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韵
在林墨的记忆中，她的眸子，总是清冷的。似乎这世间的任何事情，都不足以被她放在心上。 然而此刻，她看着他，那一刻……在那对美眸中，竟是冒出了丝丝的激动和欣喜。 那是压抑不住的喜，无法控制的喜，和积蓄很久的郁。 尽管那双美目只是一闪便恢复了往常的清冷，但那一瞬间的变化，却是逃脱不了林墨的眼睛。 他知道，这股浓烈的情感，以及这双清冷的眸子，只为他绽放……无论是现在，还是从前。 而曾经，他也为这双眸子的主人心动过，默然过，欣喜过，甚至疯狂过…… 这种心情，如今，依旧火热。 如果有人问，他认为这世间有谁，能够保护好他的背后的话，那么他绝对会毫不犹豫的说出她的名字来。 而她，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 林墨想到，并毫无来由的相信着。 一些记忆碎片浮现在了脑海，伴随着一幕幕他永远也忘不了的画面。 一次巧合，不，应该说那是注定的缘，它让他们相遇在了一起……在他最为迷惘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他，根本就无法为自己找到存在的理由。因为他随时会毁灭掉自己眼前的一切，他恨得东西，和……他爱的东西。 他不愿想起，那个在他无依无靠的时候，给予他一杯温热牛奶的和蔼面孔。 无儿无女的她收留了他，把他当做自己唯一的孩子对待。然而她一切的关怀最后换来的结局，却是被失去理智的他，撕成了碎片。 当他清醒过来后，那股想要把心脏挖出来赎罪的痛苦……他绝对，绝对不要再尝试第二次！ 这一切的发生，都是因为它。 它给予了他毁灭世界的力量，然而同时……还一并把能压垮他那颗心脏的恐惧，给了他。 他控制不了它，因此害怕它会再次跑出来，他便把它和自己一起，关在了这个星球最寒冷的地方。 那里有着这个世界最为寒冷的冰，却也冰冻不了它的火热。 它太强大了。 然而，就在他瑟瑟发抖的躲在冰川之中，已经快要压制不住它的暴躁时…… 她，突然出现了。 她在他整个人一下子愣住了的时候，抿着唇，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洁白如玉的小手，轻轻地抓住了他的手。 那一刹那从掌心处传来的温暖……林墨至今都记得，而且永远也不会忘。 她就宛如一朵娇艳的雪中莲花一般的俏立在那里，一头乌黑秀发如瀑布一般垂在脑后，浑身，却散发着一股与众不同的冷。 然而，那一刻，林墨却觉得，这……就是世间最温暖的温度。 就连那躁动不已的心，都一时间平静了许多。这让男孩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因为它自从诞生的那一刻开始，就从来没有这么安分过。 这，都是因为她么？ 男孩看着眼前的她，怔怔想到。 女孩看上去和他的年龄相仿，她看着他，眨了眨眼，忽然转过头，冲外面轻轻地喊道：“喂，大叔，这里有人在！” “恩？这种地方竟然会有人？不过话说，我都对你讲了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大叔啊喂，我才二十三岁啊……” 外面传来了一个男子颇为惊讶的声音，接着一道并不怎么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脸上带着对周围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懒散。 不过这个男人的行为却与之截然相反。他在看见缩在那冰块的最里面，竟然只穿了一件夏天的长袖薄衣的男孩的第一眼后，便立即毫不犹豫的把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披在了男孩的身上，然后自己只穿着把脖子团团护住的毛衣，脸上带着关切的笑容对那小男孩问道：“你不要紧吧？是不是和家里人走散了？没关系，你告诉叔叔你的家在哪，叔叔把你送回去，是不远处的莫斯村吗？还是离这里更远一些的肯迪村？” 面对这个男人的问话，小男孩这才从之前女孩给他的温暖中回过神来。太久的独自一人，与周围冰凉的环境，已经让他忘记了表情为何物，因此他只是木然的摇了摇头，脱下衣服递还给男人，声音僵硬的道：“我没有家，这里……就是我该呆的地方。你们不用管我，快点走吧。” 说着，他犹豫了一下，终是松开了女孩的手。 那一刻，男孩的心中出现了瞬间的失落，不过转眼便恢复了冷漠。 他这种怪物，根本就没有资格得到温暖。 唯有冰冷，才能够稍微减轻一些他心中的痛苦，以及那份深沉得快要令他窒息的nongnong愧疚。 所以，与其再次得到希望，然后自己再一次亲手毁灭一切……那么，他宁愿在一切发生之前，全部都舍弃掉！ 对于男孩的冷淡反应，男人和女孩都愣一下，旋即他们对视一眼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男人的眼中露出一丝同情，他再次把大衣披回他的身上，然后坚定的看着男孩的眼睛说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到我那里去住。你尽管把我那里当做自己的家好了，而且还有一群和你差不多大的小孩待在我那里，相信你去了之后，一定会很有趣的。” 这句话，令男孩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些微波动。他看着面前男人坚定而又带有一丝鼓励的笑容，又看了一眼一旁默默地看着他的女孩，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不过他还是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唇说道：“我，我不行的。