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归家
云家河北道的大掌柜老方见到胡子拉碴的侯爷，一下子就跪倒在地上。快五十岁的人，哭得像是个月子里的娃娃。 “侯爷……！”长长的吐出两个字，胸腔里面的空气挤了个干净。侯爷失踪的日子，云家就好像塌了天。平日里有仇的有怨的，明里暗里的挤兑。让云家的生意一下子艰难了千万倍，现在好了侯爷回来了。心里面有着万般的担忧心悸，随着侯爷的回归吐了一个干干净净。 “老方！”想想能够逃出生天，云浩也是百感交集。现在回想起在平壤的日子，好像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电影。 云候回归的消息，被第一时间送到了长安。云家沸腾了，长安城沸腾了。与此同时，长安城里的妓馆悄然的少了好几家。 元大可知道云浩在长安城里的实力，赏识自己的邱师利是这位爷的手下。不可一世的谯国公，是这位老大的朋友。把这位老大照顾好了，比什么都重要。 反正河北现在什么都缺，可就是不缺荒芜的土地。按照大唐律令，永业田按照最高比例配置。跟部落的长老们谈过了，契丹人如今就是没家的孩子。只要有块地方存身，他们不在乎到底是高丽人还唐人。国家在他们的脑袋里面，根本就没有概念。 逃过来的，大多是老弱。医巫闾山现在一定已经是尸横遍野，希望那座青岩寺没有遭到波及。更加希望，贺兰能够有一天全须全影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尽管理智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可心里还总是这么想。 “这么多老幼，放牧肯定是不成的了。还是派人教他们耕种吧，既然选择了当唐人，就得在土地上安置下来。不然，咱们留下这么多人干什么。注意，契丹人的村落不能扎堆。同化很重要，契丹人要接受同化。 安顿下来的民族，发展会很快。三万人用不了二三十年，就会发展到三十万人，三百万人。人多了，还要保持民族独立性，就会生出别样的心思来。我可不想几十年后一把年纪，还要带着大军来剿灭他们。” 元大可站在云浩的侧后，一副躬身聆听的样子。云浩每说一句话，他就应一声诺。堂堂一方刺史，此时乖的像是一条小狗。 狗子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这一切，就在刚刚进门之前。他还看到别人跪拜这个谦恭的胖子，而那胖子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他有些搞不明白，明明同样是一个人，却有两副孑然不同的面孔。 “下官会努力达成侯爷的心愿！” “你别误会了，我说的意思不是让你偏袒他们，当然也不要苛待他们。与大唐百姓一样就好，记住一切按照大唐律令去办。只要你把这根绳子抻直了，就不会有大的问题。 想要民族融合，最重要的就是通婚。你三舅是我二大爷，这才是民族融合。只要一代代融合下去，用不了三代契丹人就会变成大唐子民。上古中华，最大的特点就是包容。 我祖先的图腾其实就是一条蛇，后来征服了崇拜鹿的民族。觉得鹿角很漂亮，于是蛇的脑袋上就出现了鹿角。再后来我们征服了崇拜鱼的民族，觉得鱼鳞很漂亮。于是蛇的身上就有了鱼鳞，接着我们又征服了信仰马，信仰牛……！ 所以我们的龙是现在这副样子，跟你说这些就是告诉你。中华民族的历史，就是一段不断吞噬融合的历史。魏武帝说有容乃大，三国鼎立最后统一中国的是曹魏，并非不无道理。”云浩拍了拍元大可的肩膀，今天说的话有些过于惊世骇俗。 如果让那些大汉血统论的老家伙们知道，肯定会血脉膨胀。恨不得飞起来咬人，把云浩咬死才算罢休。 事实上中华民族从来就不是重视血脉的民族，从他诞生的那一天起。民族融合就不断的在进行，所谓炎黄子孙其实就是两个部落融合的结果。这个民族在世界的东方生存了数年前，靠的是强大的文化力量。 只要你认同遵守我们的价值观和文化传统，使用我们的语言文字，就可以成为中华民族的一份子。 与中华同一时代的古印度人消失了，古巴比伦人消失了，古埃及人消失了。可中华民族就是靠着这种强大的同化力量，千年后仍旧挺立在世界的东方。 