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故乡
直到此时，始终都在着迷观战的修依这才反应过来。 “该死的，为什么我老是得要和这些怪物打交道”，他拔出细剑，神情紧张的注视着半空中的恶魔。 “传我的指令，锅炉机马力全开，炮手全都各就各位，” 面对这只向螺母号猛扑而来的恶魔，侬尼的声音中传出真实的恐惧，在他的指挥下，侏儒们手忙脚乱的抬出了几尊蒸汽弩炮，但随着大恶魔的逐渐靠近，那无处不在的恐惧灵光让即便向来以无畏著称的侏儒们也无力抵抗，一个个手脚瘫软的倒在甲板上。 船舱的阴影下，血族抽出双刃将莉雅护在身后，他并没有注意到，背后的魔女早已亮出了骇人的尖锐钢爪。 恶魔人还未到，一股夹杂着硫磺味的恶臭便已经扑面而来，修依看看手里的细剑与鲁特琴，再瞧瞧半空那只块头巨大的判魂魔，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攻击很可能只会给恶魔的厚皮挠挠痒罢了。 这种时候，即便他不情愿，但也必须承认这整艘船上唯有那个实力深不可测的臭老头有可能是这头恶魔的对手。 诗人满怀期待的转头相望，一瞧之下，顿时感到大受打击，那个平日里总是一副吊毛模样的老家伙现在却似乎陷入了一种奇怪的萎靡状态，臭老头佝娄着腰，犹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衰弱老者，他根本无视距离螺母号越来越近的大恶魔，只是喃喃望着对面的海盗船，握住拐杖的双手则在剧烈颤抖。 “瞧瞧，你这臭老头果然是个就会欺软怕硬的大软蛋，不过就是个恶魔罢了，用得着怕成这幅鸟样吗？” 他试着想要激醒迷惘中的圣骑士，却收效甚微，老人只是呆呆的注视着远方。 “可恶啊，但愿这只判魂魔别把船给拆了，我可不会游泳。” 他将手指搭上琴弦，只愿能够侥幸再施展出强大的深渊魔法来击退这只恶魔。 那巨大的杀戮恶兽在半空盘旋了几圈以后，猛的向着螺母号俯冲下来，它满意的注视着船上的人类与侏儒们露出的恐惧绝望的表情，对这个深渊恶魔来说，玩弄与吞噬文明种族的灵魂要远远比虐杀几只低等鱼人要来得更有快感。 但它忽然硬生生的刹住了下冲的势头，目瞪口呆的张大着嘴巴，虽然十分微弱隐蔽，但它还是在下面的人群中敏锐的感觉到了一个极为强大的深渊灵魂。 当判魂魔的红热视线落到修依身上时，它的惊异转变为了极度的恐惧。 “魔眼君王！” “不，请您饶恕我的冒犯！” 恶魔一边用深渊语大声求饶，一边惊慌失措的向后方逃去。 就在它匪夷所思的在螺母号上空进行了一次大折返以后，一道来自海盗船上的黑色能量射线击中了这只判魂魔。 恶魔在空中快速飞行的庞大身影瞬间便诡异的扭曲起来，并且渐渐变得朦胧不清，数息之后，这头判魂魔的rou体便完全消失不见了，唯有摄人心神的恐怖咆哮仍在空中不断回响，提醒诸人这绝非一场虚幻梦魇。 远方的海盗船上，涂满鲜血的甲板犹如一座血腥祭坛，那个笼罩在黑袍中的神秘女子高高的立于船头，任由海盗们在她身后匍匐于地，近乎疯狂的膜拜。 “赞美您的威能，万岁，摄魂女王万岁！” 面对已经遭受重创，动弹不得的海盗船，螺母号慢腾腾的绕了个大圈，从它的侧翼平安的驶过。 当两船相交时，修依得以与那全身笼罩在黑袍下的神秘女子双目相对，虽然无法看清相貌，但她的眼神却极为妩媚。 修依甚至可以从对方的眼神中感到一丝勾引挑逗的意味，而早已被魔女莉雅调教的心智无比坚强的吟游诗人竟然会就这样一个区区的眼神逗弄的心痒难耐，小弟弟高举敬礼，只想立刻便投入对方的怀抱。 