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渔夫
白歌知道这个世界一定还有另外一张不为人知的面孔，却没有想到这张面孔给科学家们带来这么大的心理负担，最终竟不得不寄托在意识形态与信仰上。 司徒强撑起身子，艰难的迈出两步，本就虚弱的身体朝设备井口的位置走过去：“带你们去个地方！” 白歌并没有迟疑，招呼了几人便跟着司徒教授下了设备井口。 那是刚刚巨大对撞机通往设备地下部分的检修口，一组黑色铁楼梯顺着井口一直延续到洞底，相比刚刚的cao作间，这里要更加深邃、黑暗，四周的岩壁也从浅灰色变成深褐色。悠长的隧道中间一根半米粗的金属管道架在半空中，管道和传统意义上的截然不同，好似用一节一节的金属碎片组合而成，就像蛇鳞一样层层叠叠。 “这里是矢量加速区，为强粒子不断提速，刚刚的实验就是通过这些管道加速粒子才完成的，恐怕这台世界最大的对撞机已经废掉了，大多数设备都被震得粉碎。”司徒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残片，放在手心里轻轻掂量着。 “我们是去粒子对撞的靶场吗？”白歌问道。 “不完全是……”司徒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静悄悄的带路。 隧道里到处都是四散崩裂的金属残片，越靠近撞击靶场的地方，残片就越发密集、细碎。直到一个巨大的圆形空洞出现在眼前。 “这里是撞击的靶场吧？竟然被摧残成这个样子。”鲁岩一声唏嘘，这和当初搬运设备进来的时候已截然不同。岩层被强大的吸力挖出了一个圆球体空间，周围切面整洁光滑，而中央空荡荡没有任何东西。原先摆在这里的磁场控制器恐怕也早已成为黑洞的盘中餐。 “果然是宇宙最强存在，硬生生挖出一个球形空间，若不是及时控制，恐怕真是要酿成大祸了。”鲁岩用手摸了摸切面，直到现在还有些后怕。 司徒并没有打算停下来，跃身跳进圆形的坑里，手脚并用爬上另一边。几个人也相互帮助，绕过这个可能是迄今为止最值得人类纪念的靶场。 队伍向前走了许久，直到快要向上达到另外一个实验设备间前，司徒开始放慢脚步，用手托着鼻梁上的眼睛仔细在墙上寻找，时不时用手指轻叩岩壁。 咚咚咚！岩壁发出三声沉闷的回响，好似墙后还有一个相对广阔的空间。 “就是这里了，我一把老骨头，撞不动了！鲁岩还有刚刚那个胖同学，你们来帮忙撞开，就我手指着的那里。”司徒挪开几步，给两人腾出助跑的空间。 林边圆很不情愿，平日了和下宇斗嘴，每每听到好吃懒做或者体型壮硕之类的词语，气就不打一处来，被眼前这个不知来路的老教授一番嘲讽，更是胸闷难当，真想提起坚实的胳膊肘连人带墙一同撞飞了。 轰隆！轻薄的墙体应声倒塌，根本经不住胖子强大的冲击力。 洞里漆黑的环境让视线仅仅只能看到一两米的地方，白歌、苏心、下宇、子琪一行人隐约觉得这里似曾相识。 鲁岩从身后掏出一只手电筒，打开光源，光线瞬间照亮了这个隐藏空间的大部分。只见门口这堵墙是用单层薄砖封起来，并没有用到任何加固的水泥、钢筋，而面朝加速器通道的墙面上则用颜料混合泥巴与周围岩体抹成同一种颜色，平时检修设备路过根本无法发觉。 白歌第一个钻了进去，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石门，用一种诡异的角度留出一道缝隙，而门的材质则通体白色，加之强光，竟隐隐闪出玉石般的光泽。 “苏心，你不觉得好像在哪见过吗？”白歌仔细搜索脑海里的场景。 “嗯……从场景上来说，和我们进基地时候碰到的古墓有些许相似，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才让你觉得似曾相识。” 白歌摇摇头，眉头依旧紧锁，喃喃自语道：“我总觉得记忆中或者脑海里出现过这个场景。” 