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南北雄鹰的故事 2
当新军舰队在杰尔喀拉靠港的时候,白鸽谷号归队了。 事情如加西亚所料,海军部的人在短时间内改变了态度。亚伦海军总部不再要求‘白鸽谷’号尽快北上。父亲从此安安稳稳的呆在杰尔喀拉等待着上级的新命令,但是几周之后,他没有等来海军的命令,他等来了几乎整个海军:整整二十八艘战船和它们的补给舰,里面装载着一千七百多名水手和士兵,这些人的到来在杰尔喀拉造成了极大的轰动。 公国与萨兰德交恶的传言很快在城市中流传开来:斯瓦迪亚人从几个月前就开始从边境进入罗多克腹地,而萨兰德人与库吉特人结了盟并旗帜鲜明的要求罗多克不要插手北国战事。 对于这一点,很多罗多克人都抱有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他们不愿意斯瓦迪亚人被人屠杀,但是更不愿意惹祸上身。他们希望公国能保持中立,在这个前提下再去帮助别人。罗多克人,特别是杰尔喀拉的罗多克人非常的厌恶战争,他们很珍惜自己的和平生活,不愿意别人的纠纷影响到自己,市民们普遍的心声是“让好战的斯瓦迪亚人自生自灭去吧”。 ‘白鸽谷’号救援难民的行动得到了市民们一致的肯定,而公国想要去救援斯瓦迪亚却受到了普遍的质疑,人们忧心忡忡的看着忙忙碌碌的杰尔喀拉港口,好像战争马上就又来来了一样。伊诺尔将军的司令部已经秘密迁往杰尔喀拉,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情,他的官邸就在杰尔喀拉市郊的一座修道院里面,海军部极其低调的入驻,包括很多下级修士都以为只是一些宗教办事处的人过来访问而已。 这些天白鸽谷号详细的向海军部的人报告了他们掌握的信息:包括斯瓦迪亚难民的成分;新式武器的攻击效果;当然,也包括‘拓荒者’的情况。 军部对莉莉玛莲的态度出现了巨大转变,而拓荒者希望交涉的要求也被允许了。‘拓荒者’们似乎对‘白鸽谷’号的信任远大于对海军的信任,在很多次谈判之中,应‘拓荒者’要求,我父亲和西撒都作为海军代表出席了。 会议的内容很明确,:‘拓荒者’要求归还‘艾尔文’号、莉莉玛莲船长及其全部船员,恢复‘拓荒者’在罗多克境内的贸易权等权利。而海军则要求‘拓荒者’提供关于萨兰德的信息,并且在半年内协助运输至少一百五十船物资。 谈判很顺利,因为在很多方面,罗多克表现出了明显的善意。西撒和我父亲感觉到了罗多克对‘拓荒者’拉拢的意思。不过在关于斯瓦迪亚难民的问题上,罗多克官员表现的相当强硬,这些人似乎受到了相当大的压力。罗多克官员们只允许‘拓荒者’带走自愿离去的斯瓦迪亚人,其余的愿意返乡的人则将被送往位于阿拉美山南麓的斯瓦迪亚人安置点等待回国。 莉莉玛莲不久后就在杰尔喀拉港口登上了离去的小船,罗多克官员们奉命前往送别,官员们在港口重申了公国对于‘拓荒者’的支持和信任,并且对莉莉玛莲的离去表示了满是离愁的失落,有几个官员在码头上挥舞着手帕,为离去的朋友流下了伤感的泪水,其中西撒哭得最厉害。 越来越多的船只开始停泊在杰尔喀拉港口,现在港口已经显得有些拥挤不堪。每天船只出入港口的铜号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水面上一眼望去非常壮观,无数海鸟一样的船只漂浮在波涛上,桅杆和帆面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港口,延绵数里。大船之间的小艇来回穿梭,号角声和吆喝声不绝于耳。运货的小舢板和领航员的小舟因为航道争端破口大骂;水手们唱着关于远方的快乐的歌声;小贩们来回在船舶之间兜售着灯芯绒外套、幸运小鸡和精致维基亚绒呢毛裤。 白鸽谷号最近被安排转载物资,水手们在一周的时间内装船了一千捆亚麻、两百捆绒布以及二十桶腌猪rou、九十提蜜饯、一百套野营帐篷。西撒很奇怪:“我们要去海外吗?” “不是”,父亲看着忙忙碌碌的水手说,“我们要去加米奇弯,那个地方有超过一万难民和士兵在等待安置,未来还有更多的人会逃过来。” “加米奇?把这些东西堆在加米奇那种地方?萨兰德人轻举妄动怎么办?”西撒不解的问道。 父亲抿着嘴,没有说话。 早先水手长不经意的给他说过这种安排:因为罗多克人在加米奇盆地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萨兰德人知道,一旦罗多克增兵,萨兰德人就会发觉。