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恋
3月30日,龙宵宫。 如提及谁是龙宵宫的武器大师,这一名号非豪刀莫属。不像楚晨曦和加奈,尽管同样使用刀,却也仅仅只是把刀当做武器使用的程度(技术角度上),只是力量大,只是速度快,即使有什么招式也是建立在魔力使用的层面上,武器技巧性与豪刀比起来简直就像是门外汉。举个例子来说,同样切开一片正在下落的树叶,楚晨曦和加奈需要使劲挥刀用非常快的速度去劈才行,而豪刀却悠闲地随手一挥就能把树叶分为完全对称的两半。 这样一来,两人每天下午基本都会请豪刀指点一二,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日常。 带着锻炼后舒畅的疲劳感美美地吃上一顿再泡上一澡,接着闲庭信步悠然体验人类社会里见不到的奇异风情,只要不出什么大事,这般平淡的日常基本已经习惯了。楚晨曦本来还担心夏晓妍适应不了这里的生活(相对来讲她是这里最接近‘普通’的人),谁知她居然笑嘻嘻地回了句“这里很好啊~比学校有意思多了~”。现在的孩子只要不上学大概做啥都是开心的吧。 这天晚上,洗得热气腾腾的楚晨曦打算去天台吹吹风凉快一下,然而,那里似乎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恋正背对着楼梯出口,手肘支在栏杆上,一边看着什么东西一边哼歌。标志性的兔子耳朵也随旋律小幅度晃动着。 “Sa‘la_mi‘la,Veen_so_ti_a_fa_o‘n,Na‘ci_fa_nea,Is_nong_gal_noo,Ku_aiee_ni_ma,Ge‘lin_fa_nea......” 组成歌词的语句发音非常奇怪且绕口,估计是来自恋那边的世界的语言,这并不妨碍楚晨曦享受空灵的音色和悠扬的旋律,所谓的音乐能够跨越一切隔阂,指的就是这么回事吧。 恋拿在手中的也是科幻电影里才能见到的奇妙玩意儿。就像是一支小型记号笔旁边接了根水笔芯,再把两者像展开画卷般拉开来,中间青蓝色的光线组成了一张虚拟的屏幕——尽管上面什么都没有显示。 “刚才唱的,是你原来世界的歌么。” “献丑了,其实人家也只会唱这一首歌。因为稍稍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就想唱一下。”恋早就察觉到了楚晨曦的气息,所以对他的搭话没有感到突然,仍就凝视着手中的东西回答道。 “这么好听还谦虚,你叫没听过我唱歌,调儿跑起来那才叫一个奔放。” “呵呵~那有机会反而想见识见识呢~” “......饶了我吧,人前唱歌对我来说等于羞耻PLAY。”楚晨曦观察了下恋手中的奇妙物体,“这是类似于电子屏的装置?” “主人你说这个?”恋松开抓着有点像水笔芯的部分的左手,屏幕啪嗒一声收了回去,变成了贴在一起的两支圆柱。恋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圆柱中间部分,对楚晨曦晃了晃,“这个是我的手机~” “手机?!” 较粗的那根圆柱直径两厘米不到,长度和普通人食指差不多,尺寸上倒是符合手机的大小,可这外形就略显奇葩了。 “现在能拨么。” “这个里面早就坏掉了,现在只是个纪念品而已。莫非主人感兴趣?” 楚晨曦点点头。实际上他挺喜欢科幻题材的,自然对恋最初所在的高科技文明兴趣满满......那段自己曾经对恋吹嘘过电脑的羞耻记忆怎么又冒出来了啊啊啊啊!快给我忘掉!!! “诶诶?主人你想做什么?别跳楼啊喂!” 恋拼命把一只脚已经跨出栏杆的少年拉了回来。 