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我的命运就是死
四人在水族村寨休养了一周有余，对周边的环境和水族的生活习惯熟悉起来。原来，因为水族人先前信仰的是石灵，所以每家每户都会供奉一个黑色的石蛋，这些石蛋被供奉在每户庭院的东南角。每次遇到月圆之夜，就将一牲口拴在石旁，一是平息石灵之怒，二是作为外部环境是否安全的晴雨表。 白歌去掉腿上的绷带，各处的伤已恢复八成。多日住在村寨里，村里的水族人多多少少放松了警惕，对这些外来人逐渐熟悉起来。 那一日下宇和水族老者的对话被白歌牢记在心，这些天也反复琢磨如何能够见到当世的水族灵仆。 白歌慢慢走出村医疗室，水寨里炊烟缭绕，正是到了晌午的做饭时间。白歌扯醒了躺在木廊椅子上打瞌睡的林边圆“胖子，走！随我去对面灵仆家看看。” “才消停几日，好不容易能睡个安稳觉，又去找什么灵仆。上次在洞里，差点没把我吓死！”没睡醒的林边圆有些不情愿，嘴里嘟嘟囔囔。 “小声，别让苏心和下宇跟来，我怕他们又碰到什么危险。”白歌用手比划着。 两人沿山村小道向上走，半个小时的功夫，便来到对面山腰的灵仆格策家。 一栋木质前后院建筑赫然矗立在眼前，正入口处木门紧闭，四周的窗子也关的严实。白歌用耳朵凑在木门板上，宅子里一片死寂。 “老白，没人啊！你说，撞进去还是翻进去！”林边圆撸起袖管。 “走后边翻进去！”白歌指了指后边的矮墙。 两人翻过矮墙，悄悄的潜伏在花园灌木丛里。安静的观察了许久，见屋内并无声响，便悄悄开门房门溜了进去。 这是一间正堂，迎面是一幅画，画像中一个正襟危坐的男子，穿着一身长袍，右膝弯曲蹲着，左膝向右跪在地上。双手平行放在面前。那人物头戴一顶黑色发冠，鬓角两侧黑色的发带一直垂到地上。画中所绘人物大眼眉粗，外凸的眼珠像是时刻瞩视着四周的一切，高高突起的鼻梁不放过丝毫气息，向两侧张开的双耳辨识四海之声。 “老白，这幅画好阴森啊，看的人毛骨悚然。”林边圆把目光转移到一旁。 忽然由内室传来音色清亮的声音：“那是巫觋，是水族灵仆的先圣。” 白歌立刻把目光转向传出声音的那扇门，眼睛死死地盯着。林边圆闻声有些慌张，习惯性伸手去后背包里抓铁铲，却发现背包并没有带来。 咯……吱…… 内室的木门开了，里边走出一位年轻的水族青年，散乱的头发披在两侧，睡眼惺忪。 “你们两个外族人是怎么进来的？”青年人撑了撑腰。 “我们受伤在村寨中养伤，刚刚四处走走，发现此屋大有不同，又见没有主人在家，就冒然进来。如有冒犯，还请原谅。”白歌看着青年人说。 “没事！反正自从我父亲去世之后，我就被村中长老软禁于此，还巴不得进来个活人和我讲讲话。我是屋扎格策。”青年一屁股坐在堂前的木椅上。 “你就是山下长老所说的水族现世灵仆格策？”白歌有些惊喜，在他脑海中模拟了无数次民族巫师、灵仆如何肃穆、如何打官腔、甚至如何刁难。 “格策是我的姓，屋扎是我的名字。前几日月圆，家里供奉的几块黑石魔性大发，杀死了院里的一头驴。父亲3年前就去世了，被长老埋葬在后山的山洞里，据说那里是水族人的圣地。” “我们看到了，他就在后山的山洞里……”林边圆不假思索的说。 “你们去了石洞？”屋扎若有所思，沉寂了半刻。“在水族的历史中，灵仆一直扮演着重要的家族角色，每一位合格的水族灵仆，都要经历七七四十九年的灵修，最终在第四十九年的时候涅去生命，并按照规制葬在石洞。每当石灵恶魔被释放出来，供奉在石洞中的灵仆就会召唤水灵，浇灭魔石。这是水族人特有的一种巫术，能够释放自然界中的灵，用自己修得灵身作为介质，沟通天地万物。” “一种巫术？”白歌充满疑惑。 “水族灵仆分为两派，一是千古传承下来的石灵，二是随着水族苦难史迁徙而来的水灵。水灵仆多受殷商时期汉人尚鬼文化影响，有成熟的施巫规制，巫代代相传，骨子里有联通世间万物的魂。”