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进宫（3）
皇后住在坤宁宫，要在前殿召见诸位夫人。 江清颐虚扶着周夫人在大殿里等待，沈宛紧紧跟在她们身边，不发一言。 因四下里都有内侍和宫女在一角候着，那些超一品和一品的外命妇们并没有多少走动，都老老实实呆在原地，和附近的人小声的说着话。 沈宛虽然没有到处打量，眼角余光却也瞥见不少夫人交头接耳，时不时就要往她的方向看几眼。在这满殿的妇人中，她和江清颐两张年轻的脸孔格外引人注目。尤其是她，与皇后非亲非故，之前还为了周家二公子闹出过丑闻，如今竟混在周夫人身边，不知添了多少引人遐想的谈资。 有内侍从内殿走出，朗声问道：“周夫人何在？皇后娘娘召您觐见。” 满殿的目光都落在了周夫人身上，有人艳羡，有人嫉妒，也有人故作冷淡，认识的人都自动让开了一条路，就在这万众瞩目中，周夫人一步步走进了大殿。难怪有那么多人汲汲名利，一心想往上爬，这一刻的注目，连沈宛也觉得与有荣焉。 官至五品便能封妻荫子，这也是很多人毕生的愿望。 出乎沈宛意料的是，前殿不仅有皇后娘娘，还有太后娘娘。明明已经将近七十岁的年纪，看上去却不过五／十岁出头，精神头很好，只戴了一半的品级首饰，比坐在她下首的皇后看起来还要雍容华贵。皇后和周夫人有五六分相像，乍一眼看去，非常的惊艳。她穿着朝服。有一股端庄肃穆的美。 沈宛忙跟在周夫人身后叩拜，就听太后说道：“这是江家大小姐吧？走近来我瞧瞧。”有宫女机警的搬来了锦杌让周夫人坐下。沈宛是小辈，不敢放纵。侧身立在一旁，以示恭敬。也许是错觉，她发现皇后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好一会。 可是她不敢抬头，只用眼角勾着江清颐的一举一动。她依命上前几步，屈膝行礼，“拜见太后娘娘。”“这孩子，长得真好。”太后不住点头，毫不掩饰她的赞赏，“我瞧着。倒有些像你年轻的时候。”这话是对着皇后说的，皇后笑得很温柔，冲着沈宛招手，“你也过来让太后娘娘瞧瞧。”然后向太后引荐：“这是沈家的二小姐，特地让她进宫来让我看看的。” 沈宛缓缓自周夫人背后走上前，莲子米大小的珍珠头面，衬得她欺霜赛雪的白皙。加之年纪轻，就有了几分含苞欲放的意味。太后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叫了声好，“如今的小姑娘。一个赛一个的漂亮。”沈宛哪里敢托大，忙垂下头，屈膝道谢。 因在家里练习过好几次，沈宛行礼时从容大方。举止优雅，让太后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转头就吩咐身边的宫女：“去把那新鲜的水果端一些上来给二位小姐尝尝鲜。”那宫女笑着看了她一眼。应了一声，匆忙而去。 沈宛忙上前谢恩。 太后呵呵的笑。“不用拘礼，都坐下说话。”沈宛和江清颐二人都松了口气。半坐在小杌子上，听着周夫人和太后说起京都的奇闻异事。 宫女们端着一碟碟果盘上来，有切好的大白桃，葡萄，甚至还有市面上已经没有的樱桃。 沈宛甚喜樱桃，见到那颗颗饱满的大樱桃，难免就有些馋，只是在这宫中，哪里好贸贸然去吃，只得聚精会神的听着太后娘娘说话，当没有看见那果盘。“可是不喜欢吃？”二人的长篇大论告一段落，太后望了过来，转头又吩咐宫女，“还有窝丝糖和玫瑰糕，都端些上来。”像哄小孩似的。 沈宛脸色微红，忙用牙签挑了块大白桃，咬了一小口。江清颐有样学样，也吃了几块水果，然后大大的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皇后。太后正和皇后说起京都的天气：“也不知道今年是怎么，一场雪接一场雪，比往年都要冷上几分。”说着，又看了看沈宛，“我看，沈家丫头穿得就有点单薄，这殿中冷着，还不快挨着暖炉坐下！” 以太后这样的身份，说出这样关切的话，简直叫沈宛受宠若惊，忙起身道谢。“坐下说话，坐下说话，怎么这样拘谨？”太后笑盈盈的瞅着她，很是喜欢的样子，“方才听皇后说你是沈家二小姐，那上头岂不是还有个jiejie？” 沈宛的鬓角冒出了虚汗。 太后这样子，是不是对她太宽厚了些？到底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可众目睽睽下，她哪敢露出丝毫异样，挪到暖炉旁坐下，恭敬的答道：“民女上有长姐，年方十四。”