过了一会儿,总算变回正常的楚晨曦把话题接下去:“总觉得像是未来世界那样,应该是很有意思的地方。” “才不是主人想象的那种地方呢。”暮地,恋的眼神飘零起来,忽然又直勾勾地与楚晨曦对视,“那么,主人你想知道吗?关于我最初的世界的事情,以及...我的事情。” 说不感兴趣是不可能的,但直觉告诉楚晨曦,接下来恋所讲的肯定不会是什么美满的故事。少年摇摇头:“算了。” “主人真是温柔呢~是怕人家勉强回想起不好的事情吧。” “呃...差不多这个意思吧。”内心想法被点破,楚晨曦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支支吾吾道。 “放心啦,都过去这么久,那些事情我早就无所谓了,讨论它们和讨论天气没什么两样的。而且呢...”恋的语速稍微放缓,“我也希望被主人你能更多的了解。” 既然对方都说到这份上了,楚晨曦自然愿意当一个倾诉对象。 “虽然我所诞生的世界有着极度发达的科技的文明。”以这句话为开场白,恋平静地开始诉说。大概真如她说的是早就看淡了吧,她的眉宇间不曾流露丝毫情绪变化,“但是呢,如果真的像是这里的科幻电影里描述的那种未来就好了......战争,是我出生的那个时代里,无情碾过每一条生命的主旋律。连星际间的旅行都可以实现,物质文明发达到如此地步文明必然会面临许多问题:与极度匮乏的资源与土地相对应的是爆炸般的人口和沟壑难填的欲望,每当发现一颗适合移民或者富含资源的新星球,必然又会爆发一轮战争。军工业极度发达,军火商之类的战争贩子们大发横财,为了更大的利益进而不停挑动新的战争,获得了更多的财富乃至左右政坛的权势。久而久之,战争机器将整个社会卷入其中,使之发展成了依存于战争的经济结构——这就是我最初生存的世界。” “在这样的世界里,贫富差距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社会混乱程度可想而知,尤其像我这种出生在贫民窟里的孩子,几乎必然成为社会的牺牲品,被那些富人踩在脚底下的尘土——事实也确实如此。我的母亲是一个妓女,某天晚上不知道和哪里来的几个男人乱搞,不小心怀上的杂种就是我。而那个肯定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则是一个无业游民,或者说,用妻子卖身赚来的生活费拿去成天泡在赌场里的彻头彻尾的人渣。如果说,哪一天父亲没有殴打我和母亲,原因只可能是他刚好赌赢了。白天忍着浑身淤青四处乞讨,去垃圾堆里翻垃圾吃也是家常便饭,晚上回家战战兢兢地祈求正在客厅里的父亲今天不要打我,一边尽量无视母亲房间里发出的声音——没错,当着丈夫和孩子面的自家营业——这就是我童年的全部。”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几岁来着?差不多十岁出头吧,记不清了。记得那一天父亲好像输了很多钱,心情非常差,稍微喝了点酒就开始对母亲一边殴打一边施暴。恰巧,那天是我迎来人生初潮的特殊日子,知道后的他突然不满足于母亲的身体,一边大叫着‘反正这家伙也是女人了,现在可以上了吧!’一边向我扑过来,把我按在墙上开始撕衣服。母亲为了保护我,忍着伤痛拼命想要拉开父亲,两人便疯了般扭打在一起,最终被他一把推开脑袋磕到桌脚,当场重伤昏迷。看到母亲鲜血淋漓的样子,我的内心好像觉醒了什么,突然想起床头柜里有一把防身用的手枪。因为是那样的社会,除去那些光学武器和能量武器,装实弹的枪和子弹非常便宜,即使我这样的家庭也买得起一把。就这样,我浑浑噩噩地跑进房间打开抽屉,在父亲闯进来的瞬间一枪打在他的大腿上,然后对倒地哀嚎不止的他,平静、毫不犹豫地瞄准脑袋和心脏位置,一言不发地射空了整个弹匣。” “‘啊~啊~终于结束了~’我这么想到,一点也没有初次杀人后的惊慌和恐惧。