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名剑门里阎王笑

    第一节小阎王笑

    在那个有阎王笑的江湖，武林中那些美人的悬赏令一直都在，却没几个人去领赏。而那些美人悬赏令，在阎王笑本人看来，则倍感无奈却也无处去说，因为轻薄美人在前，而后遭美人误解也实属应该和无奈。因为他自己知道，狗眼只能把人看低，却看不到美人之妖娆婀娜而风华无双，猪手猪脚只能被红烧，却画不出能够让天下男人脸红心跳的金花云烟图，那些狼心狗肺可以经历江湖武林的腥风血雨，却品不出牡丹酿之香醇甘厚。而那些美人眼看悬赏令空流于文字而无实际效力，心有不甘的她们也只能问责于阎王笑的师傅了——剑鬼剑无酒，现任名剑门门主，而剑无酒对这些屡次被其大弟子tiaoxi过的美人们只有一句回复，淡淡的一句话，即：

    “吾主之名剑门无能啊，tiaojiao出来一个如此荒唐不羁的劣徒啊，罪过，罪过啊，求各位暂且宽恕则个，他日本门自当清理门户”，对此门令的“他日”，阎王笑只有淡淡的一笑和坏笑，因为他和他的师傅都明白，在他们的有生白发之年，自然是遥遥无期了。更何况，他师傅也喝阎王笑的牡丹酿，也看阎王笑新画的云烟图呢。其实，在阎王笑看来，他师傅就是一个正正经经和不择不扣且彻头彻尾的剑鬼酒鬼和S鬼，S鬼者，色也。即三鬼之人。为什么这么说呢，这还得从阎王笑九岁那年说起，毕竟虎父之下无犬子，严师之下有高徒，三鬼门人出三鬼。

    其实，名剑门，好几百年前，还有一个别称，即三仙门，在那时候的江湖武林和朝廷庙堂，在三仙门中，真的出现过剑仙酒仙和诗仙，而且其祖师爷就是这样的一个三仙之人，即谪仙人。其冠绝江湖武林的无上剑术，其香醉座座qinglou歌舞坊酒楼酒馆的酿酒之术，其惊艳整个朝廷庙堂的诗文丹青之才，就是好几百年以后，还时不时的有关于这位祖师爷的传说和神话，因此，在那个时代，名剑门或者说是三仙门，一直以来就是江湖剑客和武林剑侠和才子佳人的一个朝圣之地。

    然而，由于岁月的交替和更迭和变迁，由于江湖武林的纷争乱斗，由于朝廷庙堂的嫉妒和觊觎和战火，三仙门，在这好几百年的岁月时光中，那些有关剑术酿酒术和诗文丹青的传承早已消耗消失消散殆尽，虽然每隔几十年或者百年，偶尔出现过一个个剑仙，一个个酒仙，一个个诗仙，除却那位祖师爷，却在也没有人更够做到将这三仙之术融合于一身。或者说，能够真正做到这三仙合一的，也许只有神仙了。就这样，在这好几百年，在断断续续和有破有立的传承之下，那些前辈能够留下来的，也只有几柄早已经成为废铜烂铁的名剑，和几个空空如也的酒坛酒罐酒杯，还有几箱早已被翻的破破烂烂且被老鼠偷食偷啃的诗文丹青图画册子。因此，在二百二十年前，在近二百年来，三仙门的最后一位剑仙——剑无仙，有感于此，于是就是把三仙门，改为了名剑门，不是因为别的，而仅仅是为了逃避一场灭门祸事，却因而更加的名副其实。以至于传承到阎王笑的师傅剑鬼剑无酒这一代，已经几百年没有了诗酒剑仙了，出的更多却是剑鬼酒鬼，偶尔老天有眼出几个诗文丹青高手，却因为善画云烟图而被江湖武林中人称为S鬼，好不冤枉哉。而在这二百多年来，阎王笑他师傅应该是这些剑鬼酒鬼中佼佼者，或者说是集大成者，因此，在他师傅二十五岁继任名剑门门主之后，就给自己封了一个剑无酒的例行封号，而剑鬼二字则确确实实是整个江湖武林中唯一不二所公认确认和肯定的。只不过，令这个江湖武林中没想到的是，仅仅在三年之后，剑无酒却因为与离云派的云追烟的一段爱恨情仇而藏剑埋剑亦不再用剑，之后便每天每天的喝酒，没日没夜的醉酒，不到两年，就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且非常猥琐的酒鬼。而在那一年，阎王笑九岁，也就在那一年，阎王笑就彻底走上了阎王笑的人生之路。

