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书阁 - 言情小说 - 幽宫罪妃在线阅读 - 第五八章 梦相见

第五八章 梦相见

    我从万福楼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申时。也无心再瞎逛了,便随着马车回府。其实今日本就是想出来散散心为主。却不想碰到这样的事情,想来那蔡皓许是每日就在外面盯着,今日可算是瞅着机会了。

    我独自坐在寝殿中失神,他还没有回来。福安几次来问我要不要布晚膳,我皆是摇头。

    丝毫没有胃口,满脑袋回想着蔡皓的话,他跟我说了一件我从来都不曾听闻过的事。

    数年前,长空硕将一个夹在瑶国与呈国之间的小国沅国收服,但未曾归并于呈,而是像诸大国一般臣服于呈国。长空硕驻了重兵在沅,而沅距离瑶国的都城郦阳十分近,于是瑶王日夜忐忑,我父亲亦是多年来寝食难安。

    瑶国已经数次遣使臣赴呈,望呈国能撤走驻军,莫叫边境百姓惶恐不安。可呈王只说兵权在长空硕,撤不撤兵自然由长空硕说的算。于是使臣数次求见长空硕,可是长空硕却说呈国虽驻军在沅国,却未曾叫一兵一卒越过瑶境。瑶国这般惶恐是因自己心怀鬼胎。

    心怀鬼胎,我不明白为什么用这样不堪的词汇说瑶国,问了蔡皓,他并没有告诉我,只是说,我父亲这回叫他来找我,就是想叫我试探长空硕的口风,看看他究竟意欲如何。

    那样庞大的驻军在沅国,又距离郦阳那么近,对瑶国而言始终是个威胁。父亲就是想要我探听长空硕有没有撤兵的意向,若是有,将在何时。父亲甚至希望我能给长空硕吹枕边风,想法子叫他撤兵。

    我原以为父亲是处处为我着想,担心我在这里被jian人所害,现在才知,父亲如此苦苦想要我博得硕王爷的信任,无非是真的想将我变成安插在这里的探子罢了。

    这件事,就如一块乌云郁结在我的心口。黑沉沉地叫人透不过气来。

    我忽然间明白,当初瑶国将自己送来呈国,可并不是要我在这硕王府平平静静地过日子的。可是我,恐怕要辜负瑶王和我父亲的希望了,我做不到。

    探听长空硕的口风,说服长空硕撤军,以及要我涉足于我曾经从来都无兴趣的兵家大事,甚至让长空硕这样专横的人来听我的话,我没有信心,我甚至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寝殿中越来越暗,直至全黑了,我没有吃一点东西,躺在寝榻上心乱如麻。于是命人点安神香置于榻边的案子上,那香烧到一半处,我才渐渐睡意朦胧。

    ……

    后来朦朦胧胧似是被汹涌的江水吵醒的,响彻天际的涛声漫过草地传到我耳边的时候,变成了如同天地的梦呓般迷幻的声音。

    “蔷薇meimei到了我这里来,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突然有人问道,甚是熟悉的声音。

    我一转头,才看见旁边站着个人,低着脑袋俯视着我。

    “赵裳?”我惊地低呼了一声,猛地坐起来。

    “meimei还记得我,”她笑道,低下身子拍了拍我的脸,“也不枉我替你死这一回。”

    “怎么是替我死?”我问。

    “怎么不是替你死,那日若不是我出头替你弹了那曲子,你猜呈王会怎么样,你这双手还能要吗?”她说着便拿起我的手细细端详着。

    “呈王就是执意要杀我们,谁也替不了谁。”我说。

    “那你为何现在还活着?”她问,“还活得这样光鲜?”

    “你不是也活着?”

    “哦,”她似乎恍然般点了一下头道,“可是我没有meimei活得好呢!”

    她说着放下我的手站起来,环抱着自己的身子道:“晋水,好冷啊,冷得人每日里都哆嗦呢。”

    我这才发现她竟然全身都湿淋淋的,猛然想起,她不是被呈王扔到晋水里去了吗?

    想到这里心随之一紧,眼睛不由自主地去看她的耳朵。

    我彻底惊住了,果然那半遮在头发间的伤口,如同被割断的鱼鳍,有血水蜿蜒流淌,如同小蛇般顺着她的颈项钻进衣领中。

    “可我还是得回去,”她说着便转身朝着江边走,幽幽的声音掺杂进江水的浪涛声中源源不断地传来,“我顺着晋水漂了许久,没有找到泾纨,也没有找到先王,真是奇了。”

    “先王已经不在了,你找不见的。你应快些回来,你哥哥还问起你了,你家人都在寻你。”我在她身后说道。

    她却不理我,只是走着念叨着:“奇了,奇了,真是奇了……”

    我还在望着她,却突然不知从哪里蹿出一只硕大的黑犬,一下子将我扑倒压在我的身上,气息萦绕着我的脸颊,还时不时蹭蹭我。

    我吓的乱抓乱挠,冲着赵裳叫道:“哪里的大狗,快帮我打走它!”

