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进退
直到离开小镇的时候，一行人中也还是没有多出什么莫名其妙的人。 既然已经有了生死符这样的控制手段，在楚辰晖的建议下，顾菲菲很爽快地赏赐了荣王爷派来的两个随从和那个马车夫一人一片生死符，三个人在享受了一下那种万蚁噬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受之后，很快接受了解药的控制。 于是，一路的洗劫之旅，立刻顺畅了许多，连踩点放风的人手都齐了。 “小姐，为什么咱们一定要洗劫九曜堂呢？” 经历了不大不小六次洗劫之后，阿飞的亢奋精神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多了疑问，一个地方最富裕的也许是官府的府库和官员的私邸吧为什么小姐只洗劫九曜堂呢？ ——小姐不喜欢懦弱的人，可以适当表现一些笨拙，但不要太拙劣。 善于察言观色的阿飞基本摸清了顾菲菲的喜好，此刻直白地表达着自己的疑问，因为营养状况改善已经稍微圆润了一些的脸庞微扬，十四岁的少年，看着却如同十一二岁一般瘦小，一双明亮乌黑的眼睛因为疑惑而染上一层雾一样暧昧不清的光。 “这个么，”马车内的陈设已经完全换了一遍，顾菲菲绝对不是委屈自己的人，趴在宣软的白色毛绒褥子上，一手撑着下巴，自语，“也许因为他们是商？”说罢自己点了点头，肯定着这个说法，重复了一遍，“因为他们是商” 所以，小姐你其实是被商坑过，所以睚眦必报地在现在报复吧 想到杜冉传来的消息，阿飞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了一些苦恼的神色来，虽然不用自己cāo)心，但是少爷和小姐真的强到可以不把九曜堂放到眼里了吗？若是……一丝担忧浮现在眼底，微微启唇，言又止。 车帘掀开，刺目的光线照进来，顾菲菲低头，等到车帘放下，楚辰晖已经坐在了一旁，而阿飞此时则规规矩矩地往靠边儿的位置移了移，一脸的恭顺驯良，仿佛接受过良好训练的下人，在不该出声的时候绝对不会让人注意到。 “解决了？”顾菲菲的视线落在楚辰晖上，并不见一丝血色，很好，比前两天快多了 楚辰晖点点头，表上并没有多少轻松愉悦，杀人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尤其你和那些人本来无冤无仇。同样，也不值得表沉重哀痛，因为杀了不认识的人而感到愧疚伤心？抱歉，他没有那么软弱的同心。 仿佛不愿意打扰车内的宁静，楚辰晖低声道：“我用的是毒针，比较干净。” “哦。”顾菲菲低头，继续摆弄着玉质拼图，移动了一块儿，仿佛想起了什么，说，“记得把他们火化，免得污染环境。” “放心，我已经吩咐杜冉他们去做了。”楚辰晖声音平淡，一边说着，一边从暗匣中摸出了一串纯金打造的九连环，低着头拆解起来。 阿飞坐在一旁，无聊地摸摸鼻子，好像就他自己一个人没事干，但是，那些玩具，真的很有意思吗？都是小孩子才玩儿的好吧 在静默了一会儿之后，阿飞摸出一把精心打造的小刀把玩，用这种方法训练那听着不怎么靠谱的人刀合一。 南明国和昌国的距离真的很长，古代的交通工具又是各种不便，枯燥漫长的旅途中，听故事是别指望了。楚辰晖那个娃，能够把一个故事复述得像是砍去了枝叶的树干，光秃秃一片完全没有任何意味。阿飞还是口才不错，能够说一些听到的八卦，以及说书先生讲过的故事，甚至自己的世也都不避讳地当做谈资来说的津津有味。 但再好的故事听上一遍，顾菲菲也不想再听第二遍，于是便开始寻找新的故事，每到一个地方，除了洗劫九曜堂这件必做的事之外，她还会在故事聚集的地方，如酒楼茶楼之类的场所多停留上一段时间，可惜的是，除非半夜三更真的去看小寡妇偷会郎，不然那种公开场合还真的不会讲她喜欢的八卦。 市井民众的生活也许可以当做种田文来看看，但是谁有那个无聊的时间天天去看人家一家人如何如何啊？ 偶然的打斗也许可以吸引一下视线，猜想之前之后的故事，可是通常况下，江湖上的人打来打去都是没有什么特别理由的，甚至有些理由在顾菲菲看起来觉得微不足道。 至于卖葬父葬母葬全家的小白花柔弱无依的女孩儿，也许是没走对地方，反正顾菲菲是一个都没有看到过。