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黑珠
王礼的家，极为宽敞，里面的装饰，家具摆设，一如他本人，内敛而简约，这是一栋小型别墅。 凤仪园，背靠有名景点玉带山，地处郊区，离城市三公里，空气清新，环境幽静，价值不菲。王礼毕业后第二年，便买下了这里。 鸟鸣山幽，很适合喜欢安静的他，唯一让他不满意的是，这里住的大多是富足之人，有很多只是买下偶尔来度假散心所用。所以，王礼的家人，并不喜欢这里，太安静了，没人聊天说话。就是他meimei，那么文静的一个女孩子，也甚少来他这里。 不过也没有办法，他才毕业工作不过两年多，运气使然，让他赚了不少钱，但如今也还不足以让他随意挥霍，所以想另买一处给爷爷奶奶也要再等一段时间。这是必须的，因为他太年轻了，出身也只是普通，就算他有不俗的能力，如今在公司里得到上层的赏识，已经惹了不少人眼红嫉妒。 物极必反，王礼有热血，却知晓进退，所以从半年前，他就一直处于低调状态，公司的决策他也只是附议，或委婉推脱，准备韬光养晦。 外面传来一声低沉的车笛，王礼在门旁的立镜前微微整理了一下衣领，这是习惯，衣着整齐，是对别人的一种基本的尊重。 红顶黑墙的独栋别墅，是西班牙风格融入华夏山水元素，别具一格，院落铁门外，一辆宝蓝色名爵MG6，不算名贵，却带着纯正英伦风格的典雅，又不失年轻人该有的激情。很适合如今王礼的能力与财力，不上不下，小余之家。 “王总，请上车。” 车子边，一个身材健硕，留着短短络腮胡的中年男子，穿着西装，恭敬地伸手做引。 “陈叔叔，你又来了，要不今天让我开？” 王礼见这位中年男子，一副富家公子专用司机的模样，就有些好笑。 这个人，是王礼村里的一个邻居，叫陈刚，为人直爽，年轻时好勇斗狠，如今人到中年，娶妻生子，性子也就变得稳重。之所以来当王礼的司机，倒不是王礼摆什么架子，或者装十三。是他实在不宜驾车，自从他毕业后，不到两年的时间，独自驾车，便出了五次车祸，其中有一次右腿骨折，住院住了好久，要不是他及时托人一番打点，公司那群红眼狼，早就趁机把他撵出公司了。 也不知该说他衰，还是命大，五次车祸，次次有惊无险。而且每次都是在他独自驾车的时候，坐别人车得时候，就不会有事，很怪异。这让他家里的爷爷奶奶很担心，有些迷信的奶奶为他求了不少平安符，还让他回特地家祭拜了一次列祖列宗，以求保佑。他爷爷更是严令他今生不许再驾车，给了他一个黑色珠子，说是祖传宝贝，让他天天挂在脖子上。 而邻居的陈家，正好下岗，为工作发愁。在王礼回家祭拜祖先的时候，陈刚刚好在场，这厮也是不怕邪的人，听说了王礼的事，两人一拍即合，也省了王礼去找司机。 “哈哈，你小子命硬，不怕死，我可要留着养老婆孩子呢。” 王礼上了车，坐在后座。陈刚有二十年的驾龄，开车平稳，这也是老爷子放心的原因。当然，王礼开车也安安稳稳，只能说他倒霉吧。虽然他很想自己开，也不可能一辈子不开车，但是他奶奶去找了一个说是很准的算命先生，替他算了一下，说他三年内，不可亲自开车，否则必有灾祸。出了这样邪门的事，宁信其有，三年就三年，王礼也不在意。 陈刚是看着王礼长大的，不过他为人乐观直爽，也不在乎什么辈分，和王礼处得很好，如同平辈。虽然也时常抱怨生活不如意，说什么羡慕嫉妒王礼的话，却是如同一个大哥哥一样。村里人淳朴，小富即安，给王礼当司机，虽然王礼给的薪水不算太高，但却没那么累。王礼除了必要的应酬外，大多时间都是和项雷等朋友聚聚，要不就是在家宅着。最重要的是，王礼待人温和，没有傲气，不会像那些个老板一样，一张臭脸，看了就恶心。 “王礼，今天是同学聚会？” 陈刚瞄了一眼坐在后座，一手托着下巴的王礼，问道。 “嗯，大学同学聚。”王礼看了一眼后视镜，觉得陈刚脸色有异，又问：“怎么了陈叔？晚上有事的话，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王礼以为他晚上有急事，聚会之后，不能来接自己，所以有些不好意思。 “不，不，不是。” 陈刚急忙摇头，吞吞吐吐，最后吐出一句：“王礼呀，那个，你同学里是不是有中意的姑娘？” 