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婚礼（一）
从梦中醒来，黛玉伸手挑开雪芙蓉勾勒的床帷，烛火终于有些明亮。努力回想了一下有关那女子的记忆，却发现一眨眼之间连那人的身影都快忘记了，只是略微惊讶于心尖太过熟悉的感觉，毫无疑问的那女子的全部心思像是毫无阻隔的全都传达到了她的心里。 坐中微蹙的眉，明艳的唇。见到神瑛侍者起身时的担心，见到他踢了人时紧闭的眼。听到神瑛那句“凡是教你难过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时，修长的手指都在发抖，心里的欢喜苦涩，那女子状似无意地放下折扇，状似无意地将手收回隐入了衣袖。 “那个人应该就是绛珠仙子了吧······”她撑着脑袋微微叹息，虽然不明白这个梦的真正意味，却再也没多想。翻了个身就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黛玉刚醒来坐起身，就眼见这凤姐带着一群丫头推开了她的房门，那些丫鬟们手里都端着东西，红艳艳的，她看到了自己的嫁衣，首饰，还有大大的喜字。 凤姐拉开了帷帐，一把将她拖下了床，安置在了梳妆台前道：“懒丫头，你的大日子居然还在偷懒，快些起来，我今天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把你这丫头变得漂漂亮亮，让我们的新郎官大吃一惊。” “凤jiejie，你是素日知道我的，从来不愿管这些麻烦事情，你随便弄弄就行了，今儿事情又多免得累了身子。” “呵呵····”凤姐听黛玉这么说也是欣慰一笑，对她道：“知道你这丫头懒，可我就想看着你漂漂亮亮嫁人，都要嫁人了，怎么着也要对自己好点不是？你也就坐这里，一切都听你凤jiejie的吩咐吧。” 凤姐在镜前打量了她一番便止住了笑容，静静看了黛玉许久许久，看的黛玉都有些紧张，然后只是沉默的抬手去掉了她挽发的丝带，头发就这样散了下来，凤姐却一直没在动作，只是看着镜子里的黛玉只皱眉头。 黛玉以为她哪里出了错，忐忑的问道：“凤jiejie，怎么了？” “嗯·····”凤姐拖着下巴又看着镜子里好一会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一扬眉赶忙问：“meimei，你可还记得从前宝玉不是有一次昏迷不醒，后来来了个什么劳什子道士的，我记得他好像是给了你一个看起来挺名贵的玉器吧。” “玉器？啊···嗯，是有这么一个东西，那时老祖宗让我好生收着，我便让怜水放到箱子里了。jiejie你是要用那东西？” “嗯，我想着我带来的这些东西虽然也是我拣的一些名贵的，但配着你这大美人不免有些俗气，想着那次那老道士送你的那玉器正好是一株草的样子，给你拿来当头簪也不错。” 听凤姐要玉器来做装饰，黛玉想一般来说新娘子都要戴凤冠的，不过凤姐既然这样讲，她也只得照办，再怎么说凤姐的能力是众所周知的。想也不会出什么叉子。“既然jiejie要，我这便吩咐怜水给你拿来。”黛玉吩咐了怜水将那放在箱子里有一两年的玉器给拿来，心里却有些不对劲，今日听凤姐这样提起来，她才想起来，当日那老道给她这玉器时好像说这玉和什么人有关，当时她担心着宝玉的事情，一时也没心思听那老道瞎扯，现在想想，好像那唠叨说这玉和····· “对，是天上的神瑛与绛珠。” “怎么了，一惊一乍的？”凤姐见黛玉突然这样叫道，给她吓了一跳，听黛玉这样讲又好像是想起来了些什么，对这黛玉笑道：“你这样一叫，我也是想起来了，当初那老道给你那玉的时候，还说什么你是宝玉的有缘人，还说了什么天上相恋的神瑛与绛珠，就连宝玉醒来也说你在梦里变成了一株草，是他给你浇的水。我还记得自从那以后，老祖宗就全信了，还总是时不时的跟我提说，等你们俩长大了，就把你讨过来当孙媳妇呢。呵呵呵，可是现在呢，这外孙女如今可是要当王妃了啊。” “是吗？”黛玉喃喃的道，听凤姐这样说心里总觉得跳跳的，好像是有些事情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缘由。 凤姐见她这样，也只当是黛玉想起了宝玉这个打小就玩在一起的宝哥哥，也不再提起任何有关宝玉的话题，只是凤姐心里也是有些埋怨，照理说黛玉和宝玉打小感情就比一般人要好些，如今这玉丫头成亲，这做哥哥的在怎么忙，好meimei的婚礼也是应该出现道贺一下的，如今别说他的人影了，就连他要回来的消息也没有。 对于宝玉这事儿，这些暂且是后话，黛玉看着凤姐和一群丫鬟们忙活着，也只得一声叹息，今日她也终于是要嫁人了。 “嗯，玉丫头，我也真佩服你，这样被我折腾也能睡得着，快睁开眼睛看看我的成果吧。”凤姐轻轻拍了拍黛玉的脸，黛玉一睁眼看着镜子却是愣住了。 她此时一身大红喜服，衬得原先有些过于白皙的皮肤红艳艳的，漆黑的头发顺着大红的一副铺下来，头上正是插着一株玉草。 