这宛如地狱般的每一天,居然只要轻轻扣下扳机就能轻易打碎,‘枪真是一个好东西啊’发自内心地赞美道。从那时起,我发自内心地爱上了枪、子弹和射击。” “在贫民窟,每天都会有毫无价值的人渣死于各种事件,警察一般是懒得管的,尤其像我这样法律上不具备责任能力的小孩子,万一真的被抓也无所谓。最后,我离开了这个一点儿都不值得留恋的家,报名参军去了。否则我这种别说有一技之长、就连字都不认识的小女孩,想要活下去的办法大概也只有和母亲一样的出路。在那个社会里,无论男女老少,但凡在外边活不下去的人去军队混吃送死几乎是十分普遍的出路。当然,和正规入伍的士兵比起来,这种杂牌军最大的作用就是送死——那个人口过多的时代,人命恰恰是最不值钱的。而我因为年纪太小的关系,没有被立刻发配,加上我主动坦白自己有过开枪杀人的经验,非但没被追究反而觉得孩子有这种气魄很不容易,最终居然进了预备役,成了一员童子军。大概是觉得我有培养作为正式士兵的价值吧。接下来的日子就是训练,日复一日的魔鬼般的训练,而我似乎在这方面天赋过人,没多久就成为这片区域内的同期孩子中最强的一个,直接升进了特别部队。随后,就是在那里,我遇到了人生中最初的朋友们。” “特殊部队都是有着出色...杀人才能者的聚集地,并且很少参加正面作战,游离在战场之外,潜行、暗杀、偷袭,任务的危险性却比普通的战斗高出许多。据说,特殊部队的士兵,从编入到阵亡,平均时间是4年。换句话说没人比我们更懂得生命的珍贵,或许正因如此,虽然大家双手沾满鲜血,可我们的关系非常融洽,无论欢笑还是哭泣都毫无掩饰地相互分享。在那里,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朋友。大家其实都是非常温柔的人,我也爱着队伍里的每一个人。大家曾经一起发誓,无论如何都不会抛弃同伴,无论什么危险都要共同承担,直到生命的尽头。” “......是啊,直到那天,我都是如此坚信着的。那是我们第一次正面切入战场,也是我第一次真正见识到战争现场究竟是多么的残酷,即使地狱和这里比起来也宛若天堂。为了掩护我方某个‘重要人物’的转移,大家被临阵编入敢死队,一起留下来尽可能地拖延敌人的脚步。‘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面对如此绝望的送死之旅,同伴们依然有说有笑,但是,我发现那个只会潜伏在黑暗中割开毫无防备之人的喉咙的我,真正踏上战场直面死亡的时候居然害怕了。是的,我怕死,我不要死,我不想死在这里,我要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最后关头我逃跑了,舍弃了那些我深爱的同伴,那些约好了直到死亡造访之前都不离不弃的同伴,对大家的哀嚎尖叫充耳不闻,丢下枪,丢下装备,丢下自尊,只是一味地跑...跑...跑...我成了最为人不耻的逃兵。” “说到底,我本来就是一个为了自己活下去能平静地射杀父亲、弃重伤的母亲于不顾,并且就算是现在,哪怕时光倒流我觉得自己依然会选择那么做,我就是这样一个无可救药的混蛋......好像跑题了?那么,继续说那之后的事情吧。那个时候的我根本做不到像现在这样坦然,成天活在悔恨和自责之中,一边隐藏逃兵的身份东躲西藏担惊受怕,渐渐变得有些神经兮兮的,这样的我不知为何把某个非常不妙的东西吸引了过来——某种东西叫做‘凶狂之卵’的东西。”
