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紫衣陈方
鸟儿叽叽喳喳地在树上来回跳动,月露在半梦半醒中忽感一阵凉意袭身,好像有瓢泼大雨砸下来,砸得她脆弱的草身倾在地上,老半天没有直起来。她忽地就转醒了。 天空一片晴朗,草地上却湿漉漉的,怎么看也不像是雾结的露水。溪水里传来哗哗的声响,一道欢天喜地的意识缠过来,让她意识到究竟是谁搞的恶作剧。看着溪里那条活泼的花孔雀,她实在有些无奈,也不知道这孩子这性子怎么生的,委实不像条鱼。 银雾踏着蹄子轻快地奔过来,抖了抖耳朵,蹭了蹭她。她飘出草身,温柔地和它打了个招呼。 小谷一如往昔宁静安详,昨晚梦魇似的所闻所见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对小谷产生不了一丝影响。直至日头渐渐升上高空,月露才觉出一些异样来。照说往常这个时间,谷外早就有凶兽或灵禽出外觅食而发出各色响了,可今天却不见一丝动静,如同小谷一样安静。这安静若是放在小谷倒是平常事,可放在这谷外就让人感觉碜得慌了。那一丝丝寂静沉甸甸压在人心上,让人喘不过气来,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一天时间月露都无法静下心修炼,银雾爹早起就出谷打探情况,山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来了这么多强者,平空让人觉得揣揣不安。两个小家伙似乎也感觉不太好,乖乖地不再闹腾。下午临傍晚时,银雾爹总算回来了,带回的消息也让人心里稍安。那出世的异宝几经折手,死了不知多少强者,也不晓得落在谁家,终于让这场****平息下来,只可怜山中那些被宝物波动吸引追逐去的众兽成了众强者泄愤的工具,小多半都落在那里,不得回了。 从这天夜里,月露就经常看到有修者从天上路过,拖曳着绚烂的光华划向远方,让她微微失神,心有向往。如此几天后,这大山才真正平复下来,小谷近邻的那些凶兽,她却只瞧见到一个回来了,而且还重伤垂死,缓了许多天才捡回一条小命。 生活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谷外的喧闹声也一如往昔。这天,银雾爹娘外出,谷中只有她们三个看守,本来是没所谓的,这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发生了,可偏巧这一天,就有一个外人闯了进来。 时值正午,月露离了草身去潭子里看花孔雀,回来后就看到她那块草坪上立了个人,一个男人,黑亮长发绾起,紫色衣袍映得素净的小空地都是一片淡紫的华丽,他正低头瞧着自己的草身。原本她该高兴的,这么多年终于又见到了一个地地道道的人,可是银雾爹的叮咛和宝物出世那夜的记忆还是让她心怀戒备。她现在的样子要没有银雾爹娘的保护,自保都成问题,更何况和人敌对,所以下意识地就要逃。 那人转过身来,微微一笑,月露便感觉全世界的花都开了一样的华丽,然后她就感觉自己动不了了。他轻微迈了一步,瞬间来到她面前,审视地打量着她,那目光让她感觉自己被生生剥成两瓣一样。 片刻他收回目光,喃喃自语:“还只是初生未久,想不到竟已拟形成功,开了灵智,果然不愧是天地孕生的娇兰花啊。” 月露一愣,听他所说像是知道她的生身来历一样,可她现在不是一棵草吗?什么时候变成花了? 那人似乎是看出她的疑惑,伸出手来,手心端着一颗灰扑扑的石头:“你可知数日前,苍茫外山深处的那场****?” “苍茫外山?” 那人讶然失笑:“此处便是苍茫山,直至魍冥河,都属苍茫外山。你长于此处,不见人踪,自然没人说与你知道了。” 月露模糊的五官上眉头皱了皱,想到了一个问题竟不自觉地问了出来:“我竟能听懂你的话?” 那人闻言一挑唇角,哈哈大笑:“凡灵物开了灵智,说话言语自不是问题,你这丫头太过无知了,难道你开智时竟没知晓这些道理吗?” 月露微窘,她是以灵魂直接投身而成的,哪能有开智这一说?不过这些话又不会对一个陌生人说,何况他非法入侵,还困了自己,可是:“大人自然博识,那为什么还要与小女子为难?” 