现在,有了斯瓦迪亚人作为掩护,罗多克人可以理直气壮的往这个地方运输一千多名士兵和他们的装备、给养。而且这种调度显得光明正大:为了改善难民的生活。 其实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谁会在乎一群斯瓦迪亚人的死活呢? 罗多克的算盘打得很好,一旦萨兰德人按赖不住,开启战端,罗多克人可以告诉斯瓦迪亚人:萨兰德人要把它的难民赶尽杀绝。这样就能驱使绝望而愤怒的斯瓦迪亚难民和士兵作为前驱,在日后的加米奇收复之战中减少自己的伤亡。 在过去,阿拉美堡的地理环境相当险恶,在北面,它要提防斯瓦迪亚人的虎视眈眈,在东南部,它又要小心萨兰德人的狼子野心。而现在,情况发生了一个有趣的变化,阿拉美堡的守军接到命令,拆除了北面的拒马和障碍,拓宽了道路,接纳一切南来的军民;而在东南面,阿拉美堡的驻军减少了巡逻频率,给萨兰德人留下了一种有机可乘的错觉。 如果你是一名萨兰德士兵,每天早上,当你对着圣地做完了祷告,然后从加米奇堡的城垛上回头远眺,你就能远远的俯瞰整个加米奇盆地:盆地的尽头是一群惊魂甫定的斯瓦迪亚人,这些人拖家带口。他们马车骡背上塞满了粮食和细软;他们的女人娇媚文雅;他们的男人看起来懦弱不堪;富得流油的斯瓦迪亚人就在加米奇城的眼皮底下安营扎寨。真的,如果你是萨兰德人,此时你的盟友正在反复的鼓动你去做点什么,同时在你眼前又是此情此景,你很难不动心。 而在加米奇堡里面,每天都有化装成役夫和难民的罗多克士兵进入此地,这些士兵被安排分批进驻阿拉美堡。阿拉美的驻军每天都在增加,一些老兵们知道反攻就要到来了,这种机会他们已经等待了很久。只有少数的几个将军知道全盘计划:利用斯瓦迪亚人来吸引萨兰德人进攻,然后趁机收复加米奇堡。 这个计划让罗多克从头到尾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它只用静静地等待萨兰德人动手,然后假装大吃一惊,最后出来主持正义就行。 加米奇堡和阿拉美堡的士兵们各怀心思的看着加米奇盆地里的难民们。曾经不可一世的斯瓦迪亚人现在被置于一个极其悲惨的境地,成为了军事斗争里的诱饵。 这些日子里,每天都有萨兰德的小股部队出来滋扰难民,抢劫一些财货牛马后就撤回加米奇堡,斯瓦迪亚人很快就向阿拉美堡求助,阿拉美堡慢吞吞的巡逻队总是在萨兰德人完全离去之后才到达,这些军官漫不经心的检查了一下难民营,草草的做了登记就打道回府了。 被解除了武装的斯瓦迪亚士兵们要求得到武器,以便他们能够保护自己,这种要求被拒绝了,罗多克人不可能容忍自己的领土上有一群武装的斯瓦迪亚人的,虽然现在罗多克已经是斯瓦迪亚实事上的盟友了。 斯瓦迪亚士兵们只能用简单的农具和少数武器武装自己,他们在罗多克人有限的帮助下修筑了营盘。有时候,罗多克人不得不承认斯瓦迪亚人的优秀,即使是在流亡异乡的情况下,只要有机会,斯瓦迪亚人就能利用少得可怜的资源创造出了不起的东西。 斯瓦迪亚人正在积极的通过罗多克人的帮助与本土联系,他们希望帝国的军队早日解放东疆,把库吉特人赶走,那样他们就能返回故乡了。至今,斯瓦迪亚官方没有对这些难民做出任何承诺,那些官员们只是要求难民服从罗多克政府的管理,在时机成熟后再返回祖国。斯瓦迪亚人打听到在加米奇海湾有很多罗多克的船只在卸货,人们普遍乐观的以为这是罗多克政府对自己的照顾,很快补给就会源源不断的运到难民营里面。 就在白鸽谷号抵达加米奇湾的时候,难民营中的人正在加固营盘,并且要求阿拉美堡巡逻队加强巡视。难民们甚至凑足了一万个第纳尔请求阿拉美堡的士兵进驻难民营,但是这种请求被驳回了。斯瓦迪亚士兵在营地周围挖掘了深沟,把难民营建成了一座临时的城寨,他们修补了附近牧羊人饮牲口的泉眼,把水引入了难民营中。罗多克人赠送的帐篷被难民们有序的安置在营中,这些营帐在夜里星星点点,像是大地上蛰伏的萤火虫。 特雷西-布恩是一个普通的斯瓦迪亚农夫,就像他的父亲和祖父一样。他家有七亩麦田和一个果园以及一个水力磨坊,家境殷实。在两年前,他们家的磨坊失火,恰逢他祖父去世,家中开支骤增。由于无力重建磨坊,他家贱卖了磨坊废墟给了当地的一个富农。失去了磨坊后,他家渐渐的变得贫困,而一家人努力改善生活的希望又因为劫匪绑架了他的父亲而泡汤。土匪要求的几百个第纳尔的赎款让他不得不变卖了自家的果园和四亩最好的麦田,可是背信弃义的土匪在收到钱之后给他家送来了他父亲的外套,外套里面装了一条死鱼。他知道,这表示他的父亲已经惨遭杀害。他的母亲积郁成疾,一病不起,死于冬天。他知道在劫匪之中,这种坏规矩的事情是会被谴责的,他变卖了剩下的田产,走进了山中,找到的劫匪的头目,要求公道。
