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
张爱玲年幼时曾许下宏愿：“8岁我要梳爱司头，10岁我要穿高跟鞋，16岁我可以吃粽子、汤圆，吃一切难以消化的东西”。16岁，原来是一个可以开始肆无忌惮的年纪！ 可对雪淞来说恰好相反，从16岁那年那场变故开始，粽子、汤圆……一切难以消化的东西她都吃不下，很多好消化的东西她也再不肯吃。 16岁之前，雪淞是个相当幸福的孩子。在老家淳城，雪淞上小学时爸爸就停薪留职自己开药店、后来干脆彻底辞职开了连锁店和药厂，公司越做越大，家里房子也越换越大。mama是个芭蕾舞演员，虽然从没演过女一号，但这是个相当高雅又让人充满幻想的职业，而且mama美貌、身材、气质、性格样样俱佳。这让雪淞很骄傲，mama经常出国到处演出，在那时候雪淞能经常很难得地吃到进口的巧克力、穿国外买回来的漂亮裙子。学业上她一帆风顺，高中她考上了淳城最好的师大附中，然后开始有男生拜托她mama帮忙买AC米兰的限量版球衣，女生让她代买新版的芭比娃娃。那个男生就是简一凡，那女生就是向丹丹。 雪淞清秀可爱，而且成绩优秀、人缘极佳。她一直是班里的学习委员，闭着眼睛考试都考不出前三名去。向丹丹是她最好的朋友，俩人坐前后桌，好到恨不得上厕所都要结伴才行。中午吃饭也要把饭盒翻个遍然后你挑我的鸡腿我抢我的青菜。 简一凡比雪淞高一级。雪淞高二刚开学时，简一凡刚转学到淳城师大附中来。第一天他就迟到了，而且……还走错了教室。高三一班的他走到了高二一班教室门口，于是他与同样迟到的仝雪淞同学华丽丽地巧遇了！他看到一个穿着淡绿色连衣裙的可爱女孩抱着一罐巧克力犹豫地站在门口耳边贴着门缝。 “迟到了？不敢进去？” “有什么不敢的，现在早自习，先听听老师在不在。你是谁？” “我新来的，听什么啊，我看看”，身材高就是有优势，说着他跳起来从窗子往里面看了一眼，“放心吧，老师不在”。 话音还没落，班主任杨老师从二人身后走过来。 雪淞成绩好，是老师最省心最喜爱的学生，当然舍不得深说，杨老师看向简一凡，“你是？” “新转来的”。 “不会吧，我是班主任，没听说有新学生要来啊，你叫什么？你确定是高二一班？” “我叫简一凡，确定……不对，我要去高三一班”。 杨老师听了他的名字突然变得亲切起来，“新来乍到找错了难免，雪淞，你送他去高三一班，亲自跟刘老师说一声”。 “好”，好学生雪淞看着简一凡笑了，“跟我走吧”。 “你叫雪淞？” “仝雪淞” “你带这么一大罐巧克力上学？” “我mama去德国演出带回来的，我自己吃不完，带来给同学吃。你吃吗？”说着打开罐子抓了一把塞给他，他并不喜欢吃巧克力，但看她笑的那么灿烂那么可爱，居然收下了，脸上带笑，心里欢喜。 于是从那天开始，走顺路的简一凡经常到高二一班去找仝雪淞。 “我爸爸去美国从迪斯尼带回来的公仔，女孩玩的，送你吧，总吃你的巧克力。” “我刚来淳城，我爸妈都调去北京了。你知道去哪里买运动鞋吗……你陪我去吧？” “刚才跟你一起值日的是谁啊？干嘛要送你？以后别理他，一看就居心不良……向丹丹要是来不及等你，我等你一起回家”。 …… …… 雪淞平时跟谁关系都不错，那时候成绩好本来就受关注，身边男生女生朋友都有，她自己从来没多想，也没人说什么。简一凡的出现，她不反感，就像所有女孩都希望有个哥哥一样，有个高年纪的男生罩着总觉得特别公主。偶尔有人开玩笑说简一凡喜欢她她也没觉得厌烦，一来简一凡又没说，二来青春期女孩谁还没有个小虚荣心。 那个年纪的男生也很幼稚，高三的简一凡是第一次喜欢一个女孩，在心里盘算着毕业离开淳城时向雪淞表白。他长得帅、成绩也不错、人又幽默活跃，来到学校不到一个月就成风云人物了。不过在学习、踢球方面游刃有余的他在感情方面却不知从何下手。想对雪淞好、引起雪淞关注却不分轻重。就像所有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一样，经常会故意取笑她、捉弄她，跟着大家叫她外号“人工降雪”。 到下学期全市春季运动会的时候，全校三个年纪的学生要混在一块练习排方阵、翻纸板。这一年淳城师大附中的方阵一律不穿校服，而是每人发一件T恤衫，男生红色、女生白色。在cao场发T恤的时候，简一凡流窜到了雪淞班级队伍里，“雪淞，你的T恤呢？” “在这儿呢，丑死了”。 “嘿嘿，那我跟你换好不好？我觉得男生穿红的特别傻，你穿红的吧”。说着抢过雪淞手里的白T恤，雪淞不依，“不行，别的女生都穿白色，我穿红色怎么站队啊”。 “没关系，换吧换吧，要不你站我们班来”…… 正纠扯着，集合的哨声响了，大喇叭里传来“请大家排好队，把T恤套在外衣上看下效果”。 高二一班的队里乱成一团，别人都换好了，简一凡和雪淞还没扯清呢，大家都跟着起哄。站在看台二楼主席台的校领导居高临下看到这边乱糟糟的，辅导员大喊：“高二一班怎么回事？