王礼一愣，旋即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肯定又是哪个无聊的老太让陈刚介绍姑娘给他了，相亲啊，他王礼生在这个时代，又才二十五岁，怎么可能去呢？一听就没兴趣，想让他去，只有他爷爷奶奶才有这种能耐，而且去归去，鬼知道他又会搞出什么事儿来。 当下，王礼微微一笑，道：“呵呵，陈叔，又是哪家的媒呀？是不是又被婶婶唠叨了？” “嘿，还不就是这样，这女人就是话唠子，到处说你好，惹得很多老太整天八卦，老爷子威望隆重，她们不敢去，知道我在给你开车，就时不时地有人来托我那个心软又不会说话的女人。” 陈刚看了一眼后视镜，见王礼在微笑，有些尴尬，因为他跟王礼说了很多次媒了，不过王礼都婉言回绝了。 “那陈叔你应下来就是了，跟以前一样，你话到就行了，去不去是我的事，不必要介意。” 王礼出身的村子，不大，也不小，算是个小康之村，安居乐业。王礼父母离异后，便一直是和爷爷奶奶一起，故而王礼一毕业就小有作为，村里人也都知晓，所以这个传说中的“说媒”，就悄悄地降临到了他的身上。他的爷爷是抗战时的小军官，之后做过不少的官职，为人刚正沉厚，甚少管事，但村里人都极为敬重，所以一般极少有人敢去随便介绍女孩。但自从陈刚当了王礼的司机之后，这些整天闲来无所事事的老婆子、大妈子，心思就开始动起来了。陈刚以前是个急脾气，虽然如今沉稳了下来，但是被烦多了，也就急了，吼了那些个老太太一下就让她们闭嘴了。不过这些七嘴八舌的老妈子，对于这种事得热情是极高的，此路不通，就另走曲径，找上了陈刚的老婆，去吹陈刚的耳边风。于是不胜其烦的陈刚，便接受王礼的建议，以后遇到这种事，不必多说。不管是谁，他只管答应下来，然后随口说给王礼听，王礼右耳进左耳出，轻轻一句个“工作忙，暂时不打算“便打发了。 以前都是这样，陈刚说给王礼听后，就松了一口气，不在理会，但是他今天的神色却有些异常。 “那个，王礼。”陈刚有些支支吾吾。 “陈叔有事直说。”王礼见此收起微笑，脸色沉静，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陈刚罕见地抓了抓头，举动与身上的西装极为不称，眼光躲躲闪闪，有些不敢去看后视镜。王礼虽然性子有些孤僻，但是受到他爷爷的影响，加上近两年职场的拼搏，开始出现了一丝沉厚的威严，这和他清秀干净的相貌不合，却反而散发出一种别样的气质。 “王礼呀，你是我陈刚看着长大的，当年你小子五年级就敢一人去找欺负你meimei的流氓报仇，我就知道你日后不是一般人。现在年轻有为，不是我们这些俗人能比的……” 陈刚说着说着，露出了一丝岁月蹉跎之感。 “陈叔，怎么说起这个了？呵呵，要让爷爷知道，他会打死我的，陈叔有事直说吧，这可不像快人快语的你呀。” 王礼微微一笑，不过心里却已经开始发毛了，感觉极为不好。 “嗨！你瞧我，越活越回去了，那王礼我就直说了。”虽然话是这样说，但陈刚依旧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就是，我小姨子有一个女儿，刚毕业一年，虽然没有你那么有能力，也是个本科生，现在在一家银行工作，我自小看着她长大的，小女生虽然偶尔耍点小脾气，人却极好，心地善良，很孝顺，每次回来都记得给我买礼物什么的。长得也不错，就像你们年轻人现在说的那个什么来着，可爱！对，乖巧可爱……” 陈刚还未说完，王礼黑幽幽的眼珠便微不可查地翻了翻，顿时觉得有些头大了。以前那些托陈刚的人，虽说和陈刚有些关系，却不是很亲，陈刚也不在意。但是，这次这个，明显和陈刚极亲，好像那个女生王礼还有些印象，从小到大来过陈刚家很多次。 “这下麻烦了。” 王礼心念转动，开始思考对策。此时他只想快点到聚会地点“凤凰城”，并且第一次后悔为什么要买离城区这么远的住宅了。 “怎样？王礼，小雨你还有印象吧？要不你腾出个时间见个面？唉，我也知道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反感这一套，小雨那丫头以前也不喜欢，这次也不知道我那小姨子怎么说的，竟然同意了，害的你婶婶唠叨了我一个星期。不过你也别勉强，我们又不是外人了，不喜欢就作罢。我也知道你是做大事的人，如今还年轻，不怎么在意这些事。” 