屋扎话语中夹杂些许哀伤。“你们坐下吧，正好也能陪我说说话！”。 白歌、林边圆入了座，表明了身份，并将自己此行的目的和盘托出，将自己如何如何从实验中获得铁证详细讲解一番。 三人坐在前堂，不知不觉就过了半晌，从天地谈到鬼神，从rou体谈到灵魂。白歌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将自己内心苦闷许久的抑郁倾泻而出。这些日子以来，面对医学院世俗的科学，社会主流压迫性的价值观，让白歌每一个假设与猜想都憋得喘不过气来。此时此刻，三人共坐一堂，没有顾虑、没有所谓的科学，大胆的将眼界放置寰宇。 “这么说来，科学院已经很重视你们的项目了？”屋扎追问道。 “是的，已经拿到研究中心的授牌。我们这次来水族，也是因为研究过许许多多的文献，记录石崖产蛋的奇异现象，就妄加推测这里是多个空间结构的结合部分，这个世界某些规律在这里可能并不适用。比如我们在石崖看到的石头产蛋、后山谷石头旋转移动、山洞中看到的溪水倒流等等。形象的说，每个世界像是不同的泡泡，他们之间相互交叠，在重叠部分，相互干扰，成为联系不同世界、不同空间的通道。”白歌坚信自己研究的成果。 “你们下一步去哪？研究什么？”屋扎突然发问。 林边圆看着白歌，似乎对接下来的行程也充满了期待。 “没有目标！水族是我找到的唯一线索。”白歌无奈的说。 啪! 屋扎从袖筒里掏出一本书，仍在茶桌上。 “这是我祖上摘抄的鬼书，世代相传已残破不堪，父亲修灵期间，根据自己的理解，增写注释，破解了部分要点。既然水族是你们发现的唯一线索，那研究就不能停在这里。这本残卷送给你，其中阐述了水族灵通万物的要诀，记录了殷商尚鬼的心法，还有更多玄妙我并没有解出。我也二十有余了，在镇上接受过一些教育，现在被长老软禁于此，恐怕这次父亲用躯体挡了石魔，下一个灵仆就是我了！”屋扎一边说，一边瘫软的坐在木椅上，似乎对这个世界打不起任何精神。 “屋扎，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回研究所去，揭开水族这个千古之谜！”白歌激动地站起来，颇有一副站在全世界对立面的样子。 “不了！我有我的宿命。几千年的家族史，格策家族没有一个人选择退缩。正如你们告诉我的。死亡只是开始，死后我还将存在于另一个空间。这也是我们巫觋传承千年所信奉的真理。”屋扎说完，缓缓起身，走向内屋，关了门。 一切又恢复先前的平静，一阵堂风，挂在那的画像微微的动了几下，刚刚的一切像是发生在梦境中的幻觉，唯独只有木桌上留下的一本鬼书残卷让他们觉得活在现实中。 两人出了格策家宅，天色已晚，红彤彤的晚霞映射在西峰上。 第二天清晨，四人收拾了行囊，离开了这个充满神秘力量水寨，重返海都大学研究所。 白歌回校后，整天泡在资料室里，下宇博学多识，辅助白歌完成鬼文的史料研究。苏心赶回实验大楼，恶补自己落下的其它立项实验。林边圆整日泡在宿舍里，和阔别许久的狐朋狗友花天酒地。 半个月过去了，生活像是点击了还原点，一切都如从前并无两样。 铃铃铃！铃铃铃！…… “喂！实验室苏心，请讲。” “我白歌！你叫上下宇，我和胖子十分钟后赶到实验室。有重要的线索……” 嘟嘟嘟…… 苏心都没有来得及询问，电话已经挂掉。 十五分钟后，白歌气喘吁吁的冲进实验室，径直走到实验桌前，把手里一叠资料拍在他们面前。 “看看这个，鬼书译文，虽说不是百分百准确，但已经基本能够读懂其中的奥秘。” 苏心、下宇随意抽出几页纸，颠来倒去的看着，脸上写满了疑问。 “鬼书是水族特有的字体，现今能够释义的也不过百余字。最初水书由水族祖先创造于山洞青石板上，世代流传，后被广泛应用于天文、地理、宗教、哲学等。