“十四啊——”太后沉吟道：“可曾许了婆家？”沈宛脸上一热，“因在孝中，尚未说及此事。”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皇后忽然噗嗤一声笑，打趣道：“母后，沈二小姐自己才几岁，您怎么和她说这些？” “看我，糊涂了！”太后年纪大了，喜欢颜色出众的小姑娘，又喜欢说些家长里短，沈宛倒是合了她的眼缘，见她俏脸微红，忽然意味深长的瞥了眼周夫人，笑道：“我看，周夫人的两个儿子都还没有说亲，这沈家丫头容貌出众，不如许了周家做媳妇算了！” 沈宛心中咯噔一跳，脸色发白的垂下了头。 这话题已经不是她所能掌控的了。倒是周夫人抿了口茶，目光微闪，和皇后交换了一个眼神。 “今天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皇后抿着嘴笑，岔开了话题：“外头外命妇们正等着觐见呢！” 太后呵呵的笑，看看周夫人，又看看沈宛，越发觉得有意思，吩咐宫女们开了殿门，传几位体面的夫人们进殿。 沈宛暗暗松了口气，后背出了一层冷汗。看太后的样子，多半是误解了她和周夫人的关系，可周夫人也没有跳出来辩解 难道她心里也是愿意的？ 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周夫人散发的善意，再联想到那天周北慕递来的一支桃花，沈宛心里顿时乱糟糟的。 几位穿着一品霞帔，云霞翟文褙子的夫人们鱼贯而入，因已在外头见过，见到沈宛并不吃惊，但依旧有人忍不住打量了她好几眼。沈宛暗暗苦笑，这次进宫带来的震撼，够京都的贵族夫人们说上半个月了。十几个人昂首阔步的越过了她，向太后行礼问安，纷纷挤在前面凑趣，倒把沈宛和江清颐挤到了一边。 太后娘娘见了，就有些不大高兴，殿中的气氛顿时一愣。 几位夫人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错，面面相觑。好在这时候有几位妃子前来问安，殿中又重新热闹起来，解了这种尴尬。 太后从前做皇后的时候，头上有太后和太皇太后，又有皇上的宠妃时不时跳出来添乱，忍气吞声几十年。好不容易这后|宫轮到自己做主，根本不会看别人的脸色，冲着沈宛招手，让她在自己榻边坐下，拉着她的说话。沈宛就能感觉到，这周遭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让人浑身不自在。 沈宛索性一心一意的陪着太后说话，她虽然不大通人情，可胜在见多识广，说起那轶事来一套一套的，逗得太后喜笑颜开，就更不会搭理那些内外命妇了。“以后你多进宫几趟，陪我说说话。”深宫寂寥，太后也不例外，难得遇到这样有趣的人，她笑容欢畅，当着满殿的人对周夫人说道：“早就该带着沈家丫头进|宫了，以后要多走动走动才是。” 沈宛再次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周夫人恭声应是，看向沈宛的目光，分明是与有荣焉。江清颐抿着嘴笑，冲着她眨了眨眼。 不知道为什么，沈宛就松了口气。 又有几位皇子公主来拜见，在太后面前彩衣娱亲，不亦乐乎。闹了一阵，太后也乏了，拉着沈宛的手嘱咐了几句，这才返回了自己的寝殿。皇后身边围满了人，根本无法靠近。沈宛暗暗叹气，也不去凑那热闹，只在外头和江清颐低声说着闲话。就有人朝她投来了不屑的目光，充满了嘲讽。 沈宛正认真听着江清颐说的悄悄话，根本没有注意，倒是周夫人，眉头蹙了蹙，又很快展开。有夫人凑到了周夫人身边，半真半假的抱怨：“想不到沈家二小姐这么讨太后娘娘欢心，倒是将我们这些常来走动的都撇下了！”“太后一向喜欢活泼的小姑娘。”周夫人不冷不热的说道：“这也是沈二小姐待人真诚有礼的缘故！”来人碰了个软钉子，却不敢发作，讪讪然的又往皇后跟前凑。 皇后娘娘心里也有事，好不容易寻了个空隙，对沈宛招手，“你过来！”在众人或不屑或艳羡的目光中，沈宛终于站到了皇后跟前。 “你跟我来。”皇后觉得自己一刻也忍不下去，直接转身往偏殿走。 沈宛愕然，回头朝着周夫人望了一眼。周夫人微微的笑，充满了善意，鼓励的点头。 沈宛这才头也不回的跟着皇后去了偏殿。I12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