不是什么灾荒饥年的时候，卖儿卖女那也是要找对地方的，可不是随便插根草标，在大街上就可以摆地摊求卖的 还能够做些什么事来缓解旅途的沉闷呢？ 追踪而来的九曜堂的高手解决了这个问题。 一边洗劫着九曜堂，一边杀着人家的高手，一路行来毫不寂寞的顾菲菲再次厌倦之前，终于进入了昌国的地界，而这个时间已经是出发三个月后了。 “终于……活过来了” 泡在气升腾的浴桶之中，新买来的浴桶似乎还有着清新的纯木香气，顾菲菲散了长发，头上顶着一块儿叠成长方形的白色布巾，发出来自心底的喟叹。 这一路上最煎熬的除了精神，便是体了吧每天梳头发什么的，每天洗澡不方便什么的，真的是磨死个人啊真不知道真正的古代人是怎么忍受这样的长途旅行的。幸好她如今没有正常的新陈代谢，不然一堆男人中的女人，各种行路难啊 即便是坐在宣软的，即便是在马车上各种翻滚，一天下来，顾菲菲也有一种腰酸背痛，子都僵硬了的感觉，可看看那几个人吧，简直就跟没事人一样。 屏风外头的楚辰晖闻言轻笑：“活过来了？” 平淡的声音，没有起伏的音调，顾菲菲偏偏听出了讽刺的意思，拍了一下水面，溅了自己一脸的水，擦了一下眼睛，不满地瞪着屏风，隔着那一层山水绣，仿佛能够看到那一面坐在灯光下的少年正煞有其事地翻着书看。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学习呐？怎么突然用功起来了，我倒是不习惯了”暗含嘲讽的声音有着针锋相对的意思，双手往木桶外面一垂，少女的躯仿佛失去了支撑一样，头低下，下巴磕在浴桶上，闷闷的一声响。 “真是任”楚辰晖放下书册，解开荷包，掏出丝帛，展开，画中的少女又开始清点赃物，仿佛展示一样，把东西都放在他能够看到的竹林中，一排排的博古架占据了绿竹的位置，那些竹子，唯有仔细看的他才知道，都是会为少女的要求而让道的。 一点点囤积起来的金山银山都不再是夸张，连楚辰晖都不知道少女如今有多少财富，而这个数字，显然还在增长中。 九曜堂都要疯了吧一个个分店都像被大水冲过一样，连一张值钱的桌椅都留不下，更不用说招牌了。这一路走来，怎么说也让九曜堂损失了不少的钱财，不知道他们如今在江湖上的排名会落到第几？ 即便明知道排名并不是单纯看钱财的，楚辰晖却还是忍不住产生这样幸灾乐祸的想法，视线投注到书册上，装订成册的书籍其实并不是什么书生必备，而是一些江湖须知，薄薄的一册花了八万两，如此商，九曜堂果然是自作自受吗？ 不知道他们现在已经损失了多少个八万两 “这些不怎么样，改天还是处理了吧” 顾菲菲的眼界是越来越高了，尤其在得到九华天音那个宝藏之后，一般的东西还真是不怎么看得上眼，挑挑拣拣，把以前觉得好的，现在觉得不好的分成一类，把自己还喜欢还觉得很好的分成一类。 这些财宝越来越占地方，竹屋内都快没有睡觉的地方了，是应该清理一下了 看着顾菲菲检出来的那一堆不想要的，楚辰晖默默点了点头，小小幻想一下，这些东西在变卖过程中，也许可以中饱私囊一下？ 不过，还是要先找到一个可靠的人才行。生死符的确好用，可是无论是生死符还是那份解药，都是掌控在顾菲菲手里的，对那几个人来说，还是有差别的吧 如果自己的命令和顾菲菲的命令冲突，他们会听谁的呢？ 想到这里，眼神中总是免不了多出一抹郁之色。 “那，这些给你，当做活动经费，作为一教之主，你的任务很重啊”一个没盖儿的木匣凭空出现在桌上，匣子里放置着一沓子新崭崭的银票。 楚辰晖愣了一下，呆呆地重复了一遍：“活动经费？”古怪地看着顾菲菲，仿佛不理解这个一向贪财的伪仙女怎么突然大方了起来。 以前不是拿个十万两还要现打欠条的吗？ “别这样”顾菲菲摆摆手，完全看出了楚辰晖所想，有些不满意地说，“好像我一直很小气很苛刻一样，我原来那样是为了让你养成勤俭节约的好习惯，又不是说不给你花钱，小小年纪胡乱花钱很容易成为纨绔子弟的，而现在么，你不是长大了吗？应该能够管理自己的钱财了……” 面瘫脸好像冷了一些，打断了顾菲菲的话，“所以……这是分家？” 脑筋急速地转着，楚辰晖很快明白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开头是从哪里来的，某人为了表现出一个好老板的气度来，在某洗劫后很爽快地给后头那些人分发了工资，然后……现在给自己的，也是工资？ 