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独孤剑下独孤魂

    第一节节气惊蛰

    周公纪年很多年很多天很多日月，风华年少的李十二随着他的生母来到神农古山寨已经三年零九个月第二十四天了，在这一天之前，现任名剑门门主的阎王笑也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画过金花云烟图了，其师叔剑小猫也依然在名剑门的后山零零散散的散养的几只小山猫，而在离云谷内的云小泥也有很多天很多天没有在荷花亭里喝酒练剑了，而在裴将军府内，云追烟和裴少文彼此却冷战正酣，而当今的皇庭之主也有好多天没有上早朝了，东海姜家平安无事，西北守将守军也一切如常，总之，放眼天下，无论朝廷庙堂还是江湖武林，一切都太平无事，日子平静如水，现世安稳如山，百姓炊烟袅袅。如果非得说这一天有那么一点点的异常，也无非是李十二的浮游剑诀的第一剑诀已经横空出世，其剑诀曰：

    “桃花开落一夜风，片片飘零送春红，三月故人清明归，人间何处不重逢。”

    在那一天之后的清晨，李十二的书房东窗之外，庭院之中，满地桃花纷乱如雪，神农古寨内草本山药浴雨临风而绿遍山野如潮，而在庭院之外，那一排排的小药炉却也炉火正旺，药香正浓，如丝如带，似蝶似蝴，翩跹而舞。而这一天在日历上称之为惊蛰。而这一天离这一年的清明已经不远了，惊蛰到了，清明还会远么，不远了。

    第二节独孤虫瓜

    那一年的清明节的黄昏，大雨初收，绿叶初抽，嫩草新发，林间鸟雀悠然而鸣啼，而在名剑门的后山，青丝偷白的阎王笑在无名且荒凉的衣冠冢前，烧着一叠又一叠的金黄厚实的冥币纸钱，喝着一壶十八年前的老陈花雕，而在他的身后则安静的站立着一位小女孩，而在这一天，阎王笑除了清明扫墓之外，还顺手顺带顺便收了一个小徒弟，也就是他身后的那位小女孩，因此，这个小女孩也是阎王笑的第二个徒弟，也是名剑门有史以来的第十七位女弟子，江湖武林曾经盛传这样一件事情，名剑门从来不肯轻易收女弟子，一旦收下，必定又是一名不让须眉的白虹剑客。然而，事实是，在这位小女孩之前，名剑门里的为数不多的女弟子确实是敢佩戴白虹名剑的巾帼剑客，也只有白虹名剑才能配的上那些才情艳艳且白衣飘飘的女弟子，而在这个小女孩之后，白虹剑和白色也不再是名剑门中女弟子唯一的标配和颜色了，独孤剑和黑色成了她们为数不多的选择之一，这位小女孩不是别人，正是十八年前以独孤剑冠绝江湖武林的独孤一族中独孤回岸的亲孙女，此女复姓独孤，名虫瓜，字小果，乳名瓜瓜，小名小虫瓜。

    所谓独孤剑，并不是一柄剑，而是一套剑，也是一套精绝艳艳的剑术，这一套剑共有九柄长短不一且软硬皆有的好剑，也是铸剑师张鸦九晚年最后特意为独孤一族铸就的剑客之剑，也亲自为这一套剑配上了张家独有的九剑之术，再后来，铸剑师张鸦九逝世之后，张家也逐渐衰落没落，以至于到后来藉藉无名江湖，了了无踪于武林，再到了后来的后来，独孤一族的不世天才独孤回岸横空出生，以一套独孤剑横扫整个江湖武林的剑客名家和剑师剑庄而无一败绩，除了跟名剑门的公孙门主酣战了三天两夜而最终不分伯仲且不相上下而平手言和之外，独孤回岸的独孤剑举世无敌亦举世皆敌。

    而独孤回岸在最后一战，在北境冰河大战中，他以一人之力，身佩九柄剑，在十万北蛮戎狄铁甲中，来去如风，轻取北蛮戎狄九位将军的首级如探囊取物，解兵战于冰河之北，挡戎狄之族于北国之境，免北国六万百姓于战火，也经此一役，独孤九剑成为独孤剑的另一种别称，独孤家族也成为江湖武林中的名剑一族。然而，在那一战三月之后，独孤家族却以独孤回岸伤重病危为由，举族皆隐，从此，独孤九剑成为了独孤家族中的一个不可言说的传说，也成为独孤剑客们无比向往的一个存在，而多年以后，江湖武林中的剑客在谈论到独孤一族的时候，也只有寥寥数语而已，其曰：