就在这时，一双满是皱纹的老手忽然出现在修依的视野当中，让几乎已经色迷心窍的诗人重又恢复理智。 “喂，臭小子，你刚刚说谁是大软蛋阿，我现在就来教教你应该怎么敬重老人家。” 一边说，这双老手一边左拉右扯，修依的俊俏脸蛋顿时被深深捏成了一张大饼。 哦，你个无耻的臭老头，也就能欺负欺负我这个体制柔弱的艺术家，“哎呀，轻一点，我靠这张脸吃饭的.....。” 尽管螺母号已经渐行渐远，然而相隔着几十里格的重重汪洋，正在与臭老头进行着殊死搏斗的修依仍然可以从冒出滚滚黑烟的海盗船上感受到一道锐利的目光牢牢锁定着自己。 经过了这次惊心动魄的海上遭遇，接下来的海上航程终于开始顺风顺水起来，几周过后，当修依发现越来越多的商船出现在了螺母号所处的这条航道之上，他明白，自己的故乡就快要到了。 ※※※※※※※※※※ 从清晨的第一缕曙光挥洒在征服王赛昂的青铜象之上，这座着位于巨大丘陵之上的辉煌城市亦开始了每天都会上演的浮世绘。 在如同连绵山脉般宏伟的白石城墙的保护下，以正对着圣贝蒂广场的红焰皇城为中心，一条条笔直的林荫大道顺着七座水晶高塔往外延伸，这其中散布着豪宅，喷泉，凉亭，雕像以及宏伟的泰尔教堂，身着丝绸披肩的贵族重臣们在此地聚居。 再往外一点，穿过第一道内墙以后，道路渐渐狭窄，分散成委婉的曲折小街，络绎不绝的市民在这里行色匆匆，他们是手艺人、小商贩，工匠或者进城赶集的农夫；成打的矮房，木质酒馆，市集摊位和妓院毫无章法的座落成堆，构成了许多处熙熙攘攘的平民区。 然后是第二道大理石内墙，继续往前，就是仓库，地牢，墓地和军营，以及两栋几乎完全由钢铁巨岩铸成的堡楼，许多年来，几乎没有任何军队能够从正面攻破这道屏障，但它们又不仅仅只是防御用的要塞，经过无数大师的精雕细琢，每一丝细纹，每一道裂缝，每一块金属与石头全都完美的融合在一起，让入侵者只能面对着堪称艺术品的穹顶与箭垛无可奈何。 这个被无数诗人传唱称颂为璀璨明珠的人类城邦几乎汇聚着整个大陆最为壮观宏伟的建筑雕刻，奢华珍贵的艺术创作以及繁荣和谐的美丽奇景。 但这一切不过是表象，在其光鲜虚华的外衣之下，弱者在这座yu望之都苦苦求生，强权则能为所欲为，这里就是众神赐福之城，白金龙王朝所有权力的源头，集合着人世间几乎所有美丽与丑恶图画的帝国皇都瑟雷恩。 今天，与以往的苦闷日子稍有不同，在罗列着百余座码头的深水湾，无数正在挥洒汗水的苦力与水手们发现了一件新奇古怪的玩具。 它从上游一艘张满白帆的高桅商船旁缓缓出现，铁皮外壳上涂满了焦油，如同一个喷吐着黑烟的大铁罐，不时发出的轰鸣声把栖息在周围的千万灰白色的水鸟惊吓得四处飞散，一时间倒也蔚为壮观。 与此同时，站在甲板上的修依亦心潮澎湃的望着自清晨雾气中显出朦胧全景的故乡，他很想吟唱一首赞美故乡的诗歌，或者干脆跳上桅杆大啸一声，“哇哈哈哈，瑟雷恩，我修依.法兰尔回来啦！” 不过一堆从头上鸟群里轰炸下来的黄色固态物立即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屁滚尿流的逃回了船舱。 虽然是看似近在咫尺的距离，却在消耗了很长时间以后，铁船才缓缓的驶进码头，在靠岸的一刹那，船身四周喷出了大量的蒸汽，几个驻着长矛的士兵早已等在即将靠岸的泊位上，差点要被这股热浪烫熟。 “以皇帝之名，你们所有人以及船上的货物都必须接受检查，”他们没好气的朝着船上叫嚷，等到看清“螺母号”乘员的相貌以后，又鄙夷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呸，真晦气，居然是些半人和杂种。” 