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入城(一)
白衣死士一窝蜂的冲上山顶,山顶是个不大的圆台,拴着百余匹马。死士们一刀砍断缰绳,翻身上马四散奔逃。王翰挥舞着宝剑,大声呼喝着命令部下追赶。死士们在前面逃,汉军在后面追赶,不时有人落马被追来的马匹踏成rou泥。惨叫声,呼喝声,咚咚的马蹄声,人的身躯中箭的噗噗声混成一团,夹杂着高原上一滩滩的鲜血,给初入行伍的王氏子弟们上了生动的一课。 毕竟是常年打熬筋骨的武者,在经历了鲜血的洗礼后,这些人很快适应了战场的节奏。他们冲杀在前,挥舞着手中的宝剑收割着一条条生命,此时此刻他们的表现已经像一个十足的老兵了。虽然略有些生涩,骨子里大族子弟的高傲却已经被激发出来,十几个王氏子弟砍了五六十颗首级,比起一般的士卒,他们的表现可圈可点。 看着眼前的战争场面,王晋心中很是欣慰,无论如何,上任第一仗打胜了!虽然伤亡惨重些,毕竟是胜了。王晋双腿一夹马腹,向九原城东门疾驰而去,毕竟入城是最紧要的。 九原城是双城结构,大致是两个正方形由南向北错层拼接而成,只是下面的正方形向东偏了一半。北城归五原县管辖,南城归九原县管辖,五原太守府坐落在南城的正中。 九原城是战国七雄之一的燕国所建,原本只是一个屯兵要塞,经过赵武灵王、始皇帝、汉武帝三次扩建已经成为了周长两千余步的大城。 这个双城布局还是带来了一些麻烦,这座城该如何称呼呢?九原城还是五原城? 在本朝军方的文牍中,这个城市的名称是五原要塞,并州百姓却约定俗成地称之为九原城,北方的鲜卑、乌恒、匈奴等少数民族也习惯地称之为九原城,毕竟九原是自战国以来对这片土地的习惯称呼。那么,我们就称之为九原城吧。 大汉四百郡国中,五原郡属于边郡,户七千,口四万,领有十县,自西向东是西安阳、成宜、宜梁、五原、九原、河阴、临沃、文国、曼柏。并州九郡,人口百万,除了太原郡人口三十万,上党郡人口十八万,是数一数二的上郡,其余七郡都是这等口不过数万,户不过一万的下郡。 九原城的城墙只有五丈高,但是胜在阔大,有四丈厚,城墙上可四马并行。有东南西北四门,每门有望楼一座,没有瓮城。城池四周挖有护城河,宽二丈深二丈,现在都冻得结结实实。护城河距离城墙两丈左右,一座吊桥隔绝内外。 王晋策马来到吊桥下,徐徐勒住战马。身后的管家王福,当然也是未来的府令,连忙纵马上前喊话。“城墙上是哪位当值?新任五原太守王晋王使君驾到,还不快快出城迎接?”城墙上人影瞳瞳,立刻是一阵sao动。片刻后,一个瘦高个探出头来。“某左曲右屯都伯张灿,你说是新任五原太守,有何凭据?鲜卑寇边,怎见得不是jian细?”听得此言,王福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把一个簇新的使君拒之门外,还如此恶言恶语,真是反了天了! 王晋是王氏远支,早年艰辛,入仕后治家甚严,王福幼年就是王晋的书童,也颇见了一些世面。当下深吸一口气,缓缓喝道:“张都伯,两千石的太守,难道还有人敢假冒?不怕族诛么?”王晋在旁也听得心头火起,正要发怒,然而终于忍住了。他一挥手:“取节、符、传来!” 从人顷刻取到,王晋接在手里,一一向城上展示。“此节,竹制,长八尺,毛三重,乃两千石之节。此符,铜制伏虎状,为太守调兵之物。此传,以木为之,长五寸,以木覆之,木上封以御史印章,为通关凭据。”王晋缓缓将符、节、传收起,冷冷一笑。“不知张都伯还需要什么凭据来证明我是新任五原太守?尚书台只发了这三样信物。” 张灿听得满头大汗,心知把新任太守得罪惨了,但是现官不如现管,顶头上司的命令他不得不听。他左右为难急的团团转。看他这般模样,王晋心知其中必有蹊跷。“张都伯,城内何人官位最高,叫他出来说话!”张灿一听心头大喜,连忙躬身叉手。“使君见谅则个,左曲军侯吕凯严令不得放任何人入城。目前城中以长史黄崇为尊,军官是左曲军侯吕凯为首,属下立刻前去禀报!” 听他如此措置,王晋面色缓和了些。“你且去吧,不过要快些,护送我的官军正在和鲜卑人厮杀。每迟一刻就会有数十伤亡。” 张灿恭恭敬敬地叉手行礼,转身去了。 九原城东门望楼高有两层,下面用来屯兵和贮备物资器械,第二层视野开阔,布置得军帐一般,两个人正在凭窗而望。一人矮胖身材,黑面浓须,正是左曲的军侯吕凯,此刻顶盔掼甲,面沉似水。另一人普通士卒打扮,瘦高个,白面微须,四十左右,大冷的天竟然摇着一柄鹅毛扇。 “迟之兄,那些死士已经逃散,再不让王晋进城就没法交代了。