劫匪头目拿到了特雷西的钱,感到很为难。他告诉特雷西:“你的父亲年轻的时候是巡逻队的士兵,他与我的一个手下结下了世仇,你知道,你的父亲杀死了我手下的兄弟。这种血仇即使我也不能插手,你把钱拿走吧,我不能收。在这件事情上我欠你的,你把钱拿走,回家去,以后遇到困难来找我。” 特雷西把钱丢了回去,“我现在就有事情要你帮忙。” “什么?” “请你安排我和那个人的决斗”,特雷斯说道。 “你确定?”劫匪头目几乎用一种不忍的语气说道。“如果你能放下和他的仇恨,我保证,他会一辈子感谢你的。仇恨不能用仇恨来化解,我了解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你要慎重考虑。” “是的,我已经考虑好了”。 劫匪头目突然一拳把特雷西打翻在地,招呼来了几个劫匪按住了特雷西,“年轻人,抱歉。我说的这个人就是我自己。我已经确定你会一辈子记得仇恨的,我必须杀了你,我说过,仇恨不能用仇恨来化解,那就让它在你这里彻底了结吧。你是你家族最后一个男人了,我会妥善安置你家的墓地的。” 特雷西大吃一惊,被劫匪绑了起来。但在当夜,特雷斯便趁夜逃了出来。劫匪们在村庄里面悬赏,鼓励村民们供出他的行踪,但是无人搭理。在东躲西藏了半年后,特雷西参了军,训练还没完毕,库吉特人就像一场暴雨一样把一切搅得稀巴烂。刚刚有了着落的特雷西不得不再次开始逃窜,在罗多克人允许斯瓦迪亚人过境后,特雷西跟着难民潮一起涌向了南边。 现在特雷西呆在营盘外的一丛灌木边看着火焰发呆。他渴望复仇,但是现在却在异国前途未卜。在过去,斯瓦迪亚士兵是大陆上最让人胆寒的人,可是如今却成了丧家之犬,人人敢欺。 他在几天前带着男人们在树林里面砍伐了木材,建立了简陋的营寨。他公平的发放着面包和被褥,妥善的安置着老弱妇孺,尽着一个士兵更是一个男人的责任。 罗多克人给了特雷西一只锈钝的长矛,特雷西在一块砾石上把它打磨的光亮、把缺口的边刃磨得锋利无比。特雷西现在扛着长矛,蹲在一堆火边取暖。他的怀里有一块硬邦邦的面包,他取下了自己的头盔,从腰间的皮囊向头盔里倒了半袋清水,然后用几块木枝架起了盛着水的头盔,把水烤热。 他把面包捏成碎块,丢进了头盔里面冒着热气的水中。他用手指探了探水,试着水温。入夜气温下降的厉害,他把背后的毛毡子裹得更紧了一些,干咳了两声,抱起了头盔准备享受食物。 特雷西听见了什么声音,好像是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他四下看了看,不知道是什么。他不是第一个哨点,如果有什么情况,那么前面的兄弟们会发信号的。现在没有消息,这就是最好的消息。 他吹了吹有些发烫的面包粥,胃中一阵温暖的蠕动。 声音再次传来,特雷西心中一惊,如果前面的哨点一惊被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掉了呢?突如其来的想法让特雷西眉头紧锁,他在盘算这种事情有多大可能被自己装上。 很快,他就倒空了自己的食物,把还热热的头盔扣在了自己头上。他已经无比的确定自己的确撞上了这种倒霉的事情,因为周围的沙沙声已经汇聚成了海浪涌动的轰鸣,周围有上千人在整齐划一的跑动。 特雷西抄起一柄火把,发疯似的向营中跑去。他的身后,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着不知道多少士兵,就像是一群从地狱之门逃出的恶魔一样。特雷西跑上了一个小山坡,把自己的火把扎进了一个树杈中,随后切着斜线跑了下去,在他背后,十来枝箭疏疏落落的射向了插着火把的树杈。他在心中骂了一句自己混蛋。特雷西知道自己必须尽快返回营地,通知士兵们关闭寨门,并派人通知阿美拉堡的驻军。 越来越近了,前面灯火延绵的营帐已经次第展开在他的眼前,想着背后越来越近的敌人,特雷西一边跑一边拼尽全力吼出了警报。 “关闭寨门!关闭寨门!萨兰德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