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赵宇（二）
没有月光的黑暗树林中，一白一黑两个身影在动静间快速的切换位置，从未正眼看人的公孙瓒此时在心中对赵宇有了新的认识。 妄自丢弃自己领袖地位，是不负责且没有气魄的人才会做出来的事。 这是公孙瓒最初对赵宇的判断，也是他看不起身旁这人的原因，直到两人并肩在树林中移动的这段时间，斥候出身的公孙瓒才发现，赵宇这人，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看似他让自己跑在了前面，事实是在移动的方向和路线上，赵宇已经通过身形的角度甚至移动时衣服所带动的风声，来影响自己前进的方向，当公孙瓒在意识到这点时，才重新对赵宇做出评估，以及思考为什么他会离开常山这件事，但在两人掠过了四十七棵树后，公孙瓒仍没有得到答案。 除了权力，地位和众人的仰望，一个男人还能在这乱世间还有其他什么追求么？ 一颗棋子打在了公孙瓒脚边，虽然力道不大，但足以将公孙瓒从无尽的问题中拉回来，公孙瓒一阵失落感袭上心头，原本该他先发现敌人的，只是这种失落感马上被另一种感觉替代，虽然看不到什么，但赵宇公孙瓒两人同时都感到，不远的前方，正是雪影画出有伏兵的正下方，杀气正盛，与之而来的，还有阵阵浓重还带着热气的血腥味滚滚涌来，两人明白，只有一种地方的味道，和这类似。 战场！ 前方发生了什么？两人心中，同时有了这个问题。赵宇伸出手掌，掌心冲着公孙瓒，而后食指与中指冲公孙瓒，微微抬起，意思简单明了，由他自己在前方地面先行，公孙瓒在树上策应，这种情况下，策应者当然更为安全些，公孙瓒却猛的直起腰板，大大咧咧的朝血腥味而来的方向走去。 无尊严，毋宁死。 赵宇的动作激发出公孙瓒强烈的逆反情绪，只是这种大大咧咧，在不了解敌方情况下显得过于嚣张了，正要追上公孙瓒，却看到公孙瓒白色的身影没走几步，自己却停了下来，是什么让这个如此自傲的人会停止行动？在赵宇与他并肩站立时，才明白这问题的原因。 流动的光，遍布在前方的树林中，时不时的划过两人的面庞，像是一面大湖在月光下泛起涟漪，再将光影投向树林，只是这冰天雪地，又哪里来的波澜大湖？更别说此时的月亮尚未升起，光源从何而来？ 这里因该就是雪影画出的伏兵位置，但为什么一丝人的气息都感觉不到，雪影从未错过，这只由李艾亲手调教的乌鸦极通灵性，可以说，它也是自己在常山城的伙伴之一，周围的黑暗空间中血腥味越发浓重，想要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只有一种方法。 同一时间，两人的前方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了棋子与树干碰撞的啪啪啪声，相撞的声音大多相同，其中七八颗的声音稍有区别，似是撞在了冰面之上，想来这冰天雪地里，棋子与冰面相撞，倒也没什么奇怪的，这打草惊蛇的招数赵宇带回的，却只是在林中呼啸的风声，公孙瓒好像看到了什么，朝前迈了一步却突然失去了重心滑倒在地，两人这才发现，脚下原本厚厚的积雪，不知何时有了一层仍没有冰冻结实的冰面。 难道说走到了河面上？公孙瓒轻巧的翻身站起，尽量不给予脚下冰面更多的压力，火折子在赵宇手中亮了起来，从下而上照亮了两人的面庞有些可怖，而更让公孙瓒受不了的是，在火光之下，他才看清楚自己的衣裳不知何时，遍布着暗红色的血迹，公孙瓒不断的擦抹着，这才发现连他自己的手上也都是血迹。 赵宇眼下唯一能确认的是，就在刚才，雪影离开这里的上空以及自己两人在往这里移动的一段时间中，这里必然发生了什么，而那五百人也定是存在过，只是现在，他不知道那些人都去哪里了。 赵宇早已经备好的号箭随着一道黄色火光直冲上天空，那是让小部分人先来驰援的号箭，以两人为中心的树林登时被照亮了许多，只是通过号箭落在地面上的光芒斑斑驳驳，地面上红色如水晶般的光芒不断的在流动，闪烁，只是在光芒中的赵宇和公孙瓒二人，却无心欣赏这份美丽，因为号箭的光芒让两人终于知道了公孙瓒一身血迹的由来。 公孙瓒不停的在原地转着圈，而赵宇心中的震动，丝毫不亚于身旁的这人，因为两人的上方，是他们这辈子从未想象过的恐怖景象。 身旁的这片“树林”，是一根根莫名拔地而起的巨大冰柱，那些“树枝”，是被穿在冰柱之上的人在努力挣扎后渐渐僵硬的腿脚，还未流尽的鲜血顺着冰柱内部的空隙不断的朝下流动着，像是这冰柱在吮吸着贯穿在冰柱上的生命，五百名伏兵，已经气绝身亡。 背后的远方，援兵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但赵宇二人并没有半分安全感，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都感到了他们背上竖起的汗毛，有人在身后，不是自己人，因为田豫不可能来的这么快，悄无声息者，定是敌人。 不打不相识，不意味着两人要冲对方出手才会获得理解和尊重，两人转身的那一刹那，两个世间几乎最优秀的年轻人头一次进行了进攻合作，公孙瓒的双刀封住了背后那人的左右出路，而赵宇的黑棋子密密麻麻的遍布在公孙瓒两柄弯刀所封住的空间中，这是一次事先没有讨论过的合作进攻，无论是谁在装神弄鬼，都将会在两人的联合进攻下失去先机。 刀劈向了空气，而棋子，击在了纱上，流动的白纱，几十颗棋子就那么被卸掉了力道，一个个掉进雪中，白纱像是一条在林中游弋的巨蟒，号箭的光芒不断在弱化，待那白纱在围绕了其中一个冰柱转了两圈，又轻巧的落在一截冰柱之上，赵宇两人只能辨识出，那段白纱，化为了一个人形，但至于这人形的模样，却是再难看清。 “为什么这人的衣服是干净的？” 一旁的公孙瓒，注意到的细节与赵宇完全不同，他不确认这人到底是人还是魔，但可以肯定的是，白色身形与这近五百根冰柱形成的恐怖树林绝对有关联，但公孙瓒只是在这走了几步，就已经被血污了半身，头顶上的那个白色人形，为何身上没有半点血迹？ “你是什么人！”赵宇哪有心思去回应公孙瓒有些不合时宜的问题，而自己的问题当然也没有得到答案，背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白色人形消失的那一瞬间，赵宇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眨过眼，只听见田豫和夏侯彻催马的声音，唯一能肯定的是，这白色人形并不是因为这些援兵的到来才逃走。 赵宇不断用拇指摩擦着手中的黑棋，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雪影没有错，号箭腾空时赵宇眼光扫过了几个树上的尸体，头巾的颜色证明他们确是黄巾军无疑，只是这白色人形到底是谁？与这由几百人的尸体形成的冰柱林又有什么关系？如果是敌人，为什么自己和公孙瓒在攻击白纱后仍安然无恙？ 夏侯彻的大嗓门已经近在身边，只是骑兵们到了两人身旁，借着火光，面前恐怖的景象和满身血污的公孙瓒让他们齐齐安静了下来，只有马儿惊恐的嘶叫和不断踏地的声音回响在这血色树林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