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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玉空归魂

    楔子——玉空归魂

    普通人家里那些稍微上了点年纪的老人家,都爱信些鬼神之说,平日里言行也甚是小心,生怕得罪了哪路神灵妖魔。凡是大一点的节日,那便更是规矩,香火牌位一样不落的全部供起,还要晨起三炷香、早晚一扣头地行些大礼才能安心。

    而年纪稍小的年轻人大都不信这些。也许是基于对这些繁琐习俗的厌倦,也有可能是因为,在当下这种过了今天不知有没有明天的乱世里,求佛求菩萨保佑都不曾奏效。战乱依旧,老天没有半点开眼的意思。既然求其保佑无用,那还信他作甚?

    这种事情的最终结果证明——老人的话往往更可靠。

    这世上确实有神神鬼鬼的东西存在,至少我便是其中一个。

    一百八十三年前,玉空山的一位隐世仙者将昏迷中的我救醒,从此世上便多了一个说人不人,说鬼不鬼,又非仙非妖的怪物。那位仙者,便是我的师父道云。我以他的模样推想,他一定专修于仙术,得仙法真谛时已年过不惑,于是容颜便定格在了那个阶段,至今,他老人家已有五百岁的仙龄了。

    道云师父九十五岁时定居于玉空山,当时天下尚以六合纪年,是六合598年,自那时起,便常有知情人前来拜师。起初师父并不收徒。只是后来迫于一个人实在无聊,且吃穿用度没有细软也不好,这样撑了七十二年后,在六合670年带回了他的第一个大弟子,也就是我的大师兄莫商,然后又是其他弟子,而我,是道云师父的第一位女弟子。

    玉空山分为五地,一为主山,正殿玉空阁便在此,多数弟子的居住之地也在主山;二是后山,玉空山弟子多在此修习仙法;三是北山,师父的闭关之处,平常弟子不敢涉足;再便是南山,是师父规定的试炼之地;最后才是通了俗世的西山。

    当年道云师父将被人封印了记忆的我救醒,便收我为徒,教了我一些仙术护身,还兼授了些作文乐理之类。我的脑子还算灵光,学得极快。在玉空山一待一百八十三年,加之我没有记忆的那一百一十三年,我已经二百九十六岁了。

    虽然至今我也不知道,当初的我的记忆究竟是被谁、又是为什么封印的,但我还活着,并且永远拥有十七岁容颜的这个事实,全是归功于一粒叫做‘归魂’的丹药。

    相传这种丹药是凝集了百妖的上乘內华制成。妖的內华,即为其道行的精华,以此入药炼成的丹药,一旦服食,便可有锁魂凝魄、增千年之道行且长生永驻之效。这‘归魂’,在世的只有三颗,我十分荣幸的成为了其中一个服用者。

    没有用千辛万苦的修行便白白得到一千年的道行,而且还能长生不老,我对此曾十分沾沾自喜。而道云师父却兜头给我一瓢冷水,他说:“你以为服了‘归魂’是捡了大便宜?服了‘归魂’,你便成了六界异物,若哪天六界出了什么乱子,你会是第一个被杀的。”我对此的回答是:“‘归魂’凝妖之內华而成,服用者当然会成为妖,怎会是六界异物?”道云师父凝眉看着我:“那你说说,你算是什么妖?”我便不假思索的回答:“人妖。”“……”

    话说回来,虽然‘归魂’的法力无话可说,但究竟有什么副作用还尚未明确,没准它的副作用也会很多。

    比如刚刚服食‘归魂’的前五十年,我的嘴里总是弥漫着一股大葱的味道。这直接导致了作为大师姐的我连玉空山具体有多少弟子都不知道。来玉空山一百八十三年,我也只是熟识了大师兄莫商和师妹曲晞瑶。

    起初我想,这‘归魂’药理奇特,副作用如此,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后来师父在某次交谈中对我说:“因‘归魂’实在珍奇,天下无人不妄图得之,所以为掩人耳目,我才将它藏进葱捆中,一定是放的时间太久了,‘归魂’汲了葱的灵气,怪不得见你醒来时印堂发绿……哈哈……”

    这实在令人不知作何感想,但我能长生永驻且拥有不凡的法术已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了,那些细枝末节,我也就不在乎了。再说道云师父总教我一些静心化神的仙法,使我嘴中的味道也逐渐淡化,久之,竟隐隐透出些玉茗花的清香。

    师父说,他之所以把绝世至宝‘归魂’给我,一来是因为得到‘归魂’时,他修成已到,无需再服,二来是,他与我父亲交好,当初师父有难时,父亲曾舍命相救,所以师父赠我一命,也算是报了恩。至于我那被封印的记忆,师父也表示无能为力,因为他委实是不知当初的我究竟经历了什么。忆咒的开解需要的是使封印者的灵咒,而那个为我施封印的人又是无处可寻,如此一来,要寻回之前的记忆,恐怕是有很大困难的。

    卿歌,是我的名字。

    因道云师父见过幼年时的我,所以他知道我的名字。不得不佩服我父母的才情。卿歌一名清雅而不俗,俨然是一个大家闺秀的名字,所以我往往对道云师父“你爹不怎么读书”的提醒忽略不计。

    一般俗人取名,大都覆一些“安”啊、“和”啊什么的,更甚有“莲”、“翠”的。这单字听来是不错的,可想想看,假如你在大街上喊一声“小安。”,然后半个集市的人回头答应你,那该是多么壮观的景象啊!