因为我，我……” 最后一句话卡在喉咙，无论他怎么努力也说不出来，手指掐进了掌rou，渗出点滴红色。 他才八岁，耐心能有多长？他，早已受够了周围这一层不变的寒冰了。 他每天都在和它作斗争。枯燥无味，却又必须进行的斗争。 因此，面对突然出现的男人的邀请，他是真的有些心动了。 他怀念那股温暖，却又害怕自己最后会毁了那股温暖。 男孩的再次拒绝让这个男人脸上的笑容都僵了一下，就在他不死心的想要再次劝说时，一旁，女孩突然对男孩伸出了手，声音轻柔的道：“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保护……我？” 男孩喃喃自语，他看着面前用鼓励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女孩，本想咬牙拒绝，然而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之前那一刹那的温暖和心安，他一直坚守着的内心，终于动摇了。 “我……真的可以吗？我这种人……” 他颤抖着声线，像是问对方，又像是问自己。 “可以的。” 女孩说道，她眼神依旧淡然，不过语气中却透露着一股坚定：“你可以的。” “真的吗？” 男孩不放心的确认了一句。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确认什么，估计……估计只是为了那句话吧。 “真的。” 女孩看着他，弯弯的大眼睛，似乎有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听到这句话，男孩顿时眼睛一亮。他十分缓慢的也伸出了手，手臂微微颤抖。最终把面前那一抹柔软，给小心翼翼的握在掌心。 就像正抓着什么珍宝一般。 一旁，一直紧盯着情形发展的男人松了一口气，他走近一步，笑着握住男孩的另一只冰冷的手：“欢迎你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虽然它才成立不久，而且名字也是刚刚想到的，不过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对了，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我……我叫林墨。” 男孩道，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表情，好似在笑？ “是吗？不错的名字呢。”男人说道，不过那张写满随意的脸，似乎生怕别人看不出他只是随口说的一般。紧接着这个男人又兴致勃勃的自我介绍道：“唔，小家伙，你可以叫我‘窃鬼’。而我们的大家庭，我取名为‘垂暮’！怎么样，霸气吧，虽然如今还籍籍无名，但是我相信，未来……它一定会在我的手中绽放光彩的！” 说到最后，这个男人仰起头，一脸自信。 同时，他的眼角偷偷向男孩的方向瞟了过去。本以为男孩会被他的气势震住，然后崇拜上自己的他目瞪口呆的发现，这厮竟然根本就没有在看他！ 尼玛我这么霸气侧漏都不关注我，这不科学啊！ 这一刻，窃鬼泪流满面的想到。 林墨确实没有管他，因为他对这个男人说的东西没有兴趣，也听不懂。他只是在男人说完自己的名字后，便立即把头转向了一旁的女孩，眼中带着一丝期盼。 面对他的注视，女孩的表情似乎总是那么的淡然，如同出尘的仙子一般。她轻声道：“你可以叫我……韵。” “韵？” “嗯。” 林墨疑惑的问道：“为什么你没有姓氏呢？” 韵却看向远方，淡淡的道：“因为从我有意识的时候起，就没有见过我的父母。所以，这是我自己取的名字。” “是吗？我记住了，韵。” “恩，林墨。” 记忆到此中断，最后的画面，是女孩那终于露出一丝浅笑的面容，令他心醉。 接着，不给他任何休息时间，又是一段记忆席卷了他的脑海。 “林墨。” 黑夜，月明星稀，一处凌厉高山，一道黑色倩影静静地屹立于山顶边缘，手中白色长剑指着前方，清冷女声在这片地方久久回荡。 在她平静的美目注视的方向，少年停下步子，却没有回过头。 “我必须离开……我已经快要再次控制不住它了。那天晚上，如果不是你即使赶到的话，我或许已经把狙手给……” 说到这里，他背影微微一抖，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结局。 “这就是你逃避的理由？” 那黑色倩影说道，她微微抬起头，月光洒下，照亮了一张绝美俏脸。不过此时，她看着前方少年的背影，淡淡的说道：“如果是的话，那么你也太令我失望了。” “不，我不是逃避。”少年的背影有些默然，“我只是……不想伤害到你们而已。” “你就是在逃避！”她说道，眼中似乎绽放着某种隐秘的光芒：“你还想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躲在那个寒冷深处吗？” “不……我不想，但是我必须这样。” 少年有些痛苦的抱着头。 “回来吧。”沉默了一下，少女突然说道。她看着前方少年的背影，清冷美眸中带着一抹坚定，“回到大家的身边来。你放心，如果它再次挣脱了你的控制的话……” 说到这里，她长剑扬起，一股凌厉剑势从她那娇躯之中散发开来，竟好似要把她脚下这座巨山劈成两半！ “那么……我就替你杀了它！” 闻言，少年终于怔住了。 回忆就到了这一幕，突然终止。 林墨却露出一丝隐蔽的苦笑。 最终，你还是没有下得去手啊……韵儿。 毕竟，你如果杀了它，也就等于杀了我。 目光渐渐恢复焦距，他记忆中的那道倩影，也是终于与眼前的俏丽佳人重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