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少爷也烦心
春姐儿喜事办得风风光光热热闹闹，陈氏作为媒人上了首席，又得青眼又得封包，把她乐得不行。 那天过后，陈氏和大房愈发好了，时不时串串门子送个果蔬什么的，连着柳氏的儿子陈氏也抱得多了，偶尔还抱回来给程小青他们看看。 五六个月大的孩子长得白白胖胖，也会朝人笑，眼睛黑溜溜的可爱得不行，程小青饶有兴致逗着他笑，一只手指伸过去，让他这么不轻不重地握着心都软了。 做了一回媒人，陈氏上了瘾了，心心念念不忘着给人配对。现在她一有空就在村里晃荡，看着个年纪差不多的闺女小子就摸下巴思考，有谁合适配他（她）没有？ 后来陈氏把主意打到了玉姐儿和洋子身上，飞姐儿因为已经有了人家，便不被列入考虑范围之内。她那对象就是姚氏当年说给春姐儿的她娘家的侄子，说起来也就是飞姐儿的表哥。程小青没有见过其人，但她心里不太赞同，近亲结婚容易生残疾宝宝。 许氏在春姐儿身上得了教训，心说女大不中留，婚事不能到了时候才急急忙忙下决定，好人家得趁早找，定了下来就赶紧嫁，否则变数也大。她吩咐了几个闺女在城里好好物色，绝对也要把最小的一个弄到城里去。 陈氏上蹿下跳说了一箩筐的话，介绍了一个又一个后生，都被许氏笑眯眯四两拨千斤地回绝了，相比起来，陈氏自然比不得闺女可信，她还是等她们的信吧。 陈氏这边吃了软钉子，转过头来又去了三房作怪，硬是把洋子的终身大事给背到自己身上来，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一定找一户好人家给洋子，公婆在地方里要有纯良的名声的，家庭也不能太差的，口人要简单的…这样嫁过去不会受委屈云云。 虽然多的时间让两家人物色，但毕竟不敢过于耽搁，两房人一个年前一个年后纷纷定了下来。 玉姐儿找的自然是城里头的，家里做的水产生意，日子听说还过得去。定的是家里的大儿子，听说长相倒是俊逸非凡，十分出众的，玉姐儿本来就十分愿意，这么一听说更是满怀少女春心萌动了。 三房定的这家，还真是陈氏给找的。那天陈家二姨妈不舒服，陈氏去看望，回来的时候就见她笑得看不见眼去了三房那里，再没过几天就有信了，洋子后半辈子就这么被定了下来。 ********************************************************************************************** 到了年末学堂再度放假，程小青却在一片年味里感觉到了难过，这以后，自己就再也没机会上学了。 挑着最后一天，程小青寻思着去给先生磕个头，这两年里先生的看重她都感受在心里，也感激在心里。她只是个丫头，在这个时代，注定没办法成才的，难为先生知道这点还对她这么器重，反倒叫人心里又感激又愧疚。 穆先生摸着长胡子受了她一拜，样子上看不出情绪；倒是站在他身后的唐铭，通身挺得笔直，面色肃穆。 程小青磕完头起身，目光含泪：“学生愧对先生的教诲…”这话她说得实诚，一面是对穆先生讲的，他的器重她注定要辜负的；一面是对前世的各位老师说的，程清白读几十年书，终究对不起你们的教育。 看程小青感情外露，穆先生也颇有感慨。面前这个女学生聪慧有余，坚韧可见，两年来表现出来的都是勤劳和懂事。他在她眼里看见的不是这个年龄该有的稚嫩和无知，而是一种…莫名的历练和坚持，还有说不出来的洒脱明理，叫人看了隐隐心疼。 穆先生叹了一口气，女娃娃嘛，感情毕竟重些。他一直以为这是一种缺点，但有时候想想也正是有了这缺点，这人才活得鲜活！ “老夫一向看重你，此次离开，你就好自为之走好自己的路吧…”穆先生转过身去，语气淡淡然。 程小青忍住泪，应了一句：“…是。”又等了一会儿，她抬手告辞：“先生保重，学生告辞了…” “学堂一直在这里，”程小青听到穆先生仍然慢悠悠轻飘飘的话语，她停住脚步，等着他下一句：“老夫也在这里…以后莫忘了常来看看。” 程小青想了一下，勉强收住悲伤提起笑来：“学生记得！” 唐铭看着程小青走远，脸上闪闪烁烁一片讲不出来的表情。穆先生转过来看他，哼声道：“学生是对老夫行的礼，你倒是受得心安理得！” 唐铭扯扯嘴角苦笑一句：“先生的悲伤真是收放自如…” 穆先生吹胡子瞪眼怒道：“臭小子混讲什么呢？老夫何来悲伤？” 唐铭没立时回答，走到书架子旁捞起边上挂的木牌子在手里把玩着，这才漫不经心反问：“那先生最后一句话何解？” 木牌子是唐铭特意叫人去做的，上头刻了字“取之何方还之何处”，突出的质感叫他心里酸酸的。 穆先生大力咳了两声，“你这个欺师灭祖的…”见唐铭没继续追究下去，他沉下脸继续话题：“那你这个年是不打算回去过了？” “是这么打算来着，”唐铭沉吟道：“过了年打算在城里买个院子，以后也方便些…” 穆先生拖过来一把太师椅坐上去，离火盆坐得近近地烤着，说：“几个庄子和铺子都已经干净了，怎么还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么？” “没有了！”唐铭摩搓着手上的木牌子，低下头脸色灰暗，声调低落：“只是不想回去…” 穆先生烤着手，扭头去看唐铭，脸色也收了起来。 唐铭继续暗沉着脸，囔囔自语：“既然没有人想我回去，又何必自找无趣呢…” “那你考虑过盼孙心切的老太太么？还有你父亲呢？简直不肖至极！”穆先生口气严厉斥责道：“唐宁郁！别说老夫没教授过你，读书人，本分是什么先要搞搞清楚！老夫念在那几间庄铺是你娘亲的陪嫁，你又是那个诚心的态度，这才想着法子把该你的东西拿回来，可不是助着你越学越市侩，去夺那些黄白疙瘩！哼…” 唐铭垂首听训，不敢分辨半分。 “上次春闱你不去，看在年岁尚小的份上，可以先作罢！若这次还放弃，到时候你就休再登老夫门！老夫只当老眼昏花识人不清就成！也不过区区一个秀才罢了...” “宁郁不敢！先生请放心，这次必不会再松懈了。”唐铭恭恭敬敬道歉加保证，“宁郁日后自当将时间花在书本上，认真准备会试。只是…” “嗯？”穆先生鼻子里哼出一句。 “为了这回的春闱，宁郁更要多再此处停留了！家中那情况，怕是远不如这里安静啊…” “哼哼，不管在何处，收心读书才是正事！”穆先生扭过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