    阎王笑至今还记得，那一年是一个夏天午后，阎王笑他师傅依然醉酒依然醉生梦死，在那一个他师傅熟睡的午后，练完剑的小阎王笑便偷溜进了他师傅的卧室，并且在他师傅的床地下偷出了一坛还没开封的小酒，顺便也拿走了一副他师傅正在看的画册。之后，小阎王笑便自己一个人偷溜到了断剑崖，一边喝酒一边看画册，好不舒爽快活。只不过，不知是因为天气太热，还是因为喝了酒，亦或是画册本身的内容，小阎王笑的小脸蛋一直是红彤彤的，而且他的小心脏也一直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好像有个小鹿在撞山门似的。不知不觉，日渐西移，树影斗转，一个半时辰呼啸而过，那小坛的酒就被喝完了，而那一本画册也被翻得才不多了，而正在此时，小阎王笑抬头望去，就看见了九步之外的师傅背着手站在树阴地下，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小阎王笑心中一惊一慌之间，啊的一声，眼看就要从断剑崖上掉下去的时候，他师傅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就搂主了小阎王笑。

    “混小子，干什么呢，不要命啦”

    “师傅，你什么时候来的？”，小阎王笑，憋着个通红的小脸说道。

    “你说呢，这酒也喝完了，这图画也看完了，说说，你都看了些什么？”

    “图画里的人都很好看”

    “还有呢”

    “他们好像在练剑”

    “练剑？”

    “嗯！”，小阎王笑才不会老实交代，那图画的人所做的事情，就在前几天，他二师叔所养的小花猫和后山里的一只野猫所作的事情是一样样的呢——打架。于是小阎王笑就随口胡诌了一个练剑，还且回答的还理直气壮，只不过，令小阎王笑没想到的是，他师傅直接就来了一句：

    “那你练给我看看”，他师傅说完，便随手就在地上捡了一个枯树枝，递到了小阎王笑的面前，此时，小阎王笑才暗暗叫苦，他平常练剑就常常偷懒耍滑且偷工减料，因此，他平常的剑法剑招都不熟不会，此时要他练剑，岂不是找打找罚。但是，小阎王笑趁着正在上涌的酒劲，却糊里糊涂且不知不觉的接过了他师傅递过来的枯树枝。

    在刚开始，小阎王笑凭借着小脑袋中的那些记忆中残留的剑招剑势，各种改变出剑的方位和收剑的方向，期望达到以假乱真而偷梁换柱且妄想漫天过海的效果，每耍一个剑招就心虚的看一眼在离自己七步之外的师傅，而他师傅则背手而立，且淡淡的回一句：

    “继续演练，别停下来”，于是，小阎王笑就不得不继续硬着头皮下去，各种胡编乱造，各种哼哈哼哈，各种手舞足蹈，各种颠三倒四，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酒劲上来，各种酒劲翻涌，头晕目眩，天昏地暗，地斜天转，而这个时候，小阎王笑的脑海中已无半点剑招剑势，有的只不过是在一个半时辰之前所看的那册图画的内容，而他演练的剑法剑招就是那些图画图形人物的线条走向和脉络，而且每当他演练到无力而想倒下的时候，耳边就会想起一句：

    “继续演练，别停下来”，因此，又一个时辰过后，晚风吹过，倦鸟归林，几声乌鸦乱叫，小阎王笑陡然转醒，大汗淋淋，汗透衣背，看着还远在七步之外的师傅说道：

    “可以了么”，其实，小阎王自己都不知道，练了什么剑，只不过看着师傅脸上的笑容，才提着胆子问师傅是否可以停下来了。小阎王笑一直觉得，他师傅笑起来很好看，至少比刚才那册图画里面的人都好看，因为在他师傅的笑容里，小阎王看到了欣慰和惊喜，看到了希望和骄傲，也看到了慈悲和无奈。也因为，那年自从他师傅从离云派回来之后，五年了，整整五年都没有这么开心了笑过了。因此，在那一刻，小阎王笑觉得，哪怕师傅再让自己练一个时辰，自己都会强撑着练下去，只要他的师傅能够笑。后来，阎王笑回想自己酿制牡丹酿的时候的初衷，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只是为了让他师傅喝酒能够喝得开心和高兴。即使阎王笑从小到大都知道，虽然他师傅什么酒都喝，但是他最爱的还是云家的醉流霞，哪怕醉流霞之于他师傅来说是世间最苦最毒的孟婆汤，他也能仰头喝下。

    “酒醒啦，混小子，平时练剑不见你有这般能耐，看了这种图画却能这般无师自通，不知是真的孺子可教，还是老天开眼了，走，带你去一个地方”，那一年，那一天的那个午后，当小阎王笑被他师傅剑无酒带离名剑门的断剑崖的时候，已经是日落黄昏时分，残阳当照，夕阳将他们这一对师徒的身影拉扯的特别特别的长，像一柄长长的柔软的缠腰软剑。

    第二节三鬼剑图

    三鬼剑图，乃是阎王笑晚年封笔之最后一幅金花云烟图。在小阎王笑九岁那一年，那一天的那一个有风的夏日午后，小阎王笑的师傅把他带到了名剑门的后山，名剑门的一个已经残破残败不堪且荒芜荒凉的剑冢，再加上夕阳余晖的扫落，显得特别的悲凉与哀恸。