家主的吩咐我已经做到了,许给我的好处何时给我?”吕凯侧身面向瘦高个,面有怒色。那迟之兄微微一笑。“凯兄勿急,先看看此物。”说完从怀中掏出几篇竹简递过来。吕凯展开一看,大喜过望。“如此,烦劳家主了!某这就下去开门。” “且慢!”迟之兄摇了摇鹅毛扇,狭长的双目张开,两眼精光四射。“凯兄,再有半年令郎的游历就要结束,然后是举孝廉或者州郡辟除,至于得个什么官位,就看凯兄的表现了。”吕凯双目大开,好似要冒出火来。“迟之兄这是何意?某自幼年起就隐身吕家,为家族贡献了一生,至今孑然一身,为的就是这个儿子。家主但有吩咐,自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迟之兄微微一笑:“凯兄勿恼,令弟前日已选得县令,半月后就赴任。加上令郎,家族对你算得上恩高义厚了。只是这王晋的死活关系甚大,万万不可让他活着赴任。”吕凯双手一摊:“他已在城下,我没有任何理由不让他进城。”迟之兄哈哈大笑:“凯兄,附耳过来。” 两人嘀咕了几句,吕凯满脸疑惑。“此计倒是可行?谁来动手?”“某带得数十死士,无须凯兄动手,万一失手绝不会牵扯到凯兄。”吕凯面皮青紫,以手扶额如是者三。突然他双掌互击,低声吼道:“直娘贼,就****这一遭儿!”“这就对了嘛,王晋一死,什么都好说,多大的事儿!” 咚咚咚,一阵脚步声响起,有人缘梯而上,迟之兄一叉手,悄然消失了。张灿的身影出现在二楼。“军侯,新任太守王晋正在城下,已经出示了节、符、传,请军侯示下,这城门开还是不开?”“走,看看去。”吕凯大步流星下楼去了。
王晋在城下正等得焦急,王翰带着中曲早没了影踪,章霖派来的鸿翎信使却带来了好消息。吕布军已经大败鲜卑,正在清点战果,两柱香后即可到达。章霖提醒王晋,他和吕布都认为此次遇伏迷雾重重,还是要小心些和军队一起入城。 王晋抬头看看天,已是正午时分,风停了,太阳从厚厚的云层中探出头来,洒下一片阳光,照在人身上有一丝暖意。回想起这半天的遭遇,王晋不仅连呼侥幸,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逃过了伏杀。背后的主谋又是谁?设计出如此精巧的连环局,还动用了鲜卑人,为了一个两千石的官员值得吗?王晋摇摇头,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大家一起入城吧。王晋不知道,就因为这个念头,他又逃过了一次伏杀! 城头上一阵sao动,一个人探出头来,仔细向下张望,周围的人众星捧月一般将他紧紧护住。“王使君请了,属下是左曲军侯吕凯,迎接来迟万望恕罪!”吕凯满面含笑,向城下一叉手。“属下这就开城门,恭迎使君入城!”王晋脸色不变,略一拱手:“不急不急,吕军侯且去。” 吱吱吱,一阵响动,两扇布满铜钉,遍蒙铁皮的城门缓缓开了。吕凯在城头一拱手:“城门已开,请使君入城!”经过这一路的波折,王晋早就学乖了,万事都要先问个为什么。这吕凯口口声声恭迎自己入城,却站在城头上,下属迎接上官是这个礼数吗?要知道本朝的太守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是不折不扣的千里候。对待顶头上司这是典型的轻慢,王晋越发拿定主意了,一定要和军队一起进城! 王晋面带微笑,笑容无比亲切。“吕军侯请了,护送我的官军还在和鲜卑人一起厮杀,吕军侯何不率队出城接应一下?”吕凯一听,楞了。王晋的要求合情合理,他没法拒绝。“张灿,你率队出城看看。” 看着五十人的队伍出城向东,王晋的暗暗冷笑,无论如何,这个吕凯是不能再用了。是调是免,到时候再说。 东方尘土飞扬,那面赤旗出现在两山之间。一马当先的还是那个风流倜傥、永远隆重出场的吕布吕奉先。他身后是浑身沾满鲜血的部下,每个人脸上身上都脏兮兮的,沾满了尘土、鲜血和脑浆,就连马身上都是一般颜色,马颈下累累垂垂系着几颗首级。章霖、高顺、侯成簇拥在吕布左右,满脸的喜悦。身后是千多匹骏马,马上驮满了物资。 吕布来到进前,向王晋深施一礼:“使君,幸不辱命,斩首八百七十六级,俘虏三十八人,其中千户长两名,缴获无数。”王晋大喜,上任第一天就如此大捷,奉先真是我的福将!“奉先,你立了大功,放心这功劳跑不了!甚好,我心甚慰!先入城再说!” 前面是十八个护卫,再后面是王晋,然后是吕布诸将,最后是凯旋而归的汉军,众人雄赳赳气昂昂,缓缓向城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