目前，残卷已破解出六成含义。”白歌语气夹杂些许颤抖，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 “如果根据已译出的鬼文释意，则书名是《虎雀玄龙》！”白歌指着资料上奇形怪状的四个图案说。 “什么！《虎雀玄龙》？水族版《猛虎过江》吗？”下宇好奇的玩笑道。 “这么说吧，是‘四象’。和殷商尚鬼文化中的星宿信仰息息相关。简单地说，东为青龙、西为白虎、南为朱雀、北为玄武，四象用来划分天上的星星，是占星的一种规制。”白歌继续解说这本鬼书残卷。 “具体来说，东位为二十八宿的东方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其形象龙，位于东方。西位为二十八宿的西方七宿：奎、娄、胃、昴、毕、觜、参，其形象虎，位于西方，属金，色白，总称白虎。南方位为二十八宿的南方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其形象鸟，位于南方，属火，色赤，总称朱雀，亦名“朱鸟”。北方位为二十八宿的北方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其形象龟，亦称龟蛇合体，位于北方，属水，色玄，总称“玄武”。这四象共同组成古人对星空云图的基本判断。” “来，看这个！”白歌从资料的最低端抽出一张图，上面描绘了二十八星宿的具体方位与辨识标准。 “现在，这本鬼书残卷就是讲如何破译二十八星宿提供占星术，也就是二十八飞星术。”白歌双手放在桌子上，两眼直勾勾的看着那张星图。 “通俗一些，星空每一个星位都代表一种自然状态，若干个星位共同组成星图，星图代表相似自然条件的无条件吻合，也就是古人所说的天象。举个例子，农历二月二‘龙抬头’是民间最常见的星象节庆之一。“二十八宿”中的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宿组成一个龙形星象，人们称它为东方苍龙，其中角宿代表龙角，亢宿代表龙的咽喉，氐宿代表龙爪，心宿代表龙的心脏，尾宿和箕宿代表龙尾。苍龙星宿在东方夜空开始上升，露出明亮的龙首，夏天作物生长，万物生机到来。”白歌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 看着苏心、下宇、林边圆一脸的茫然，白歌从兜里掏出几个气球，鼓足了腮帮子吹的鼓圆，然后用记号笔在气球上画上若干黑点。 白歌把两只气球放在桌子上，另一只拿在手里，再一只扔在一旁，指着说“假如气球是一个星云空间结构，黑点代表无数的恒星（星星），那么在这四只气球有规则运动的时候，你们看到的星云组合（即气球上黑点的组合）是不一样的。假如星云组合相同时，那表示出现一个相似的星际周期，有可能会发生相同的大概率事件。” “喔！原来是这样……”三人恍然大悟。 “那么和我们的实验课题有什么关系呢？”苏心发问道。 “假如按照我们之前的理论，世界必有多个空间，他们之间偶尔出现交叠、碰撞甚至融合。而怎么找到这些碰撞点，这是我们研究最大的瓶颈。就像水族石灵、水灵的异象，是我们根据史料碰运气找到的。但是，假如掌握了鬼书中记载的二十八飞星术，就能够得知宇宙空间的重叠点，就能找到类似水族石灵的异象。” 下宇忽然拍着桌子站起来说“对呀！异象是空间交叠的现象，我们要探索未知世界的大门，就必须要有一个能够找到异象的指南针。而这本鬼书《虎雀玄龙》就是指南针，根据星辰布局与星图匹配，找到某个时间节点的释义，就会出现突破口！” 四人释然，互相看着对方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