元大可瞪大了眼睛，这位侯爷的话过于惊世骇俗，他想要理解还需要一丁点儿时间。 看起来侯爷很重视这些契丹人，教会他们种地，让他们给大唐缴纳赋税。今后突厥人是不是也会种地？侯爷想在河北搞一块试验田，测试草原民族有没有被大唐统治的可能性。自己一定要帮助侯爷打成心愿，好不容易面前有一双粗腿，一定要抱住了。元大可觉得自己前途，一片光明！ “以后你关注一下这里的状况，契丹人终究是野蛮的民族。如果有欺压乡邻的现象，需要立刻打压。不能因为他们是我的恩人，就放纵了！知道么？”看着元大可的背影，云浩对着给自己梳理头发的老方说道。 “诺！侯爷放心，如果契丹人打着侯爷的旗号坏咱家名声。老朽一定会下重手！”老方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云浩的耳朵，大大的冻疮又疼又痒。希望开春不会淌黄水，不然今后会年年犯。 看到侯爷难受的样子，老方就骂一句高丽人。该死的高丽人，居然敢把侯爷绑架到他们那个鸟不拉屎的都城去。回头就吩咐自家的活计，都上街去找。看到高丽人，腿都给打折了。 知道了上官心思的元大可，更加卖力的安置契丹人。虽然曲解了云浩的意思，可还是抓住了一条。那就是崩直了大唐律法这跟绳子，只要有了这条准绳。元大可发现好多麻烦的事情，就会变得简单许多。 虽然底下的小官儿少了许多灰色收入，但刺史大人不管这些。办好这件侯爷看重的大事，还愁不能升官？升官之后，还能不发财？ 三月的春风吹化了大地上的冰雪，当运河和黄河都解冻的时候，皇帝大人的圣旨到了河北。李二在兰州打了一个大胜仗，阵斩突厥联军十万人，俘获人口牛羊牲畜马匹更是无数。 云候的圣旨写的非常简单，简单到只有八个铺满了整幅旨意的大字。速速回京，不得迁延！ 元大可看得眼睛都直了，他认定这是宠信的标志。谁家的圣旨上，见到过这么简单的话语，皇帝和云候不见外。这就是元大可看到圣旨之后，唯一的想法。 跪在地上赌咒发誓，一定把云候未尽的事业办好。听得云浩很想踹这混蛋一脚，什么叫未尽的事业。 其实元大可这个人还算是不错，就是官迷了一些。以他的级别看到云浩本来不用跪拜施礼，可这货就是每次看到云浩都会跪拜。一口一个侯爷，一口一个下官，谦虚恭敬得一塌糊涂。 既然是官迷，肯定就有实现人生价值的动力。告诉他，办好契丹人的事情关系到未来，相信这货一定会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云浩最担心的，不是汉人会欺负契丹人。而是安顿下来的契丹人，会欺负汉人。 元大可亲自将云浩送上了前往长安的大船，还派人塞了好多的土特产。巴结上官的嘴脸之无耻，让送行的罗艺和屈突通不忍直视。 罗艺几次想跟云浩说句话，可都强忍住。最后一声叹息，看着云浩登上了巨舟。既然选了阵营，就不能三心二意。云浩与秦王走的近，自己就要避讳。如果跟云浩相谈甚欢，相信消息过不了多久，就会传进太子李建成的耳朵里。 有时候会想为什么事情会闹成这个样子，可罗艺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来。 回家的路不管走的多快，都会觉得慢。尤其是对云浩这种，不情愿离开家的人来说。顺着运河到了洛阳，刚刚过扞沟就看到了码头上的李神通。 李神通站在码头上，李道彦在身边搀扶着。须发皆白的老人家挺立在春风里，好像标枪一样的站着。雪白的胡子，被春风吹得四散飘扬。 眼眶一下就湿了，自己离开长安的时候，李神通的头发胡子都是花白的。这些日子，他一定是cao了很多心。何德何能，能让这样一位老人家为了自己cao这么多心。 跳埠刚刚搭上码头，云浩就跑了下来。很想拥抱一下李神通，可还是倒退了两步。跪下来，恭恭敬敬的给李神通磕了一个头。 “死小子，你去哪里了！”李神通抽了一下云浩的肩膀，然后就把云浩拉起来。拉着手，仔细的端详。 “晚辈……！”云浩想说话，可嗓子眼儿里面好像堵了一团棉花。肚子里有一万句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李神通拉着云浩的手，才几个月不见。他的手就像是枯树皮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