    可是道云师父又向我解释,我原本名字里的“ge”,是做兄长之意的“哥”。只是后来他觉得“卿哥”二字看起来太像男子,且得是个五大三粗的北方汉子,再说我丢了之前的记忆,此“卿歌”已非彼“卿哥”,便擅作主张为我改成了唱歌的“歌”。

    这倒也不负这个名字,我生了副完美的好嗓子,长得呢,我觉得还不错。不过对于道云师父这总让我幻想破灭的做法,我还是很有异议的。

    来玉空山一百八十三年,当下也正是江侯一百八十三年。就是说,我失忆那年一百一十三岁,正是江侯元年。

    不再以六合纪年,而是以一氏纪年,并非因为当世是统一之朝。相反,当今天下四分五裂,各方王侯自成一国,大小战事不断,兼并战火自道云师父记事起便已燃了百年。而之所以以江侯一氏纪年,是因为一百八十三年前,原本北方默默无闻的江国以迅雷之势雄起,并天下,吞九州,创一朝为江。

    时江国新主江溟更是年少有为,仅二十出头的年轻模样便战得江山,千军在手,指挥若定,军法高超,仿佛这天下与他,只是一个掌间之骰。世人皆言,这江国之主江溟不是一般凡人,是天界派下平等九州的神人。大约会有人觉得这言论太过夸大,但依我来看,这也不是没可能,当下修仙的人实在是多,一个君主若是得了仙法真谛,一下子在龙椅上坐个几百年也是不稀奇的,也许他就是一个像道云师父那般修行极高的仙人也说不定。

    不过一样事物发展到极高之处必然会颓落。盛极必衰,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我十分深刻地认识到这个类似于量变质变的问题,于是我往往会在师兄和师妹怪我菜做得太咸时再往菜里撒一把盐。

    话题回到江国之事上。当年江溟大军以气吞山河之势统一了天下,各方王侯归降的归降,殉国的殉国,逃跑的逃跑,无一国漏网。但江溟才冠冕不及一年,便发生了变数。

    史书载曰:江侯元年四月十二日夜,江瀛帝江溟驾崩于王宫花园,朝内叛臣及旧国党羽一时群起,夺权于前朝,血戮再起,天下重回势分九州之况。各国虽相抗为敌,然犹采‘江侯’纪年,以是感怀瀛帝雄威。

    及其寥寥的几笔,便将这样的神人的一生勾勒完毕,连其死因都无从考证。我曾怨怪这些史官太不称职,道云师父便淡淡地回我:“当今世道纷乱,又有几人敢用心写史?万一哪一笔犯了大忌,是会送命的。如今这史书上有关江溟的记载已经不算少了。”

    这话也是在理,不过江溟之死确然可疑。年纪轻轻的,怎么会突然薨了?莫非有什么难缠的顽疾?可据说这江溟常亲征带兵,听起来不像有疾病的样子。对于这事,坊间也有不同的说法,可见天下之人对这寿短之君倒是极为在意,毕竟他是百代一来唯一平定过天下的人,虽时短,却也是难能可贵了。

    我并非有意打探江溟的消息,只是自打上了玉空山,一百八十三年来下山的次数连指头都不用屈便能数得过来。即便是师父开了金口同意我下山,也得一路跟着师父,戴好面具,不许与人交谈,不得擅自行动。

    有这些让人不舒服的规矩,我在山上待得快要发了霉,不能不找些乐子来消遣。乱世里那些千回百转的情爱故事我看得厌了,无非是些被家室、宗族、战乱、生死拆散的人们的故事,初看时还会感叹一番,到后来实在是发掘不到什么新意了。

    于是我便转而关注一般人不愿关心的政事上,自然会了解到江溟这个人。

    刚开始的时候我也奇怪为什么师父唯独给我立了这些规矩。师兄和师妹皆早早修成了仙体,他们却不用守如此怪异的规矩,这实在让我感到不平。

    不过后来我想,师父这样也不无道理。我没有之前的记忆,而且不知道是谁封印了我的记忆,有什么仇家也不记得,万一被人认出来,惹上麻烦怎么办。尽管我仙法已有一定水平,但招来是非也是不好的,更何况道云师父遁世已久,并不愿因我而再审世事。

    只是近些年就不同了,认识我的人大都寿终正寝了,我想我大概可以摆脱那束缚人性的规矩了。但道云师父三年前开始闭关清修,到现在还没出关,他老人家不点头,我可不敢擅自行动。

    基于如此,我也只好日日给自己找些事做,比如唱歌啊、做菜啊什么的。可近来两一向与我要好的莫商和曲晞瑶都不肯为我的菜赏脸了,整天一副宁可饿肚子也不屈于我的样子,让我更加无聊。于是下山的念头就更加如江南梅雨般没完没了,了猫爪儿挠在心上似的蠢蠢欲动。

    遇到他,便是在这样的心绪下。多了些许焦躁,少了些许冷静。

    或许,也正因如此,我才会不知不觉地被他的清冷和沉寂吸引,成为他的信徒。

    预告:

    相遇,是宿命使然,还是早有约定?

    流年已逝,她是否能迎来新的生活?

    丢失的记忆,如何回到宿主的身体中?

    是逃避,还是面对,请关注下一章。

    【楔子—玉空归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