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闻香
嗅觉比视觉、听觉更能挑动人类细腻的心。 香，芳也，是一种味觉上的美好，既纯真又性感，既绝对又暧昧。闻香，自然是一种愉悦，而“香”上升为一种仪式、一种虔诚、一种教养，即为“香道”。 雪淞坐在清爽、静谧、幽深的日式房间里，耳边飘荡着似有似无的清淡的日本音乐，房间内温度刚刚好、光线刚刚好、气氛也刚刚好。这里在进行的事情是日本香道。 其实呢，就是让你闻个香味，但围绕一个“香”字所进行的仪式却是庞杂的，房间里连一盆花草都容不下，因为会影响到闻香的效果，“香客”们来之前也被告知：不能擦香水以及任何浓烈的香氛。 “香道是日本的一种传统艺术，与花道、茶道并称日本的‘雅道’。其实最早日本的闻香习俗源于中国，中国很早就有焚香沐浴、女子使用香袋和寺院焚香祭祀的习惯。1200年前，唐代的鉴真和尚将香道带到了日本……” 来自日本的领队香道老师优雅地微笑着，简单地讲解着香道的历史，“日本的第一名香叫兰奢待，藏于奈良东大寺正仓院，为圣武天皇的遗物，是日本最大的沉香，长1.56米。足利义政、织田信长及后来的明治天皇先后切取其一部，一千二百年间始终保有奇香……”，香客们听得很着迷，香道老师在简介最后还不忘因地制宜，“大家都知道，杨贵妃在日本很有名，其实日本有一种名香就取名‘杨贵妃’，味道嘛……”，香道老师似是非常认真地想了想，“闻起来是一种非常珍惜的感觉”…… 珍惜？香味是可以用珍惜形容的吗？雪淞用心体会了半天，也许吧，杨贵妃……曾宠冠**一时无两的女人，是被珍惜、或者说，被珍惜过的吧？ 即使在日本，香道也是颇为奢侈的贵族艺术活动，因为这种幽闭环境中的优雅仪式严格限制观者人数，人数太多也会破坏做香的环境和心境。 最近，日本一支规模达300多人的考察团来华交流，交流内容包括经济、文化、环保等多个领域。行程是5个地区，粤省是最后一站，辛洛阳作为企业代表受邀参加了论坛、展会等一系列活动，跟雪淞说了几次她都不肯同行。 她一直避免跟他一起出席正式的、隆重的场合，也许是因为心底潜意识里的那一丝犹豫吧。今天是考察团在粤城的最后一天，日本的静心流香道在粤城大饭店的日本厅设了一场香道表演。辛洛阳以积累创作素材、寻找创作灵感为诱饵，软硬兼施地带了她和彤彤来看。 现场受邀的“贵客”有20几位，实在太多，所以分成了几个厅分别进行，雪淞、辛洛阳和彤彤在中间的一个厅室，精致的小桌子摆在榻榻米上，对面坐着的香道老师是位40几岁的典型日本女人，穿着妆容举止无一不精致优雅，香道开始前她已经闭目养神半小时了，这是香道老师的职业需要，身外无物的境界是他们完成一场香道的必要准备。 面前摆放的的工具有：香盆、香盒、香札、香匙、香箸、莺针、火箸、试香盘，割香台、闻香炉……无一不精巧雅致。 领队交待闻香“规则”，“味觉是非常直观的一种感觉，想介绍、描绘味觉实在太难了，香气是和心萦绕在一起的，所以希望大家接下来用心体会……” 具体做香的香道老师是不讲话的，完全浑然忘我。过程中的讲解、介绍、答疑也全由领队和换香炉、香灰的老师代劳。小桌上摆好香炉、放好香灰，香灰里已经埋好了烧红的碳，然后香道老师在香灰上挖个小孔，让炭充分燃烧，接着放一片隔火用的云母片，隔一会儿，香味就出来了，“这是第一炉香，它的名字是‘静’，试香我们要闻三炉香，第二炉是‘清’，第三炉是‘寂’，每一道香闻的时候要记好它的味道，然后我们可要考大家了，我们的考题是五道香，都出自静、清、寂三香，大家根据香的气味依次在香牌上写出某香属于试香时使用的哪一种香……” 这就是日本人所谓的仪式感，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仪式化、唯美化，就如香道老师打开香包取一片香木这么简单的动作，却要经过双手持香包、高高举起，举到目光水平线处放下，然后用香箸按照规定动作按压两下，再按规定程序拆开，每一步都精确到甚至机械，就像女人裙子上的蕾丝，没有实用意义，只为了好看，但却往往画龙点睛。 “现在我们来闻香，将香炉水平置于左手上，按逆时针旋转，接着用右手轻轻地蒙上，鼻子前凑，在大拇指和食指之间闻，闻后呼气时请向旁边别开脸，每道香闻三次……” 雪淞很享受这样安逸、宁静、优美的心境，但闻香她却不太在行，三道香的味道差别其实相当小，仅有细微的差别……这需要多么心无旁骛的境界才行呢！在现代，也只有日本人肯花一两个小时来完成这非生活必需的繁复耗时的纯艺术了吧！雪淞突然想起当年在日本看同样静谧、繁复、唯美的能剧，然后自然而然地想到有个人在他身边看睡着了的样子…… 正想着，有香道老师来逐间更换香炉，两个相连的厅室之间拉门被轻轻推开的瞬间，雪淞感觉到有两道目光灼灼地射向自己，抬头一看——居然、居然是刚刚自己正想到的那个人！ 清香袅袅，安静幽谧，一群穿着精美华丽和服、妆容一丝不苟的日本女人悄无声息地小碎步身边穿梭……二人的对视有那么数十秒，然后，门关上了，开始闻香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