那人挥了挥手,除掉她身上禁锢:“倒还不算愚笨,你来看看这是何物。”将手上石头直接抛给她。 月露惊讶地看着石头落入怀中,她虽然已化出身形却终究未固化灵魂,只是个虚影而已,平日是碰不到实物的,为什么却能接到这石头?把石头举在眼前,那灰扑扑的颜色竟似水洗了一样缓缓退去,显露出里面碧空般湛蓝无暇的颜色,色泽透亮清奇,细看还有游龙般的气息穿梭萦绕,引得她本能地将意识探了进去。 “嗡——”石头爆出强大的波动,紫衣人挥手布下屏障拦住波动散开,月露却看到那小小的石头里存的竟是如大海般一望无际、浩瀚无边的生机,似是被她触动了正汹涌澎湃地翻起涛天大浪。她心神不宁地退出石头,那熟悉的波动让她险些失态,想起那人的先前说的话,心中一动,答案已浮现出来,却叫她如何也说不话来,只望着他。 那人大袖一挥,盘膝坐在地上,脸上带了些苍白的疲色:“丫头叫什么名字?” 月露抿了抿唇,略有些失神,爸爸mama和轩的音容再次闪过眼前,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飘渺:“有,我名——程月露。”顿了顿,收敛了情绪,“你呢?总不能让我一直都叫你大人吧?” 男人低头抚了抚袍子,唇角绽开一抹笑,漾得眼里满满的温柔:“我名陈方,只因嗜好紫色,有人便戏称我为紫衣陈方,倒叫人传开了。”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容黯淡下来,如同一朵开得正艳的花突然凋谢了一般,“她也总是唤我为紫衣的......我痴长你许多,你便叫我紫衣叔叔吧。你这名字倒也奇怪,竟然带了姓氏,谁与你起的吗?”
月露心中一紧,莫名的心虚:“怎么啦,不能这样起名吗?” 陈方古怪地看她一眼:“你还真不知道啊,莫非连自己生身来历都不知晓吗?”看她摇了摇头更加无语,“你这朵娇兰倒真迷糊。罢了,既然如此,我便说与你听吧。” “上古洪荒时,主宰这片大地的还是上神大能。那时有位卉妍娘娘喜爱种花植草,尤其偏爱兰花,她采了天下所有兰种,合了自己心头血,用苍茫深处的生机之源蓝蕴天心石造了颗天下独一无二的兰,取名娇兰。娘娘每日用神力浇灌,终开出一朵天上地下惟一的娇兰花,那花美丽香馨直达天宫,引动诸神争相来看。却不想,因为天心石的威能竟让这花产生了意识、蕴出魂魄,修出天神真身来。洪荒劫难时,这朵娇兰修成的真神与卉妍娘娘共生死,只在人间留下一颗兰种。日月如梭,苍海桑田,数万年间兰种竟先后二次开花,皆蕴出威能莫大的生命。而每有生命修出真身都会留下一枚兰种,以待后来者。只是每过一次蕴育,兰种中的天心石威能便要消耗些,以致一代不如一代了。那第一代是天神真身,第二代修成天龙真身,第三代修的虽是只单奕鸟,却也天生神通广大。于你应是第四代了吧,修的竟是人身不说,还迷糊到连生身来历都不知晓!” 看了看已经目瞪口呆到几乎痴了的月露,陈方忽觉有些恨铁不成钢:“据传说,娇兰蕴出的生命开智时便继承先辈记忆,化形时名字便随真身应天地生出,以天为父、以地为母,人间的凡名岂能配在他们头上?像你这样,倒真是怪了。” 月露仍处在来历非凡的震憾中,她只是一介凡人,即便是经历过生前变异能者、再生后变草,这样的真像也委实太让人承受不起了。思维乱成了一团麻,结结巴巴地就问道:“为,为什么他们修成的真身都不一样,难道是想修成什么便修成什么吗?” 陈方想了想:“应是如此吧!第一代是伴天神而生,名为妙星君。第二代长在龙族,名为坤龙。第三代由有翼族养大,名为单奕。至于你,这里又不是人族居所,就实在不知为何会修人身了。罢了罢了,其中原由跟我有何干系,况且人为天地骄子,各族莫不以修出人身为荣,你修为人身,虽没有前几代般威能莫大,却也潜力无穷,未必就是祸事。也好、也好。” 你不知道,我知道啊,月露按着还晕乎乎的脑袋,心里嘀咕了一句。拢了半天神志,才平静下来:“那,紫衣……叔叔,这与这颗石头又有什么关系?” 陈方看了她一眼,平静地道:“此石名曰蓝蕴天心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