陈刚看似豁达，眼睛却不时地偷偷瞄向后视镜，观察王礼的神情。 不过，什么也看不出来。王礼目光沉静，脸上似挂着温和的微笑，细看去，却又没有笑，散发出一种内敛的温和，以及淡淡的距离感。让人感觉到他的善意，又让人不敢太过接近。 “我记得，前年过年，她去陈叔家拜年，还去过我们家。” “对，对，哈哈，没想到你记得那丫头。”陈刚见王礼有印象，心中一喜。他是王礼的司机，王礼平时的工作他比较了解，年纪轻轻，就是一家大集团子公司的副总，据说和一个集团高层关系极好，前程似锦。在他们看来，王礼绝对是个好女婿。重要的是，王礼性格沉静和善，孝顺长辈，这是村里人自小看在眼里的，这样的年轻人，那是再好不过了。 “那就这样，我下个月，空余时间不少，可以约个时间聊聊，陈叔，你看怎么样？” 王礼沉吟片刻，知晓不好拒绝，毕竟陈刚还要给他当至少两年多的司机，又是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而且只是单独见面聊聊罢了，也就答应了下来。 只是，在这一瞬间，一个美丽的倩影，在王礼的脑海里闪过。 “好，这再好不过了，那我回去问问小雨那丫头，什么时候你们都有空，年轻人见个面。王礼你也别介意，就当是见一个朋友同学，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们也说不上什么。”陈刚见往里答应，也知道是王礼考虑到他的因素了，心里感激，露出真诚的微笑。 “咦，你不会忘记带那个老爷子给的家传宝贝了吧？老爷子可是说过，你不能脱的，一定要每时每刻带着。” 陈刚近四十岁的人，人情练达，见事情定了，就不能再多说，省得反而惹人反感，忙转移话题。 “怎么会？只是出去的时候，不适合戴在脖子上。” 王礼举起左手，一条细细的银链，绕成三圈，上面挂着一个拇指大的黑色珠子，黑幽幽的，圆润光滑，看上去很一般。 “呵呵，也是，现在哪里还有人整天带着这玩意儿，穿个西装什么的，戴这东西也不合适。不过，我可是听说，这东西，你祖爷爷的时候就有了，都不知道传了多少代了。老爷子给你，却不给你那些堂兄堂弟，看来以后你是要守家的了。” “爷爷是怕我出事，给我当护身符而已。再说我家又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名门大家，守家也就是定时祭拜先祖，谁做都一样的。” 王礼抬着左手，夕阳透过车窗，照进来，黑幽幽的珠子，光滑的表面反射出朦胧的彩光，在外人看来，这东西，只是个大一点的黑珍珠罢了。 然而，在王礼的眼中，这黑色的珠子里，波涛汹涌，巨浪滔天，黑色的水雾弥漫，珠子中央，一座城池沉浮。 这城池，气势巍峨，似壁立千仞，如用黑色玄冰筑成，城墙厚重高耸，城内宫殿重重，大气磅礴。久久注视，就会让人生出身临城下，洪涛弥天的震撼。 此城，如同水神宫殿，高不可攀，悬于水天之上，冰寒雄浑。 可惜，这一切，只有王礼一人能够看到罢了，哦，不！还有他爷爷可以看到，这或许也是他爷爷将珠子传给他的原因。因为他的其他兄弟姐妹，包括他的亲meimei，也看不见。王礼也曾经看过去给好朋友项雷等人看，在他们的眼里，这就是一个黑不溜秋的珍珠，跟王礼看到得，完全不同。 轻轻握住珠子，王礼闭上眼睛，耳边渐渐传来阵阵涛声，起始如同隔山听海，哗哗声隐隐约约。随后浪涛声不断变大，如万马奔腾，如海啸临身，如天河倒泻，席卷天地。开始王礼极不适合，但是慢慢地，心情烦躁之时，握住这颗黑珠，在那似是水神怒吼的巨大声浪里，王礼却能品出一丝别样的宁静。像是山间清流，松根溪水，井底鱼游，如同水润万物而无声，能让他心静神宁。 这是一个不平凡的珠子，王礼找过很多珠宝专家，甚至是地质学者，也都一致鉴定，这只是一个黑玉珠子，并无特别之处。多次之后，王礼也就不再理它，这黑珠是他的传家宝，自然不会有什么害处，他爷爷带了一辈子，如今八十多岁依旧健步如飞。至于好处，王礼也没听说他家出现过什么奇人异士，所以也没什么好处。 喧嚣的城区里，王礼聆听涛声，闭目养神，不多时，车子便走上一条宽广的大街，停在了一家餐厅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