说到这里,恋用手拨开刘海,指了指遮蔽自己右眼的眼罩:“就是曾经腐蚀了我的右眼、并且一度让我失去理性的东西。凶狂之卵并不是我那个世界特有的,倒是和天子小姐和说的那个‘此世之恶的种子’十分接近,每一个有智慧生物存在的世界都存在,形态略有差别,而且不同世界的凶狂之卵间冥冥中还具备微妙的联系。顾名思义,凶狂之卵就是世间狂气的集合体,加上我原本的世界又是那样遍地战争,这份狂乱,就算凭我现在使徒的力量也是承受不住的,更不要说那时候的我了——我甚至连自己是在何种情况下被那个东西感染的都不知道,差不多就是那东西影响范围太大而我的感知范围太小的意思,恐怕在发觉不对劲之前我就已经彻底疯掉了,自不待言,那段时间的记忆也是完全没有,大概成了完完全全的野兽了吧。这是后来才听说的,那段时候的我好像滥用凶狂之卵带来的力量造成了不得了的破坏呢~” “嘛~~~不要用那种担心的眼神看我啦。既然我现在能够站在这里对主人你说这些话,那就说明后来我恢复了......虽说时至今日还有点后遗症。对了,我想主人你大概也猜到了,当我恢复理智之时第一眼看到的,就很温柔地脱下外套披在我身上、微笑着对我说‘已经没事了’的那位大人......” 很好,果然是上辈子的我么......楚晨曦很无语地想着,这种像是只会出现在中二设定里的超现实玩意儿无论如何他都没办法打从心底对此有所自觉啊,不知道那些口口声声说“真是上辈子造的孽”以及那些相信人死后会轮回的家伙们有何高见。少年叹了口气:“所以你后来就成了那啥...使徒么?” “嗯~”恋似乎很高兴地点点头。 “椿以前和我提到过,在‘cao纵波的能力’之外,你本身具备的‘引发狂气的能力’也是这么个来头?” “没错。” “还有就是明明你的能力那么诡异,战斗的时候却经常喜欢用‘光线射击’的方式来展现也是因为你的经历?” “就是这样~” 本来确实是挺惨的经历,不过楚晨曦看到现在的恋好像已经完全解开心结一点儿都不在意的模样,安慰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总感觉你也挺不容易的呢...” “不哦,我现在完全不这么觉得。正因为有那些经历才会有现在的人家嘛~”忽然,恋退后一步,轱辘轱辘地原地转了两圈,好像是在展示自己一般,“主人你喜欢现在这样的我吗?”冷不防地提问道。 “当然。” “即使听了我以前的故事?” “正因为有那些经历才会有现在的你,原话奉还。” “嗯哼哼哼~”好像对楚晨曦的这个回答很满意,恋笑盈盈地上前一把紧紧抱住楚晨曦的胳膊,“骗~你~的~人家从一开始就知道主人不会因为这点事就随随便便讨厌人家的嘛,因为主人一直都是那么温柔呢~” “有么?我...”其实压根儿不是什么温柔的人啊,楚晨曦心想。只是温吞水罢了。 只是,如果亲眼见到恋曾经暗地里做过的种种事情,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说呢?因为曾经被虐待于是学会毫无怜悯地虐待他人,因为曾经痛苦和绝望过就对施与别人不幸充满兴趣,诸如这般扭曲的性格隐藏在光鲜的外表下,用楚楚可怜的无害形象掩饰起来。平时不发作还好,若是哪个倒霉鬼不小心碰触到了恋心里的某个开关,只能说,聪明的话就快点自杀吧。恋不喜欢杀戮(或者说不是特别喜欢),她只是沉醉于折磨别人罢了。 她的这一面,是楚晨曦压根不曾见识过的。事实上和过去的她相比,现在的恋简直乖巧到了一个不可思议地步,仿佛彻底换了个人似的——从这个角度上讲,椿、露娜、沃尔芙也差不多都是同样的情况。已经不用再多做任何说明,所谓的使徒从来就不是什么善类。 毫无疑问,让她们产生这般变化的,楚晨曦这一存在是个重要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