当然,他们还会留些人守在华山,等过了一天,守在河南的人等不到我们,知道中计,便会回头责怪华山派。而守在华山的探子们等了两天等不到我们,也必定以为我们早就越过防线了,警觉心也会跟着降低。”普九年慢吞吞地说道,“那时,我们养精蓄锐再出发,岂不省事?” 谈无欲恍然大悟,便依普九年之言,在客栈中休养,有了两天的空闲勤练内功,就感精神矍烁。 两天后再出发,到了华山地方,果然四下静悄悄地,十分冷清。想必是岗哨已退,无心防守了。 就在普九年与谈无欲从容通过华山的同时,负责带领手下守在此地的流星君,却正在赶回无极殿,准备报告目标顺利逃脱的消息,他万万没想到这时谈无欲二人才刚经过他刚刚下令撒消的防线。 这样的计策瞒得过流星君,但是可想而知,欧阳上智一听,立刻醒悟中计,登时大怒,道:“流星君,我要你守华山,你为何调至河南边境?” 流星君知道失职,低头不语。 欧阳上智更愤怒地说道:“你知道中计,就应继续守住华山,又回来向我报告做什么?你可知道你这是二次中计?” 流星君一惊,道:“这……属下不懂……” “普九年和谈无欲一定是趁你向我回报之时越境,否则他们不会像烟一样凭空不见!” 流星君这才理解,更是心惊,颓然叹了口气,道:“属下有亏职守,请至尊降罪。” “论罪,你其罪当诛!”欧阳上智冷着脸道。
流星君心知捅出这么大的漏子,多辩无益,以他的风骨,也并不是屈尊救饶之辈,因此默然不语,等着欧阳上智降罪。 欧阳上智实在恨得想杀几个人出气,但强自忍了下来,道:“罢了,普九年的智计,天下少有,此事不能怪你。” 一听欧阳上智不但不降罪,反而出言劝慰,流星君一呆,有些不敢相信。 “至尊,属下贪功躁进,错失良机,请让属下将功赎罪,追杀谈无欲。” “不必了,你的武功也不是谈无欲的对手,去了只是送死。我不希望平白损失一员大将。” 欧阳上智沉思了一会儿,道:“普九年要前往四钟练功楼,那是在童颜未老人的地头。我要他去得回不得!现在唯有以人海围堵普九年。我要在长江黄河沿岸布下联锁岗哨,每五里一岗,岗站之间每半里有一暗哨,以火花为暗号传递紧急消息,不管花多少人力,绝不让普九年活着回南霸天! 说着,欧阳上智望向流星君,道:“黄河长江沿岸的岗哨,就由你担任总指挥,绝对不可再放过普九年了!” “遵命。” 欧阳上智望向一旁的荫尸人,道:“只有你见过普九年的模样,你去叫人画出普九年的图像,发给各岗哨。” 荫尸人连忙应道:“是。” 众人退下之后,欧阳上智有点心烦意乱地踏着方步沉思。这几天以来,谈无欲与普九年离开了南霸天,正是世家入侵的大好时机,却碍于九天神罩,只好按兵不动。不然,若是趁此机会灭了南霸天,普九年与谈无欲也将孤掌难鸣。 欧阳上智焦躁了起来,坐失千载难逢的入侵良机,实在是教他不安! 几经考虑,欧阳上智还是趁着夜深人静,再度由密道前往照世明灯藏身的山洞。 山洞似乎经过改变,欧阳上智进入洞中,见到里面只有照世明灯一人,一时放心不少。 照世明灯的脸,比起十三天前,溃烂得更加严重,手上的明灯光芒也似乎若现若隐,不知是否表示他的内力也受到了伤害?可以确定的则是:照世明灯现在的体力已经不如从前了。 听见欧阳上智的脚步声,照世明灯声音微弱地说道: “你有什么消息要报告我吗?” 欧阳上智道:“你说得没错,普九年与谈无欲为了前往四钟练功楼,已经通过黄河了。” “你没有为难他,很好。”照世明灯道。 欧阳上智放下了心。看来照世明灯不知道自己布局刺杀普九年之事。 “你为何不让我对付他们?如果普九年与谈无欲身亡,南霸天就失去了支柱,将成为我的囊中之物啊!” 照世明灯道:“你还不死心吗?如果你杀了普九年,金少爷必定会立刻毁了九天神罩。” 欧阳上智考虑了一下,终于说道:“由于九天神罩的牵制,使我大事难成,所以我决定……” 不等他说完,照世明灯便问道:“你决定要违约食言?” “这也是不得已的,我要以大局为重,顾不了你了。” 照世明灯脸色一变,手中的灯陡然大亮,光芒有如白昼! 欧阳上智大惊,连忙运起内功,抵御这阵强烈得让人毛孔为之刺痛的光辉。 想不到照世明灯还能发出这么宏大的内力,看来自己错估他了,欧阳上智倒跃数步,全神防守着。可是光芒实在太过强烈,就算闭着眼,也看不见光影跳动,而是一片白茫。照世明灯的内力已能穿透他的眼皮,直接侵袭他的双眼。 欧阳上智只想伸手遮住眼部,否则再这样曝露在强光之下,自己必定会失明。但是一移开双手,便无法摆出应对招式对付照世明灯,万一他出招,自己绝对是死路一条。一思及此,欧阳上智暗悔不应太早揭底,全身已冒出了冷汗。 目不辨物之中,照世明灯温和的声音传入他的耳里:“放心,杀你不是这个时候,不过希望你以后行事,多多少少要想到我,因为该给你的,我已经给你了。既然给了你,我就不会再与你争夺。可是我所需要的,你非但没有尽心寻求,反而处处断我后路,你要明白,一个人的容忍是有限的,在不得已的情形之下,我会做出不得已的事情,你要记住!” 随着话语声,灯光也渐渐平息。 