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告别玉空1 受罚
第三章——下山 【1·受罚】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的发生是根本找不到理由和动机的。比如一直到后来的后来，我都没能明白，我为什么会在那个夜晚喜欢上夜一寻。因为他会很认真地听我唱歌？或是，他能轻松地带我离开禁地？又或许都不是，对一个人的心动，其实只要那么一瞬间，而那一瞬间，往往被人们忽略。 就像当时的我，那份隐约的悸动，全都被他那一句“你竟是女鬼”的话所带出的愤怒给掩盖了。 后来的时候，修成人形的晴悠对我说，我那时的表情实在是太独特了，就像被人咬了一口后，想要报复却发现假牙忘带一样纠结又悲愤。脸上的熏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当然是气的！ 就这样气了半天后，我有些疲累地瘫坐在地上，心想师父一定是把我忘了，或许他还会以为我没完成试炼故意躲起来了。总之，今晚被带回去的希望实在太小。于是我在心中叫嚣了一会儿，便饿着肚子愤然睡去了。睡着前一刻，我似乎听到一声叹息缓缓响在耳边，飘荡如烟，细微似彩蝶振翅，不绝如空谷传响。 我默默得意了一下——夜一寻，等师姐我睡着，你就无聊地对着西北风过夜吧。 再次醒来时，大脑清明了许多。我睡的时间并不久，依据是我醒来时天还是黑的，而且夜空中云雾散去，露出点点新晨露珠似的繁星，月光也终于能流畅地泻下来，晶莹的月光像不绝的细雨，透亮空明。我不禁感叹——若是方才唱歌时能有这样的意境，那该有多好。 这么想着，我突然发现天上的星星正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向我的右边移动。我刚要起身，却被一双手牢牢的禁锢住，我这才知道，是夜一寻正抱着我御风施法。玉茗清香自他身上传到我的呼吸间，我微微清醒，仰头看向他。他微抿双唇，神情专注而悠闲，几缕发丝垂在我眼前，像几分长长的梦境。 见我醒来，他缓缓停下步子，低头看着我：“醒了？”我点了点头，看着窝在我怀里的晴悠，突然不想从他怀里出来了，于是我借着残存的睡意眯了眯眼。 “我们这是出来了？”突然想起什么，我抬起头问道。他许是见我没有下来的意思，便重新御法前行，并淡淡回了我一句：“嗯，出来了，你睡在林子里会着凉。” 他这句话说得很轻很轻，像墨滴落在清水中，蔓延出长长的游丝。很久很久以后，当我再次回想起这个夜晚，总会十分笃定地认为——就是这样陌生却让我不愿挣脱的怀抱，和那一句轻飘飘的关怀，让我甘愿在心上烙出他的名字。 我煞有介事地拍了拍心口：“你胆子真大，可你不怕死，干嘛拉上我和晴悠啊？我宁可伤寒，也不要冒死闯出禁地。”夜一寻睨了我一眼：“那不然，我再把师姐送回去？”我伸出手擦汗似的抚了抚他的额角，讨好道：“你这样辛苦，我怎么好意思让你再跑一趟呢？”夜一寻淡淡一笑，没有答话。 “你放我下来吧，总感觉被师弟抱着走，很奇怪。”恢复清醒后，我晃了晃身子作势要翻身下来，却感到后背和腿弯的双臂一紧：“别动。”夜一寻微微皱眉，继而勾了勾唇角，“师姐，我在施法，你若是摔下去，我可不能保证你没事。放师姐下来事小，若是耽误了回主山的时间，可就不好了。”我愣了片刻，抬头叫道：“你在暗示我，我走得慢？” 夜一寻笑出声：“我可没说。”我叹了口气，没再计较他的话，而是偏头问道：“夜一寻，你是怎么带我出来的？是不是历经千辛万苦，遭遇了无数妖魔鬼怪？唉，你怎么也不叫醒我，好歹我也是可以帮你的。” “我记得来时的路。”他淡淡打断我，不带任何情绪地说，“所以没有什么困难就出来了。”我揉了揉耳朵，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是你在做梦还是我在做梦？