黛玉回头看了看周围的一群丫鬟们，疑惑地问凤姐：“凤jiejie，风光霞帔呢？” “没了，你夫君说凤冠霞帔太俗，不想让你同金陵其他女子一样，想让你啊···成为他独一无二的新娘子，所以就把那风光霞帔收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在这大喜的日子里给你插一个惨白惨白的玉啊？” “水溶？他····唉，”北静既然开口，也是他一片真心，黛玉却担心道：“但是这样不是太不和礼法了？” 凤姐挥了挥手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咱金陵文风开化，这几年咱金陵的女子出家个个都争奇斗艳，我向你保证你这样绝对不是最过分的。再说，咱北静王爷在外也不是个省心的主，你这婚礼上要是不搞出些什么花样来，怎对得起他的名头？” 凤姐见黛玉也没再出声便道：“呐，再怎么说这喜帕还是不能少的，一会儿那些丫头来接你，你就把这个盖好？” “知道了，凤jiejie你就先去忙吧。” “唉····我怎么感觉有点像是我在嫁丫头呢？改明儿我若是生了个丫头也算是有些经验了。” “得得得，凤姐你就先出去吧，好歹我今天嫁人，您能不能让我一个人想会儿事情？” “好好，知道你这丫头紧张！”凤姐让一众丫头全都退下，正准备走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道：“刚刚小诺那小子一直吵着要来见你，我怕他调皮就打发他走了，我想着他那么一个粉嫩粉嫩的人儿，到时候就把他放在你轿子旁边给你当个花童，也挺吉利的。” 凤姐说完便退了出去，黛玉一个人坐在床边，看了眼被搁置在桌上的大红喜帕，便做到桌边拿起来盖在了脑袋上。喜帕盖上后视线有点昏暗，她从床后拿出一叠信来，依依拆开了看。“昨儿嫂嫂才教给我的，放在床边就一时给忘了。” 信是北静王拖关月送给黛玉的，黛玉看着信封上的字“玉儿亲启”不禁笑了出来，姣好的面容上多了分妩媚。“观其字察其人，字势若石莹玉瑕，达性通变。真是有你的风格！” 她缓缓打开一封信，信中这样写道：“昨日被将军夫人撵出门来，转身便来了你住处的那片墙外。闻到桃花的香味，又听见里面隐隐传来琴声。心想，我的心上人，此时，正在墙内。” 第二封写道：“今日是被琏夫人赶了出来，转身又来了你墙外，起身想要翻墙进去，却被莫言那小子制止了，看着墙外的桃花花瓣，不禁有些理解那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的意思了。” 第三封写道：“今儿我站在门外就看见玉儿的哥哥站在了门口等我，一句“兄弟，对不住了”我便自动来到你的墙外。这次我刚要有所动作莫言便告诉我，让我再等等，明天就是我们成亲的日子，玉儿。明天。你可紧张？可像我一样欢喜？” 黛玉看着这些心不禁笑了起来：“呆子！居然真的每天都来。”她转身刚想将信收好，听见门外有人敲门，想着兴许是小诺那小子又来找她了，便摘下那碍人的喜帕去开门。 打开门见来人，黛玉也没有想到会看到迎春，但想到今日她要嫁的人，便有些不自然的道：“迎春，你来找这里可是有什么事？” 迎春反是一笑，拉着黛玉的手道：“我本都是在前堂等着看新娘子出嫁的，可将军夫人有些急事，偏就看见我了，就让我来这里告诉你一声啦。” 黛玉听迎春的语声不像是伤心的样子，当下也是放心，她们几个自小一起长大，迎春打小就喜欢北静这等事情自是姐妹几个都知晓的，她今日要嫁与北静王迎春定是极其伤心的。但看着她今日这般态度，黛玉估摸着她应该是想通了吧。 “我这就去。”黛玉也没多想，关上房门便跟着迎春准备去前堂。 可刚走了几步，便是感觉脑后一痛，身子就这样倒了下来，在冰冷的地上听到迎春的声音：“后山那边有一条河，你们知道怎么做。” 突然就没了意识，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她就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奇怪当初为什么没有看出迎春是这么大胆的一个女人。再次醒来只是睁眼闭眼之间，脑袋很痛，大概是流血了，有两个人正抬着她往后山走，不知道这些人有没有把血擦干净，若是被人发现了，迎春可就是做了无用功了。很好笑的是，都到了这样的关头了，她居然不是气氛也不是害怕，她居然很担心迎春有没有想好接下来的应对之策，新娘突然不见了这个婚礼是不能进行下去的。 而这边迎春见黛玉被人抬走，眸色冷淡，唇角溢出一丝冰冷笑意，推开门便踏入了黛玉的房间，看了眼放在桌上的喜帕，嗓音中透出些许森然之意：“你喜欢他？处心积虑的在他身边？再走运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给我做嫁衣！”她缓缓拿起那大红的布头，突然又神经质的猛地变换了表情，很伤心的抹了抹眼角：“黛玉meimei真是命薄啊·······” 扫了眼床榻上的信件，她狠狠的抢过来攥紧，收进衣袖里便一脸焦急的奔向了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