欧阳上智一时之间仍无法视物,并未发现灯光已缓,被光刺痛的双眼却已不再干灼,过了一会儿,便流出温温热热的泪水,这才知道灯光应是降低了,自己的眼睛正在恢复中,心情勉强镇定,道: “我也想两全其美,可是我无能为力。南霸天以九天神罩作为威胁,使我寸步难行。如果时间拖长,等到南霸天兵强马壮,想要收复故土,难如登天,到时候中原就危险了。” “世事之争与我无关。”照世明灯微怒道。 “你明知这不单单是你与南霸天之争,或是我与南霸天之间的事,而是关乎中原武林的存亡,你应该以大局为重。” “以大局为重?那就一定要牺牲我吗?”照世明灯道,“从前你说素还真野心勃勃,希望我能除掉他,我当时是怎么对你说的?” 欧阳上智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说你要‘听其言,观其行’。” “很好,你还记得,可是你要知道,我不只对素还真‘听其言,观其行’,对你,我也用同样的标准检验。” 欧阳上智不语,眼前已渐有光影飞动,再过一会儿应该就可以看见了。 照世明灯道:“当初,素还真为了逼出你,与谈无欲组织了黄山八珠联,勾结恶徒,灭了接天道一门,又以名人榜煽动武林高手自相残杀。我不愿让素还真如此为非作歹,因此为你策划一切,让你顺利地复出,一出面,就让素还真当众屈膝于你。而等你再度重掌过去的权力之后,我就在注意你的行为,可是你并没有如我预期。” “呃……我复出未久,内忧外患尚未解决,怎么有办法做到你所期望的那样,为天下人民谋福、发挥武道,建立没有争斗的世界呢?” “藉口!”照世明灯斥道,“大方向,我不要求你现在就能做到;但是见微知著,你的行为有多少是泯灭良心的,你自己清楚!” “这……”欧阳上智有点心虚。照世明灯说的是什么?是叶小钗一家的事,还是金羽兰之事?这些都是必要之恶,不这样的话,大事无法继续推行。但若照世明灯不是指这些,那欧阳上智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哪些事是让他不满的。 总之,自己与照世明灯的观念相差太多,许多做法都无法互相理解。 照世明灯道:“你再次以月中天宝座炸毁之局,退居幕后,是谁教你如何真正的掌握素还真,你还记在心里吗?” “是你。”欧阳上智道。 “嗯,你也记得是我。好,我再问你,又是谁提醒你注意谈无欲?” “是你。” “可是你却忽视不听,我告诉过你,谈无欲是素还真的同党,他们反目,是演给你看的,你却不相信。” 欧阳上智半信半疑,道:“可是谈无欲已经投奔南霸天了,他怎么可能与素还真合作呢?” “他两度进攻无极殿,与素还真配合得天衣无缝,你才会被逼得这么快现身,如果你再不听我的,还会更惨,信不信由你。” 这句话打击了欧阳上智的自尊,使他心中更加不服,表面上却还是恭敬的样子,道:“不管如何,谈无欲都已经无所作为了,目前我的问题是:如何杀了普九年,以断南霸天入侵中原的机会?照世明灯,你心怀黎民,而帮助我压制素还真的野心,但现在威胁中原和平的是普九年,为什么你却不肯放弃九天神罩?我相信金少爷不敢贸然毁了九天神罩,只要普九年一死,我们再慢慢设法对付金少爷,难道你的智慧斗不过金少爷吗?” “欧阳上智,你这种说辞如果说服得了我,那就太天真了。” 欧阳上智的视力已经恢复了大半,模糊中可以见到照世明灯一双煚煚的眼眸,正严厉地看着他。 欧阳上智不动声色,以平常的语气道:“我不是敷衍你,更不是要牺牲你,只是提出我的看法。如果你有更好的做法可以除去普九年,那我当然依你之计。” 照世明灯道:“十七天之后,在洞庭湖有个交易,以半驼废石像交换九天神罩。你可以利用这段时间重新排兵布阵,养精蓄锐。等我得到九天神罩,你就可以对南霸天发动攻势。” “这……可是那时普九年也已经有了万全的准备,这会是一场硬战……” 照世明灯打断了他的话:“不必说了!你回去好好计划,见机行事吧。” 欧阳上智道:“嗯,我告辞了。” 等到欧阳上智离开,独自在山洞中的照世明灯叹道: “小人行险终是险,我所不愿意的情形,终于要发生了。” 他手中的灯隐隐闪动了一下,而叶小钗也已立在他身边,方才若是欧阳上智轻举妄动,绝逃不过他的刀剑。 欧阳上智缓缓走回暗道之内,重新出了暗道,回到寝房,对着烛火沉思。 照世明灯立场坚持,看来是不可靠的了。 就这样眼睁睁放普九年离开,有如放虎归山;但是杀了普九年,又等于得罪照世明灯。照世明灯的实力比他想像中还要强,他委实不愿虎口拔牙。 两面为难之中,欧阳上智想起了照世明灯所说:“谈无欲是素还真的同党,他们反目,是演给你看的。” 这会是真的吗? 欧阳上智实在难以相信,照世明灯或许只是危言耸听,故意用这种话激起自己的紧张感,而必须再臣服于他。 素还真不会有这样的心机,而且要看看他是不是和谈无欲表里为谋,却有一个方法可以试探得出来。 欧阳上智冷笑了一声,已决定了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