我怎么感觉晕晕的？”夜一寻停在一棵树上，微微低头看了我半晌，笑道：“也许你我都在梦中。” 我依旧不敢相信，像模像样地推理道：“那林子没有路，林子里又没有什么标志性的东西，我完全是乱走的，你能记得来时的路，那你的记性该有多好啊。” 夜一寻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染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记性好？是啊，我的记性确然是好。”他沉眸，“比如我至今还记得，我小时候是如何看着母亲离开的。”他的语气十分平淡，像是在读一本满篇尽是之乎者也的经书。我叹了口气：“太记仇不好，你记些快乐的东西不好吗？干嘛要把那些不好的回忆也一并留着？” 夜一寻盯了我片刻，随即望向前方茫茫的夜色，薄唇微微颤抖，幽幽道：“嗯，所以说，记性太好有时也不是一件好事，那些不该记得的，总也忘不掉。” 他眼中暗藏的冰霜微微透出淡蓝的光晕，我突然有那么一丝害怕，害怕他那带着锋利的棱角的冰，既会刺伤他身边的人，也会伤到他自己。 我不知道夜一寻抱着我走了多久。只记得那晚的星空真美，目光所及之处皆渗透着一百八十三年来不曾多见的清明。 于是我总会记得，江侯一百八十三年四月的一个美丽的夜晚，我开始喜欢上一个带着淡淡玉茗花香的怀抱，它的主人，叫做夜一寻。 回到玉空山主山时已是深夜，未过子时，所以试炼还未结束。我本打算提着晴悠躲开打盹的道云师父，却在刚一转身便被夜一寻叫住：“卿歌师姐，你要去哪里？”这一声声音不大，但足以吵醒道云师父。他睁开眼睛看了我们一眼，挑眉淡淡道：“怎么，有胆子回来了？”突然加重语气，“你知不知道全玉空山的弟子都在谣传你们的事？！” 我默默叹了口气，收回刚迈了半步的脚，低下头，将头顶对着师父。我研究过，头越低，被罚的几率越小。虽然这个结论用在道云师父这种‘铁石心肠’的人身上不合适。 “传我们什么？”我的声音闷闷的，心想该不会这么倒霉，让师父知道了我们误闯禁地的事吧。我偷偷扫了夜一寻一眼，他依旧面无表情，完全没有表示出任何情绪，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 道云师父执起茶盏饮了一小口，漫不经心地回我：“传什么？孤男寡女，夜不归山，传你们公然反抗我的压迫，私奔潜逃。” 我顿时感到胸口卡了一口热血，剧烈地咳起来。夜一寻显然也愣了愣，随即一声轻笑，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谁说：“有意思。” 话音才落，便听到远处袅袅地响起子夜的钟声，一波一波，涤荡着无垠的夜色。 道云师父看着我，认真地叫我：“阿卿。”我吸了吸鼻子，没有答话，直接转身向后山走去。道云师父又淡淡提醒我：“三个时辰。” 倒吊三个时辰，可怜了那好不容易开满花的桃树。看来今夜，要睡在树上了。可这又怪不了谁，谁让我没完成失恋呢。然而我没走几步，便听到夜一寻轻缓的脚步声。我停下来看着他：“你干嘛跟来？” 夜一寻笑了笑：“我没完成试炼，自然是陪师姐受罚的。”“什么？！”我惊叫一声，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道云师父，压低声音说：“你的困妖镜呢？你不是完成了吗？”“丢了。”他答得干脆又平淡，没有任何波澜。 “丢了？怎么会丢了？你也太不小心了吧！”我叹了口气，“给我也好过丢了啊……”夜一寻凝眉看了我一会儿，依旧平淡地说：“我也不想，但抱着你施法，那镜子实在碍事，于是便丢了。”“……”这又是在暗示我我的仙法水平太低？ 【本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