这些人穿着都城禁卫军的制服：银色环甲加上做工考究的黑金色纹线披风，上面还镶嵌有象征帝国皇室的喷火巨龙，同样银色的头盔上披着长长的黑羽，在靠近头部两侧的地方还加上了装饰用的翼形护耳，整个脸孔则被倒三角的钢板面甲完全覆盖，只在眼部留有一道观察用的细缝。 若果只看他们现在的这幅行头或是前辈们曾经创造的辉煌战绩你完全会认为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精锐部队。 不过现如今，他们的勇猛无畏大多都被用在了欺凌弱小与勒索讹诈这两项主要工作上，据说某次由于渔民们没有奉上足够的贿赂，禁卫军索性封闭了整个平民区的渔摊，致使百姓们整整半个月没能吃到一口螃蟹与牡蛎。 故此，帝都的底层平民们为这些皇城卫士们冠予了“河蟹毁灭者”这一荣誉称号，以示滔滔不绝的敬畏之情。 “真叫人怀念阿，这些家伙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的下三滥。” 修依很清楚，这所谓的检查只是一种变相的敲诈罢了，多年以来甚至已经变成了默认的规矩。 如果你是个第一次来到帝都且听不懂暗示的土包子，那么很快你的货物就会因为含有违禁物而被没收充公，若船上还带有女眷，很不幸的，她们就真的要被好好“检查”一下了。 幸而我们的吟游诗人如今早已蜕变为了口袋里装满了票子的大爷，他先套上黑色斗篷，拉起兜帽，确信自己这副模样不会被什么熟人给认出来，然后极为优雅的双脚一踮跳下甲板。 “各位长官，我们只是一个四处旅行的表演团，希望在这座伟大的城市里讨口饭吃，请您务必通融。” 说完这些，他偷偷塞过去一把分量十足的银子儿。 哦，原来是表演团吗？那没问题了，祝你们在帝都过得愉快，不过可别忘了进城门时还要补交一笔教会的什一税哦。 掂了掂沉甸甸的银币，那位为首城卫军头领的声音顿时和善起来。 即便被脸庞被全罩盔遮着，但修依相信对方此刻定然正在为这笔丰厚的外快而喜笑颜开。 搞定了这些码头上的都城卫士，诗人回到甲板招呼同伴们加紧时间下船，以免夜长梦多。 可以看得出来，船上的侏儒们对吟游诗人的离别都有些伤感，毕竟，在海上的这些日子，他们已经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哎呀，瞧我的记性，修依俏皮的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然后从怀里拿出一袋第纳尔放到侬尼手上。 “小伙计，这是你们冒着生命危险一路护送我们应得的报酬。” 侬尼哭丧着脸接过钱袋，他悲伤的对诗人说道：“修依先生，以后欢迎你常来恰布里山脉做客，你永远都是我的好朋友。” “呵呵，那当然了，我以后一定会过来看望你们的。”修依微笑着拍了拍侬尼的大帽子。 站在故乡的码头上，诗人最后回头张望了一眼逐渐远去的螺母号上的侏儒们，侬尼船长此时正站在船尾挥舞着他那顶巨大的宽甸帽向自己道别。 “放心吧，小伙计，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重逢，修依.法兰尔说到做到。” 他喃喃自语，但音量却隐藏在码头边无数嘈杂的响声当中，没有被身边的任何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