认主关系原来也可以等同于雇佣关系吗？到底是哪家的人可以做到下人吃，主人喝汤啊 根本不用细数，楚辰晖就知道这一沓子银票绝对不会有宝藏的三分之一，甚至是十分之一那么多，所以，顾菲菲你昧下了那么多东西就算了，有必要再多此一举地表现自己的小气吗？ “不算吧，都说亲兄弟明算账，钱财上的事总是要交割清楚才好，你以前小，我就统统拿过来了，而现在……”看着楚辰晖面无表的样子，顾菲菲突然有点儿说不下去了，抓过一缕头发在手指上绕啊绕的，小小声地说，“我就是觉得，咱俩还是算清楚的好，以后我帮你，你付我工资，你帮我，我也付你钱。” 突然而起的纠结绪也并不是空来风，虽然通房丫鬟的事昙花一现，但却也给顾菲菲提了个醒，楚辰晖是要长大的，他作为一个正常的平凡的人，即便是学了什么绝世武功，有了自己这个超强外挂，但是他也还是会娶妻生子，过自己的生活的。 伤感的绪只有一丝丝，之后便想，她这样霸占钱财的做法，也许楚辰晖不在乎，毕竟人家曾经是小王爷，看过的得到过的好东西多了去了，但是他以后的娘子会不会在乎呢？自己存在的事会不会被她娘子知道呢？ 这样一想，便不由有些心虚别扭，莫名而来的绪让顾菲菲觉得很不自在，慎重地思考了两天，这才决定以后明算账。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够趁着他小，把他的老婆本都霸占了吧 作为当jiejie的——拒不承认年龄已经足够当娘的某人把自己摆放在了小姑子的位置上想了想，忍痛决定——好歹自己也算是看着楚辰晖长大的，不能让他以后连老婆都娶不起——那钱，还是分了吧 看着顾菲菲一副舍不得的表，不断上涨的怒气在快到顶点的时候发生了快速泄漏，移开目光，拿起盒子，楚辰晖轻轻叹了一口气，把盒子塞入画中，道：“你都收着吧你不是总说我的就是你的吗？那你拿着也没有什么不对，我若是要用，会跟你要的。” 手已经飞快地抓住了盒子的一角，脸上已经不自觉流露出了喜色，顾菲菲却还是忍耐住了，口气有几分犹豫：“这样……不太好吧” 眼中多了一丝笑意，还是这样贪财手上把盒子往里一送，画面上仿佛闪了一闪，荧光如水晃动片刻，平静之后，盒子已经在画中，正被顾菲菲拿在手里，不知道她从哪里唤来了盖子，已经盖上了。 “顾菲菲，你其实是知道修仙的方法的吧只是不愿意告诉我而已。是因为不想要让我陪着你很久，只想要等着我死了之后重新自由自在吗？但是，顾菲菲，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醒来？在画中那么久，为什么会在遇见我之后醒来，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也许你我之间真的有什么缘分，这才让你见了我，有了之后的事？” 楚辰晖看着书册，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半个都不曾入眼，所思所想，却是那玄之又玄的缘分之说，他素来不信这种事，但是…… 不得不说，楚辰晖聪明的，顾菲菲觉得自己应该没有流露过这方面的意思，可是他竟然看出来了，等他死了，自己就自由了，这还用说吗？ 对于缘分之说，顾菲菲初听了想笑，我知道我是穿越的，可是我不能告诉你啊所谓的“在画中那么久”，其实只是一天而已啊，就是才睁开眼睛没有多久便看到了他这个小王爷……一睁开眼睛就看到……眉心轻颦：“你什么意思？” “我会帮你离开这幅画，成为真正的仙女，在那之前，你全力帮我，这样，可以吗？” 思考了一会儿，觉得并不曾吃亏，顾菲菲点点头，随即便看到楚辰晖的面瘫脸上绽放出一个真实的笑容，微愣，他是当真的？ 下一刻，画中少女闭目沉睡，画外，甜美的声音隔着屏风传过来：“哎呀，泡的时间太长了，皮都皱了” 总是这样，他进一步，她就必然要退一步。虽然看不见，但两人之间仿佛初见面那天一样，隔着那看不见的屏障，我摸不到你，你碰不到我。 相处这么久，每当他觉得靠近了一些的时候，又会发现原来没有，这样的感觉……捂着唇角，盯着屏风想，什么时候他才能够真正取得她的信任呢？手指抚过唇瓣，细细地顺掉那一丝丝不平的烦躁，他还小，有的是时间，所以，要更有耐心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