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份子钱

    蓬州知州李忆田，原籍福建莆田人（古代异地任职），崇祯十年进士，两年前被吏部派为蓬州知州，现在正一门心思离开这是非之地。

    拜见之后，罗佳潭偷偷将一张百余两的银票塞给知州大人之后，对方乐呵呵的笑了笑，挖苦道：“杨汝贞杨秀才，本官没有记错的话你可是本州贡生。

    你现在还年轻，只要寒窗苦读数年将来也可中得举人进士什么的，到那时什么都有了，怎么现在动了心思做这保长呢？”

    杨麟感到满脸热辣辣的，拱手道：“回大人，学生虽然想一门心思苦读圣贤之书，如此待到将来中得举人进士造福一方百姓。

    但学兄知道现在李自成、张献忠两大巨寇将中原搅得天翻地覆，而川北更有姚黄土暴子强占州县，掳掠民众，学生不才，只不过想保护乡亲而已。”

    李保田身体前倾，笑道：“仅此而已？”

    感到内心一阵惊慌，杨麟笑道：“开门柴米油盐酱，大人明鉴，学生出身贫寒，只是想不那么贫困而已。”

    两人对视一笑，用手勾了勾让对方走到案几前面，李忆田说道:“你是州里贡生，但那个集市的保长那个不是一方豪绅，你可不能坏了规矩。

    罗家堡可是方圆几十里唯一的集市，可是一个活生生聚宝盆。

    你管理着罗家堡就是替官府管理一个聚宝盆，从今往后份子钱一文不能少。”

    旁边罗佳潭拱手道：“回州尊大人，小的给汝贞说了，这些事情他省得。

    每年将孝敬大人两百两，三班弟兄六房各房管事两百银子的份子钱。”

    李忆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还有税赋，现在民间一些刁民抗捐抗税，很多地方都收不上，到时候也不要少了地方各种摊派。”

    罗佳潭拱手道：“会州尊大人，来的时候我也与汝贞说过，我们准备重整里兵，到时候看那个敢带头作乱？”

    李忆田笑了笑道：“千里为官只为财，汝贞啊，虽然每年要交这样多份子钱，但只要管理得好一年下来你也会余下不少啊。

    你看看这罗老爷做了几年保长，现在不是腰缠万贯富甲一方啊。

    你现在年纪轻轻只要潜心苦读，将来中得举人进士什么的，进可以入阁拜相后世留名，退也可以为官一方做一个富家翁啊。”

    杨麟面色微红，连连点头称是。

    在州城呆了两天，前前后后花了百两银子，有送礼的，有请客的，如此才拿到官府的书札。

    仔细辨认着书札上的文字，最不适应的还不是复杂的繁体字，而是书札上根本没有标点符号，需要自己断句。

    古代私塾老师除了教育学生识文断字之外，最主要的就是如何断句，同样一段话断句不同意思完全大相径庭。

    看着没有标点符号的书札非常不习惯，需先默读数遍尝试断句，然后才能搞懂其中意思。

    而众人不知，看杨麟看得如此认真，有的面露鄙夷。

    大家是因为科举无望才出来做小吏的，这个秀才年纪轻轻的若潜心苦读要不了几年中举中进士也不是不可能。

    自从遭遇土暴子之后，罗佳潭一门心思想搬到州城居住，现在正安排家丁打扫昔日做户房主事留下来的房子，杨麟则带着杨威杨成两人回罗家堡。

    最初杨麟还颇有兴致暗地里进行一番考察，前世很多大学问家不是推崇老毛的寻乌调查报告啊，现在穿越之后也可以实地调查调查。

    这四钏虽然号称是天府之国，但除了CD平原之外，自遂宁以北多是丘陵，丘陵密布，平地不多，适合耕种的耕地不多。

    由于红薯、玉米等高产耐旱作物还没有引进，再加上地方人烟稀少土地较多，村民利用丰沛的水源在各个沟脚开发很多水田，而在山坡山腰大多数平地则开发成旱地与少量高产的水田。

    与上世纪末期相比人员稀少很多，乡间住户最多赶得上城镇化之后的农村，常常走两三里路才遇到一个大院落里面住着七八户人家。

    房屋多为青瓦房，大概有四五间房间，差的也有一些茅草屋，大多数是穷苦佃户人家。

    如此走了四五十里，杨麟感到脚痛，一看居然有几个水泡。

    与普通乡下人不同，杨麟可是穿着青鞋（一种布鞋，鞋底有涂桐油防水），想不到还是起泡，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特别难受。