    “站着别动”，话音刚落，小阎王笑的师傅已经在他十步之外，安静的站立在一个剑冢面前，一个竖立着无字石碑的衣冠冢面前，一座五年前他师傅亲自垒上的空坟面前，而就是这样一个简简单单而简易朴素的空坟，在五年之前，他师傅把他和离云派的云追烟的所有过往和所有爱恨情仇都亲手亲自埋下了。他师傅以为，再也不会来到这座空坟面前，只是没想到，在五年之后，却要为一个小小的阎王笑再次自掘坟墓，说来也颇为讽刺。

    “过来”，小阎王笑应答而去。刹那间，凉风乍起，野草迷离，一个呼吸之间，只见他师傅，右手徒手扯出石碑，以石碑为剑，三横两竖，硬生生的劈开了一个剑冢，从一副空棺材中，取出了那一把他师傅已经五年未用的青霜剑和两坛老酒，外加一小箱的画图册，大概一共有七本一十四册。

    “混小子，这些东西本来打算过几年再给你的，或者干脆打算就不给你了，只是没想到，在今天，你让我看到了，这些东西还有传下去的希望和理由”。

    “混小子，你得记住，本门传承，诗酒剑，酒和剑容易学容易练就，唯独诗文丹青之才，得看老天给不给。而现在，为师能给你的就是这柄对于你来说还是破铜烂铁的青霜剑，至于这两坛老酒和这些图画册子，过几年再给你吧。另外，你得记住，也许，这些图画册子，在外人看来就是一些不入流且不堪入目之污秽画作。但是，作为名剑门的弟子，你得看到在这些图画里面，各位丹青前辈所留下的一些剑意剑决，现在你不懂没关系，以后就慢慢会懂了。”

    “哼，师傅真小气”，小阎王笑瘪着小嘴说道，其实，他还想说，“你不给我酒喝，我就自己酿，不给我图画看，我就自己画，哼哼，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到这里，小阎王笑不禁一阵得意。

    “混小子，乱想什么呢，拿起剑，跟师傅我一起练，看清楚了，这一篇醉剑剑法，名为“太白醉酒”，为师只演练一遍，现在不要求你看懂贯通，只是要求你记住剑招就行，否则，今晚没饭吃”，说完，小阎王笑师傅便在他面前演练起了这一篇名为醉剑的剑法，并且他师傅一边演练一边说道：

    “剑之境界，最高在于，手中无剑心中亦无剑，而人体本身就是一柄剑，手臂如长剑，可挡可刺可斜出，长腿如阔剑，或斩或劈或横扫，胸膛后背如大剑，能盾能撞能搏斗，发丝腰带如软剑，亦割亦挑亦缠绕。……”

    就这样，在那样的一个午后黄昏，从夕阳残照，到月升夜临，从晚霞满天到星光点点，小阎王笑得到了一柄青霜剑，死死得记住了一篇醉剑剑法，也暗暗下定决心，自己画云烟图，而那一年，小阎王才九岁。

    阎王笑自九岁开始画云烟图，在十七岁的时候，八年下来，一共积攒了八本共一十六册，他自己集册成书并且题名为，十六金花，作为成人之礼，送给了年满十六岁的云仙子云小泥。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仅仅是回报给离云派每年在他师傅生辰的时候会送来两坛“醉流霞”的回礼而已。然而，令阎王笑没想到的是，就是因为那八本云烟图，云小泥喊了他一辈子的“笑哥哥”，并且每年在阎王笑自己生辰的时候，总会收到云小泥的一份信件，其信曰：

    “笑哥哥，夏花亭里的荷花又开了，你什么时候再来陪我喝酒作画练剑啊，顺便也把那下半阙的诗词补上，还有一年来你画的那些云烟图也一并带过来”。

    从“小哥哥”喊到“笑哥哥”，从三岁半到以后无尽的岁月，云小泥一直都不后悔，在她姑姑的那场婚宴上亲了小阎王笑。因为云小泥一直认为：

    “世间男子，十有九荒唐，剩下一个是薄凉。荒唐男子不足贵，可贵的是，毕生荒唐之男子，而她的笑哥哥当属此列”。

    荒不荒唐，阎王笑自己不管，而他一直都很耿耿于怀的是，自己在四岁的时候就被一个小嫩娃娃给**过了，这才是真荒唐。

    岁月流淌，光阴荒唐，当小阎王笑彻底长大成为阎王笑的时候，他才慢慢发现，自己在武林得了一个剑鬼的称号，在江湖得了一个酒鬼的虚名，而在诗文丹青的朝廷庙堂，得了一个S鬼的外号。最终，在武林饱经了风霜，在江湖厌倦了漂泊之后，阎王笑回到了名剑门，按照其师傅的遗愿，接任了名剑门门主之位。然后，江湖再无牡丹酿，武林再无金花云烟图，空留一个阎王笑的虚席虚位。再若干年之后，也没人记得，阎王笑是何人，也不会有人记得阎王笑还有一个小师妹，在皇廷李家。因为在那时的江湖武林和朝廷庙堂，同时在风传两件事情，那就是：

    其一，“得三鬼剑图者，得谪仙之位”

    其二，“得李十二者，得天下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