侧身挤过那道石门，眼前的一切彻底让白歌惊呆了，这不正是子琪在来时路上描述的罗布泊神秘金字塔地宫的场景么？每一个描述中出现过的细节，在这里都完美的重现出来，包括四四方方的石室里，中间摆放着各色各样的cao控盒子，四周墙壁浑然一体，看不出半丝接缝与人工修砌的痕迹。 “鲁岩，这不就是你父亲鲁中天沙漠探险发现的秘密基地么？”白歌惊恐万分。 鲁岩怔了一下子，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急匆匆拿着手电筒在室内转了一圈，不放过每一个细节，那个表情、神态就像当年刚刚发现基地的鲁中天一样，充满了惊奇与不可思议。 “好像真的是父亲生前去过的地方，虽然我们只从描述中听到过，但所有不可思议的细节都能找到。喔！对了，除了四周没有那恐怖的蓝影。” 听过子琪讲故事的人，都把焦点放在了蓝影上，四下扫视，生怕哪个看不见的死角忽然冒出一个蓝色人影。尤其是子琪，这个故从家人那听过无数遍，又对鲁岩讲了无数遍，还在两天前绘声绘色的描述，心中正觉得惊悚，没想到此时此刻却出现在那个描述中的人间地狱里，着实让人心惊胆寒。 白歌走到黑色盒子旁，看到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各种cao作盒，想到了鲁中天用水浇注cao作文符的场景。于是模仿着故事里的那一幕，将水缓缓倒在台子上，希望那蓝色的文符犹如水波荡漾出现在台面上。 所有人屏气凝神，眼睛一眨不眨的死死盯住这里。 一秒、两秒……直到半分钟过去了，盒子的表面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浇注在台面上的水逐渐渗透、干涸了。 鲁岩看了白歌一眼，虽然不愿意相信，但不得不说这里应该是根据鲁中天记忆中的样子一比一仿建的。他一向观察的十分仔细，似乎注意到台面上的水并不是被吸收，好似从缝隙中遗漏下去一般。 白歌伸手接过鲁岩的匕首，用刀尖轻轻扎在台面凹凸不平处的缝隙中，右手轻轻一按，啪的一声，一块黑色金属碎片被撬了下来，台面里边交错的主板、电路、线路、二极管、电阻全部清晰可辨。 “原来是这样！”白歌恍然大悟，不觉得发自心底感到折服。“你父亲不愧是空间物理学的巨匠啊！竟然用二十年前的技术还原了令人匪夷所思的未知技术种类。” 鲁岩呆若木鸡，完全不知如何是好，面对眼前这片父亲亲手打造出来的杰作，自己竟显得举足无措。 “你父亲应该也是利用这个地方，给自己换了一副全新的身体，某种程度上，他已经掌握了三四维空间的‘自由’穿梭，只不过，这个自由要满足太多的条件，让他强撑着日渐衰老的身体仿制出这样一个地方。”白歌语气中满是遗憾，一位足以改变世界的科学巨匠，却因为那个疯狂的年代殁于一个不见天日的山洞中。 司徒教授忽然从白歌的对话中听到鲁中天复制身体的奇异往事，不自觉的插话说道“思维空间具有对称性，三维存在进入四维环境会很难理解它们的世界，而三维物体将不可避免的被复制一个一模一样的镜面人出来，这就好比一张二维的扑克牌，如果被强行拉扯成三维物体，那么它的三维存在必然是一打扑克牌，它们彼此相同，用这种复制存在来使用增加了厚度的三维空间。” “你想说明说明呢？”鲁岩语气有些生硬，直接质问道。 “人类并不孤独！”司徒教授淡定坦然的说。 几乎在场的每个人都愣在那里，似乎他的结论在意料之中却在情理之外。 白歌站起身，走到司徒身旁，好似要维护些什么。“你是说鲁中天教授的技术和另外一种文明息息相关！” “我觉得你说的太客气了，是鲁中天为了自己活下来，出卖了人类！”司徒教授年级虽大，但逻辑却十分清晰。 白歌极力避免出现的状况还是发生了“在没有任何确凿证据前，你最好收回这种观点！” “哈哈哈，这不是我的观点，是眼前这个秘密实验室给我们大家的观点。先前我并不这么觉得，我一直觉得是人类追求未知的心态触发了某个机制，让我们迅速的暴露在更为广阔的视野中。