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顾忌
只听屋内陈嬷嬷又说:“我知道事情重大,反复询问宋姨娘事情的经过——那宋姨娘说,她发誓所说的都是实情,并没有因为惊吓过度,胡编乱造,也没有因为仇恨二人而添枝加叶……只求亲家老太太把事情的原委告诉她们太太,还给她一个公道!” 刘老太太听这儿,不由破口大骂:“好个名门贵族!好个书香世家!什么李侯府、上官府?我呸!——他们眼睛一向长在头顶上,瞧不起我们娘们儿,可瞧瞧他们家,都养出了什么样的败类,行出了怎样阴私狠毒之事?!把我们好好的敏儿,给害成这样……”又说,“去唤人来,我们帮宋姨娘写状子,给他们闹到衙门里去——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他们两府是什么东西!看他们还有脸在我面前充什么样的大头蚊子,嗡嗡乱叫!” 此时刘老太爷还算冷静,他忙拦道:“等等,等等——事情已经发生,此时再着急也没有用!我们只恨自己,当初没提防那些小人……如今,还是想想以后怎么做吧?” 陈嬷嬷在一旁,含愧道:“是我负了老太爷和老太太的托付——当时竟然没发那些人的阴谋……” 刘老太爷却对她说:“这怎么怪得到你?若当年不是有你在琳琅身旁,敏儿能不能平安出世,恐怕都要另说……只是我真地想不明白,敏儿是个女孩,年纪又小,跟他们有什么利害冲突,非要下这等狠手呢?” 刘老太太也说:“是啊,那起人的下作想法,根本让人无法琢磨,岂是我们可以防的?你千万莫要自责。” 陈嬷嬷说:“现在推想起来,是不是因为当年那位世外高人所说的话?那人说,‘姐儿是富贵至极的命,无人能比!将来上官一府的兴旺还要指着姐儿’,于是引起这群小人的嫉恨?又或是姑爷对姑娘的好,让他们深感妒嫉——他们要害敏姐儿,其实是想伤姑娘的心!” 刘老太太干脆地说:“把他们拉到堂上打板子,自然都会招了!胜过我们在这里,猜他们的下作心思……” 这时,刘老太爷很严肃地叫了一声:“香儿——”,日常里,刘老太爷对刘老太太因爱生畏,无不顺从……可若是他用这种语气,唤刘老太太的小名——便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讲! 于是众人都摒气静听。 只听刘老太爷接着讲道,“香儿,咱们不能只顾一时解气,要为琳琅想想啊!真这样闹大了,琳琅以后怎么跟姑爷相处?” 刘老太太说:“我早就看不上那上官家,叫琳琅离了他家算了!” 刘老太爷又急又气:“你个做娘的人,哪能这么草率地处理女儿的家事?我们跟女婿一家在东安住了很多半年,你应该知道——女婿这人不错,对琳琅好,对敏儿也很疼爱!如今又有了春哥儿——难道你非要拆散女婿和女儿,想让敏儿和春哥儿两个孩子,或是失了亲母,或是失了亲父吗?” 刘老太太一想也是,不能草率了……可又觉得毒气不出,她抱怨道:“可是那两府的人欺人太甚……总要出这口气才是!” 刘老太爷耐着性子解释说:“这事儿不能这样看!首先说,那李侯府是上官谨元配的娘家,按规矩讲,自然是他们家正经的外家,而且李侯府对上官谨的仕途又多有助力——上官家对李侯府要高看一眼是应该的……其次,你也知道,女婿对待你我,一直都很孝顺,称呼上‘岳父岳母’地叫着,也没有失礼的地方啊!再说,那张姨娘不过是李氏陪房来的丫头,现在是女婿家里的一个姨娘——跟李侯府,可是没什么的关系了!咱们把她拉出去治罪,对李侯府能有什么影响?