    可没挣扎几下就突然感到双手被紧紧按住了,怎么也动弹不得,有一个声音硬邦邦地在我耳边道:“就凭你这句话,便足以把你扔出去喂狗。”

    感觉到有随之罩下来的浓重的酒气,我惊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他的脸。我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好一阵,才猛然想起方才好像是做梦了,最后叫赵裳帮我来打狗来着。

    想起来后,便觉一丝冷汗袭上来。傻傻看着他,支吾着说:“王爷,不是在说你,刚才做梦了。”见他不说话,我顿了顿又道:“真的不是在说你。”

    “梦见了什么,说了这么多怪话。”他问。

    “嗯?”我不晓得自己还说了什么,“梦见了一只硕大的黑犬朝我扑来,我就叫以前的一个姐妹来帮我赶走它。”他没有说话,看上去似是还在等我的下文,我便继续道:“竟然是在江边上,结果就喊了出来。真的不知是王爷回来了。”

    “你说先王,什么先王。”他盯着我,似乎将我心底的所有秘密都一览无遗似的。

    先王?我被他看的越发慌张,满脑子回忆着方才梦中的情景。

    梦里赵裳一直在说找先王什么,许是我说梦话时带出这两个字。

    我将梦中景象以及赵裳当初的遭遇絮絮叨叨地都告知于他,他翻身靠在寝榻上,好像在听,又好像心不在焉地根本没有听。

    说到最后,我心里有些闷,默默道:“这赵裳终究是为了我才死的。大王要我弹晋水,可我从未弹过这支曲子,于是赵裳便替我献曲,曲毕之后,大王不知为何就命人将她抛到晋水中去了,说是将她送给先王。”

    “你瑶国的曲子,你竟不会。”他说。

    “我长在瑶都,那曲子是泾纨的,恰巧那赵裳也是泾纨的女子。”我闷闷地道。

    “瑶国送你来联姻,她既是瑶国人,如何也到这里。”他问。

    “她是被楚国送来的,”我说,见他转过脸看我,于是便将赵裳如何到了楚国,又如何被楚国抓了送来呈国的事一一告知他,又告诉他府上的赵竖就是她的哥哥。

    “这楚王真是胆大包天,”他淡笑道,然后又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既然是楚国送来的,难怪会死了。她即使不替你弹琴,也是一死。你不用自怨自艾。”

    “这是为何?”我惊道。

    “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事。”他反问我,见我不解,便继续说,“瑶国与大呈是盟邦,可你父亲撺掇瑶王又欲与楚国私下结盟。”

    我顿时了然,况且前些时日,王臾也是因为与楚国通密信的事,全家都问罪了。

    我当初还有些疑惑,那些被关在石云宫里的女子都是些亡国的女眷,楚国并没有亡,为何赵裳也会被关在其中,现下想来也不足为怪了。

    “你在石云宫时,可有个姓秦的荆国人。”他忽然问我。

    “姓秦的,有。”我惶惶地点头,“是叫秦昔玮的女子,她跑出了石云宫,后来也被杀了,我们出去找她,瞧见她的头被拴在树上。”

    “她有个哥哥叫秦恒,是荆国的一员大将。”他说,语气听不出来是问我,还是自语。

    “这个我不知,我只听她说,她秦家是荆国的世代忠良。”我说。

    他听了不再说话,我虽奇怪他怎么竟会问起昔玮来,但也没有多口去问,轻推推他道:“王爷,你听过晋水吗,等你日后再出征时,我弹《晋水》给你听,就在帝都瀛邗的城墙上给你弹,到时你能不能听见?”

    他有一阵没说话,沉默了片刻才道:“大军又不是从瀛邗走,前一日大王会给将领们饯行,当天大军是从隋梁城直接走的,你若在瀛邗的城墙上唱,是唱给谁听。”

    我笑起来:“那要在哪里?”

    “在出隋梁城的昌荣道关口。让冼送你去,在弩台上等着。”他说。

    “到时我能不能看清王爷?”我问。

    “为何非要那时看,想看就趁着现在能看清的时候都看仔细了。”他说着低笑了一声,那笑声似有些疲惫,“到时你站在那里,让爷能看见你就行了。”

    我笑起来,用手指比划着说:“到时王爷看见的蔷薇,怕也只有这么小了,哪里看得清。”

    他也扬了扬唇角,虽也是笑的,却有些牵强。

    我心里一凉,试探着问:“王爷,是不是真地要出征。”

    他漫不经心道:“战事,都说不准。”

    我轻轻地坐起来,看着他问:“王爷会打瑶国吗?”

    我这话出口,他并没有立即就回话,却终于抬起眼睛看我,目光明明这样平静,却叫人莫名地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