然而，直到听你们说起鲁中天复制身体和私藏石头的事情，我才非常确定自己的观点！” “你闭嘴！刚刚教训的还不够，你这老骨头还挺耐拳头。”林边圆好不容易找到宣泄的机会，摩拳擦掌正要蓄力而发。 鲁岩突然摆了摆手“边圆，住手！你们都不要打扰他，让他说完，我也想知道儿时记忆里的那个父亲，究竟是什么样子。” 司徒教授腰杆比先前挺得更直，仿佛困扰自己半辈子的终极课题全部都集中在这一晚得到解决。“你们年轻人总喜欢将这个世界看得很简单、很单纯，想要这个世界跟着你们想象的样子。然而，世界背后的真相、规律几乎残酷到喘不过气来。鲁中天置身研究空间物理学几十年，深谙其中的恐怖规则，然而他却为了一己私利，把人类文明暴露在最显眼的位置上，异度空间所带来的毁灭性灾害，远远超出我们的控制范畴，人类的所积攒起来的这么些科技，犹如大海中一隅落叶，顷刻间便葬送其中。” 白歌听到异域二字，回忆起近半年来发生的点点滴滴，似乎隐约感知到世界的格局正在悄然发生变化，它再也不单纯的是国与国的关系，而更像是世界与世界的关系、空间与空间的关系。 “如果你们几个还是听不懂的话，我就再说的直白一些。某种文明在地球上设了一个局，不！也不一定是在地球上设了一个局，或许是它们所到之处都留下了这样一组标记，直到这些它们曾探访过的地方出现智慧文明，直到这个文明发展到可以破解它们留下这个‘局’的含义，直到主动触发这个‘局’的埋藏信息。这样，它们就像宇宙渔夫一样，坐等自己撒在星际间的渔网大获丰收。” 白歌倒也真是第一次听明白，因为之前他的视野从来都没有逃出过地球，所有这些异象都是从发觉那本二十八飞星术开始的，而那本书又是老祖宗们经验的总结。一切眼睛所看到的，最近经历过的，他只觉得那是一种围绕在我们身边的某种神秘空间的结果，就像灵魂不灭，万物有灵，所有的认知都是在自我循环的小圈子里。 司徒似乎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看来今晚所发生的这些事，多多少少解了他一辈子的疑惑。“谭剑士几乎调集了所有科研中坚力量，苦苦研究蓝茉莉符号六年时间，试图破译这组符号背后究竟是宇宙界的巧合，还是有另外一种文明蓄意的回答。在我看来，这些都早已不重要，渔夫收割的信号早已发出，现在我们就是刀俎上的鱼rou，没有什么好挣扎。” 山洞里的氛围，被司徒带到另外一个维度上去了。眼前没有解决的问题，竟然一股脑的甩给外星人。林边圆站在一旁偷乐，他早早就预言这个蓝茉莉是一种先进的外星文明。 “照你这么说，人类触动的那个‘局’究竟是什么？”白歌追问道。 “就是眼前这个场景！这个遍布世界的场景，在无数古文明中都曾存在过的场景。它们丢下标记，设置这个巧妙的结构，只有某种智慧生物达到读懂解答石塔内部奥秘，并启动它的时候，信号就已经传回了主人的世界里。”司徒开始有些危言耸听。 鲁岩终于找到了维护父亲毕生事业的机会，他深吸一口气，将积蓄在内心已久的言辞和盘托出。“这就是一个致力于物理学几十年老专家得出来的结论吗？好，我不能评判你的对错，我只提问题。首先，蓝茉莉是由辛紫依在多维量子通信的时候得到的一组信息，它与我父亲鲁中天研究的方法截然不同，是来自于现实世界的反馈，那么你如何解释两者之间的关系？其次，时至今日已经有数名科学家被蓝茉莉共进会杀害，他们行凶手段不可捉摸，尽管层层防卫也留不下半丝痕迹，纵使你所说的‘渔夫’再先进，也并达不到这样的水准，如果有，那它只会是神！最后，我并不排除你的主子是外星文明，但白歌所从事的课题，发现我们自己的世界仍有众多未解之谜，灵魂不灭、意识永存，还有伴随在我们左右的影子世界，这些，恐怕都不是你一个简单的答案所能解释的！” 司徒哑口无言，额头上渗出一层汗水，虽仍有很多未解之谜，但地外文明这一选项似乎是他坚信不疑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