还有,李侯府的人并没有直接得罪过咱们刘家,咱们实在是攀扯不着人家啊!” “那上官府呢?那上官家的老太太最让人恨,大房和三房的两个婆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刘老太太骂道。 “虽如此,只是你竟然忘了?人家已经分家了!细算起来,上官敬和张姨娘,都是上官谨这二房家的人!真地闹出去,还不是让那两房的婆娘白看笑话?能对人家有多大的影响?至于那上官家的老太太,她现在跟着大房住,已是万事都不管了——我们还能跟一个快入土的人计较?” 刘老太太恼道:“这可怎么办?想打老鼠,又怕碰倒油瓶!这口气怎么忍得下?” 屋内人的正说着,忽听后窗之外有哭声—— 屋里人一惊——刘老太太走过去,打开窗户一看,正是佳敏在哭!刘老太太叫道:“你这个小姑奶奶,你怎么会这里?敢情方才的事情你都听到了?” 陈嬷嬷暗暗摇头,无奈叹息——她方才特意甩开佳敏,就是不想让她听到这些事情……哪知这个孩子却是这么难缠,竟然悄悄跟过来藏在了那里偷听! 刘老太爷走过去,隔着窗户,把佳敏从桃花怀里接过来,抱到炕上。 佳敏躺好后——刘老太太一摸小手,说:“瞧瞧,多凉!在那里站多久了,冻着了没有?”说着抻过一条被子,给她盖好。 佳敏也不说话,只是轻轻哭泣……
刘老太爷亲自倒了一杯热茶过来,柔声哄她:“乖敏儿,莫哭了莫哭了——先喝口热茶暖暖。” 佳敏勉强喝了几口茶,不再哭出声,只是伏着枕头流泪。 二老看她这样子,也很难过——皆叹了一口气。 刘老太太便先让陈嬷嬷下去,又嘱她说:“先别乱讲——且待我们细想一番,再做处置。” 刘老太爷说:“方才桃花肯定也都听到了——你要嘱咐她,不能乱说话!” 陈嬷嬷嘴上答应着“是——”,脚下却有几分迟疑……可是看到刘老太太没注意到她——于是,她不得不期期艾艾地开口,说,“老奴——,另有一事要回禀老太太……” “什么事?”刘老太太问。 “老奴今天回城的时候,把侄子陈玉颜带回来了——他在乡下住得不习惯,这些日子瘦了许多……”陈嬷嬷说。 “他哪受得了那个苦?既带来了,就不必再去外面寻地方了——先让他在咱们家里住下吧。”刘老太太说。 “谢老太太恩德!”陈嬷嬷忙躬身道谢,又说,“他向来怕过冬天——大夫说,常年住在暖和的地方才好——明年春天我就托人把他带到南方去。” “那样也好……”刘老太太想了一下,又说,“敏儿的绣楼后,还有一排房子空着——你且让他住那吧,那里僻静,离你又近,也方便照顾。如果缺了什么,你尽管开口。我记得敏儿楼下厢房的库里,还有些个旧家俱,是长林媳妇怕敏儿嫌样式旧,才换下来的——其实都是琳琅当年用的,材料都是上成的,立时搬过去就能用,也省得到处再寻了。铺盖也从敏儿那里搬一套吧,那里还有几套新的。只是伺候的人一时难找,慢慢再挑吧……” 佳敏听着外婆的安排,登时被“美男”转移了注意力,心下疑惑:“不过是一个有体面的下人的侄子——就算是做客,也不用这么尽心安排啊!怎么听起来,却像是款待个大少爷?” 佳敏于是停了眼泪,细细地听着——听到要挑仆人,她不由插言说:“叫小文去吧——”看大家都把探询的目光看向她,她便解释说,“保泰哥现在用不着他,我那里也没什么事了——刚才我就叫小文陪他逛园子去了……” “行,就这样吧。”刘老太太点头,她又对陈嬷嬷说,“你去叫人收拾屋子吧。” 陈嬷嬷便悄悄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