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同父异母
激战过去，朝阳初升，殷邑城墙血雾弥漫，城上城下均堆满了尸体。封子矢率领守军浴血半夜、死战不退，攻城的东陆军在天透曙光之时，终于是丢下了数千尸首和无数刀枪器械、鸣金而去。 封子矢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走下城墙，便策马往上将军府而去。一路上他心情无比沉重：昨夜虽然击退了敌军，但也足足折损了近千兵士！自从守城战役打响以来，每天都有士卒伤亡，六千好汉、如今只剩下两千多活人，而且人人带伤、身无完肤，就连他自己、这两天内也是大大小小受伤十余处。在悲痛勇士们身死之余，封子矢心底也是明白：这殷邑城若是再无援军、恐怕就将守不住了。 在下城之前，封子矢已经视察了伤亡情况、并安排好了哨岗值守。说来也怪，这东陆军围城八日，却从不在白天攻城，封子矢对此隐隐有所猜测，不过也无法证实。 进得上将军府，封子矢远远便听见了他弟弟从后院发出的呼喊，只是这呼喊声显得有气无力、又沙又哑。 “这是怎么了？”封子矢快步走到弟弟房前，看见如两尊门神般直立在房门前的赵龙赵虎二人，便皱起眉头问道。 “禀告大公子，二公子非要去城墙上找你，上将军无奈，只好将二公子锁、锁了起来，命我二人守护。”赵龙微微躬身、恭敬地答道。 “胡闹！”封子矢低声斥了一句，也不知是说他弟弟、还是说他老爹。 封子矢今年十九岁，封子谋则年幼他四岁。虽然两兄弟不是一母所生，但两人从小一块长大，彼此间几乎无所不谈、不分你我。封子矢对弟弟极为爱护关照，弟弟对他也甚是依赖。两兄弟之所以如此亲近，很大一个原因是缺少母爱，封子矢从未见过弟弟的生母、也没听任何人提起过，至于他自己的生母，他记得似乎就在弟弟出生不久后便失踪了。他长大后几次询问父亲，父亲只说那时赵国沦陷、战乱时走散了。 封远忙于军务，一直未再续弦，两兄弟便整日里形影不分、朝夕相处。只是两人一文一武，往往是封子谋书声朗朗之时，封子矢正在弟弟书房外舞刀弄剑。 封子矢常常察觉到弟弟投过来的羡慕眼光，他也曾为此向父亲争取了多次，但一向通达的父亲在此事上却固执己见、不改初衷，并为此发过几次脾气，封子矢在感到有些奇怪的同时，也不敢多言。 在父亲强行送走弟弟之时，封子矢忍不住暗中神伤，他倒不是怨父亲偏心、只是伤感和弟弟的别离。谁想到十来天后弟弟又自己跑回来了，让他着实大喜过望。他觉得弟弟虽然年纪尚小，说话行事却颇有几分大丈夫味道，本来就是么，父子兄弟、至亲骨rou，哪有在灾难临头时各顾自己逃生的道理？ “哥？你来了，快放我出去！”封子谋听到房外大哥的声音，连忙大喊。 封子矢板起面孔，对赵龙二人道：“还不放二公子出来？想憋死他么！” “这……”赵龙面有难色，迟疑应道。 “怕什么！敌军已退，我又不是在城墙上！你还怕他杀出城去不成！”封子矢佯怒道。 “是、是，大公子言之有理。”赵龙想想也是如此，便去打开了房门上的锁。 一张略带稚气的俊朗少年面孔随即出现，只见这面孔上现出欣喜之色，口中急问道：“大哥，你没事吧？敌人打退了么？” 封子矢拍了拍弟弟肩膀，笑道：“没事，敌军已退！走，咱们这就禀告爹爹去！” 封子谋连连点头道：“好，我们走！”拉了封子矢的手便走，赵龙赵虎二人赶紧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刚走出几步，封子谋突然停下，眼光扫向宅院西首的几棵大树，气冲冲地道：“好啊，张书郎，少爷我落难受困之时，你居然躲在一边干看！” 大树下转出一个书童打扮的少年，倒也长得眉清目秀、面皮白皙，却是封子谋的书童张书郎。 只见他梭巡着踱来，愁眉苦脸地道：“二少爷，我也想帮你啊，可是我打不过这两位啊……这两位爷愣是一宿没睡……”说着把嘴向着赵龙赵虎二人一努。 “你就不会想想办法？哼，想当日，少爷我……”封子谋正想再说，眼角瞥见赵龙二人一脸沮丧之色，便停了口、心下却暗暗好笑。 “二少爷！二少爷！你被放出来啦？你先别走，我这就给你打洗脸水去啊！”一个清脆稚嫩的少女声音喊道，随后东首小屋中奔出来一个苗条秀丽的娇小倩影，却是专门伺候封子谋的丫环蓉儿。 “什么叫做被放出来了？这小丫头慌慌张张的！不洗不洗，大哥我们快走。”封子谋皱起眉头，拉了封子矢就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这蓉儿是他父亲从赵国撤离时在路上收养的孤儿，也算是和他从小一块长大。虽说是他的丫环，但对他生活上的照料无比细致周详，并且由于年纪小不了他多少、又相处多年，因此对他并无主仆之间的那种生疏畏惧，相反却处处看管、颇有些jiejie的风范。有些时候，蓉儿甚至不避嫌地强行逼着封子谋起床穿衣、洗簌就寝，而封子谋在身体渐长、又读书识礼的情况下，便是看见这蓉儿就有些头疼。 不过头疼归头疼，封子谋心里却是清楚，除了父亲和大哥是自己至亲之外，如今还留在这上将军府里的侍从仆人们，个个都是有情有义、忠心耿耿。包括刚才被他责怪的张书郎、老管家封福全、蓉儿、赵龙赵虎等人，这些人并不是没有离开的机会，父亲曾打算给他们一些赏赐、让他们逃难，但这些人无一例外地坚持留了下来。 哪怕是自己被赵龙赵虎强行带走的那天，蓉儿身为自己的丫环，自然可以理直气壮地跟着自己走，但这小妮子却非得跟着对她有救命大恩的封家；而自己半路逃跑后，赵龙赵虎本也可另寻出路、没必要再回到这殷邑城里来冒生命危险，但两人却仍是尽职尽责、屁颠颠地跑回来向父亲报告。 封子谋悟性极高、年纪虽小却知大义，他们父子仨又没有什么可亲近来往之人，这些从小伴着自己长大的忠仆义士，便已经被他在心中当作了亲人般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