    从路边人家要了一根长针，挤掉脚泡之后，感到双脚发麻特别疼痛，杨威杨成一左一右的扶着，走得特别缓慢。

    看了看自己脚下软绵绵青鞋再看看两人简陋的草鞋，杨麟笑道：“三哥，七弟（家族中排行，在农村常常以家族排行来称呼），一起走了这样多山路，怎么你们脚不起泡呢？”

    杨成取笑道：“四哥，我们不像你，我们是天生贱命，常年下地干活，农闲的时候到深山老林里面打猎，早已经养得脚板厚实，那像你这样娇生惯养的，走这样一点路就长水泡了。”

    杨麟尴尬的笑了笑，什么叫娇生惯养，前世的时候也爬过高山，走过远路，但很少脚板长泡，现在穿越没有几天脚板起泡，主要是因为鞋子问题吧。

    脚板起泡一瘸一拐的，走路特别难受，本来半天的路程足足走到天黑时分才回到家里面。

    第二天杨麟一早赶到集市，刘掌柜一行人早已经迎立在路口，大家纷纷抱拳道贺。

    程咬金曾说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在古代施行乡绅共治，朝廷最多派出知县等官员县城事务，或者到乡下征收钱粮征发劳役，地方事务多由地方乡绅襄助。

    这罗家堡除了每年向县老爷、衙门三班六房缴纳份子钱之外，集市大小事务都归保长管理，可以说是一个土皇帝。

    这罗家堡是方圆三十里唯一的一个集市，集市里面住着二三十户人家，有十多家工匠，十多茶楼饭店杂货铺粮店什么的，其他的则是农户（其实那些工匠、茶楼饭店杂货铺粮店老板也有一些农田需要下地干活的）。

    除了集市上工匠店铺之外，方圆二三十里乡下也有二十户商家。

    即便按照朱元璋所订三等九则原则，下等商铺一年缴纳1-3两纹银，中等商号4-8两纹银，上等商号则在十两银子以上。

    除了店铺管理费之外，大头是赶场收费，只要拿到集市上贩卖，无论什么东西只要价值超过1钱银子的，买卖完成后都要抽水三五厘，作为场地收费。

    这还只是日常费用，对大宗货物抽水更多：

    牛市耕牛抽水1钱银子

    崽猪1分银子

    屠宰肥猪一头5分银子

    （老毛的寻乌调查报告，当时每头牛4钱银子。从明末到20世纪三十年代，通货膨胀达到4倍左右。）。

    管理这样大一个集市，如同管理一个巨大聚宝盆一样，只要开市每天都有钱财源源不断的进账。

    这还只是日常公务，除此之外每年夏粮秋粮田赋丁赋什么的由县里面征收，但各房主事三班衙役人生地不熟，强龙难压地头蛇，这一切也需要保长的出面，如此避免在征收过程中出什么茬子。

    除了征收捐款，还有保卫集市的里兵。

    在古代朝廷最多派出知县、县丞等地方官员统御一方，而在下面则施行官绅共治，各地乡绅都有训练壮丁，充作里兵，保护地方。

    四钏偏安一隅，在明朝末年也不得安宁，先是永宁土司奢崇明与贵州土司安邦彦趁辽东鞑子崛起之机于天启年间作乱云贵川边间，其后陕北流寇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诸人都曾多次深入四钏腹地妄图如三国刘备之事，为了保卫地方安宁，各地乡绅更是训练地方里兵以保境安民。

    现在各个集市也有自己里兵，从各个里甲抽选壮丁日常练，若遇到什么强盗什么的也可以摇旗呐喊，驱散盗贼。（利玛窦曾有记载）

    罗佳潭这次主动让贤就是因为年老体衰根本没有法子对付周围的土暴子，而杨麟则完全不一样，况且历史上也有很多成功例子。

    保长没有朝廷正式官职但在地方就是土皇帝，说一不二，只要双脚抖一抖整个地方就不得安宁。

    民国奉系军阀头子张作霖就是马匪出身，最初照看着二十余个村子，最后几近发展成为中国最大的军阀之一。

    杨麟秀才出身，这次营救罗公子更是智勇双全，现在初次保长，难怪酒楼刘掌柜与大家共同置办一席庆祝。

    乡里有头有脸的，附近各里里长族长大地主中地主等地方头面人物济济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