快站好队”。 简一凡顺手把白T恤套在脖子上就近站到了高二一班的女生队伍里，雪淞没办法只好把那件红T恤穿好，但她左看右看开始头疼，站女生堆里吧，自己这“一点红”一下子就把队伍弄乱了，上面一看就能看到，站男生队里又不好意思。 “怎么回事，那个男生快点入队”，上面指挥的辅导员只看见是红色人影喊道。 雪淞硬着头发站进男生队里，男生那队笑得东倒西歪，简一凡笑得尤其嚣张。 全校都在等高二一班，但他们的队怎么都站不直，而且男生那排都捂着嘴乐得不成样子。辅导员气急了，“高二一班男生纵队听口令，绕cao场跑两圈”。 雪淞傻了，怎么办？跑吧，自己在那个队里太扎眼了，不跑就留自己一个更扎眼。没办法，跟着跑吧，结果绕场一周以后，全校都看见高二一班男生队伍最后面那个长发甩来甩去的女孩，她感觉到所有人都在笑，脑子轰地一声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愚蠢。跑完一圈她怒气冲冲一个人站回班级。其他男生在跑二圈，辅导员和刚刚也在二楼的杨老师走过来想看看怎么回事，这时候简一凡也觉得闹过分了，忙跳出来跟辅导员解释，“对不起，是我不喜欢红的，想跟她换……” 没想到辅导员看到简一凡竟然一句重话都没批评，“归队吧”。雪淞震惊了。 简一凡走到雪淞旁边，“要不，我跟你换回来吧”，雪淞瞪着他，“滚远点！你穿过的谁要啊！” 那一天，全校都认识了仝雪淞这号人物，而且认定了她和简一凡关系不正常。 放学的时候，向丹丹告诉她，原来简一凡来历不小，他爸爸是本省教育厅副厅长，他是不用高考的，直接报送最好的大学。因为他爸爸刚刚上调北京，所以为了避嫌，让简一凡高三从省城转到爷爷奶奶家所在的淳城来上。淳城每年只有两所重点高中有极少数的名额可以保送到北大和清华，简家不想简一凡用省城的名额，就来占淳城附中的。 怪不得老师们都对他呵护得很呢。“你怎么没早告诉我？” “我也刚知道的，下午cao场上的事大家都在八卦，连老师间都在说，我才听高三学生说的”。 仝雪淞恨死了简一凡！ 但如果事情仅仅是这样，仝雪淞对简一凡的恨还不至于那么刻骨铭心。 雪淞当天回到家，她人生中最不愿意回忆的噩梦发生了！ 奶奶哭得不省人事，小姨告诉她：她父母在去青岛旅游的时候，双双死于食物中毒！过量VC 海鲜！在她赶到医院的时候，面对周围满眼的白，她居然还穿着那件大红的T恤！她疯了一般将T恤扯下来用脚用力地踩…… 从那一天起，雪淞的人生全部都变了！在家里，她从公主变成了孤儿；在学校，她从成绩优秀的好学生变成了八卦绯闻女主角。 她大病了一场，至于怎么病的、什么病、怎么好的，向丹丹不知道，因为雪淞自己都说不清。再上学的时候，运动会结束了，期中考试来了。她仍旧考了第一名，但这只是出于她优秀的惯性。 她再也笑不出来了。但除了老师和向丹丹，没有人知道她父母的事。简一凡也知她父母出事了，他仍是跑到高二一班找她，但她不再跟他说话，逼急了就骂他几句。 高二一班的学生都认识简一凡，有一天下午自习他又跑来了，给雪淞送了个水晶八音盒。雪淞看也不看他，把东西往他怀里一摔。简一凡有点尴尬。这时候男生们又哄他，还有男生吹口哨唱起了歌，“我刀，划破长空，是与非懂也不懂；我剑……”简一凡没好气地道：“我知道你贱——” 全班都笑了，只有雪淞没吭声，她恨透了他的哗众取宠，“嚓”一声从本子上撕下了半张纸，在上面刷刷刷写了两行字然后甩给简一凡，“快点滚！” 简一凡接过来一看，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 那漂亮的字迹显出力透纸背的气势，看得出她写的多么咬牙切齿。刚刚唱歌的男生趁他愣神一把抢过那张纸，“一凡，啥意思啊？雪淞是玉环还是飞燕啊？” 简一凡瞪了他一眼，“你语文课怎么上的啊？雪淞是让我别得瑟了，否则早晚不得好死。雪淞，是不是？” 从此，“君莫舞”和“玉环飞燕”又成了一桩八卦传播开。 雪淞彻底麻木了，在简一凡毕业前的几个月里，一句话也没同他讲过。 简一凡顺利进了北大，走之前，他跟着雪淞一路到她家她都没说话，后来他在她家门口站了一夜，第二天二人长谈了一次。 “我当时只是开个玩笑，但也想着我去北京了看到这件衣服就能想到你……” “我真的喜欢你……” “你的成绩考到北京没问题，你想考什么专业？我到北大先帮你打探一下……你学理，要么考清华，离北大很近的……” 对他的话，雪淞都不置可否。第二年她跟着向丹丹来了邻省的省会未城。向丹丹姑妈在未城身居要职，她父母都希望她以后在未城发展，离淳城也只有2小时车程。雪淞去哪里都一样，她只想离开淳城并远离北京，所以向丹丹邀请她来未城她就二话没说填了未大。向丹丹则考了未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