    “十万铁甲九剑轻，回头无岸是独孤，将军百战垒白骨，奈何名士藏后土”

    第三节独孤剑庄

    花雕是一种好酒，而老陈是一间百年老酒庄的老庄主，且善酿花雕，而他与独孤一族颇有渊源。

    很多年前，独孤回岸是一位好少年，也是一位善饮花雕酒的好少年，而独孤家族则是一个已经是有着很多年历史的剑客家族，且善剑，而且善出名剑士名剑客，更加而且的是，单以剑术剑客而论，独孤一族与名剑门平分秋色，并肩而立于整个的江湖武林之中，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独孤一族与名剑门的关系也不怎么好，是敌非敌，是友非友，或者说是亦敌亦友，这是为什么呢。当然是因为他们谁也不服谁啊。

    首先，他们作为剑客，在剑术上自然是谁也不服谁的，一直以来名剑门在江湖武林都有享有诗酒剑三绝，然而，在绿林江湖和草莽武林，他们以为他们自己能够明白一个忠字和一个义字就足够了，能够做到就已经很自豪很骄傲了，至于其他的诗书画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也无关轻重更无关生死荣辱，也因此，以至于名剑门的诗书画是不是一绝，是不是第一，也更加的不重要，因为他们根本不懂也没必要去懂也不关心更加没必要去关心。可是，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因而在剑和酒这两方面，江湖和武林中就有很多的剑客和酒鬼都不服，而很不巧也很无一例外的是，在这些酒鬼和剑客中都有复姓独孤的，而在名剑门看来，所谓的诗酒剑只不过是名剑门弟子日常生活修习的三门功课而已。至于传言传说中的诗酒剑三绝也无非是武林江湖众人的客气和抬举和奉承而已，果断果然是当不得真的，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名剑门里的人都知道，江湖之远和武林之大，可藏龙亦可卧虎，奇人异士和能人太多，能人背后有能人，能人背后也有人弄，不是说说而已。

    因为古往今来，死在虚名虚利上的人太多太多，更何况江湖武林本来就是一个又一个的生死名利场的叠加和重合的地方。也因此，在江湖武林正是因为从来都没有所谓的天下第一，所以才有那么多的人去用命去争这个本来就不存在的天下第一。结果到头来，都死在了天下第一这四个字上，或者说都死在了成为天下第一的欲望上，更加或者说，天下第一的人到最后都死了或者都得死。如果说在江湖武林中有人被其他人捧为或者奉承为天下第一的时候，这是他功成名就和扬名天下的时候，也是他离死不远的时候。而名剑门被冠以诗酒剑三绝很多年还能生存和存活在江湖武林中屹立矗立这么多年而依然不死不倒不朽，只能说明名剑门和名剑门里的人很强太强，不是一般的强，而是强大到变态的那种强，简称为变态的强，然而，即使名剑门和名剑门里的人如此变态的强，他们却始终不敢称自己是天下第一，不是因为谦虚，也更加不是害怕，而是他们本来就不是天下第一，所谓的诗酒剑三绝，不是冠绝天下的绝，只不过是绝对不强的绝。如果说在剑术方面，名剑门的变态版的强不是绝对的强，那么独孤一族的独孤剑不是不可以算一种绝对强的强。

    其实，在独孤家族的独孤九剑没有成名于整个江湖武林之前，独孤一族的独孤剑术也一直是和名剑门的名剑可以比肩而立的存在，只不过因为独孤一族的剑客生性孤僻高冷孤傲清高而已，鲜有行走江湖武林露面露脸的机会，因此也鲜有成名的机会而已，可是对于整个江湖武林的剑客而言，学剑论剑比剑埋剑的圣地，除了那个早就已经颓废颓败荒芜的名剑门之外，剩下为数不多的选择之一就是独孤一族的埋剑山庄。

    在整个的江湖武林，铸剑山庄有很多很多，其中成名扬名举世盛名的也有很多很多，例如善铸仿制名剑的西河山庄算一个，而埋剑的山庄却寥寥无几且屈指可数，名剑门的后山算一个，而独孤一族的埋剑山庄也不是不可以算一个。

    其实，作为一个剑客，埋剑，是一件不得已且不到万不得已更且不到比丢掉生命更加重要的时候而不得不做的一件事情，也是一个剑客剑士以一个剑客的身份和用一柄剑的名义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一个剑客一旦亲自埋下手中长剑，就意味者他也要亲自舍弃那把比他生命还重要的剑，也意味着他更要放弃比他生命更重要的一个剑客的身份，因为，从一个刚开始可以拿得起一把长剑的学剑孩童，到成为一名江湖武林中公认的剑客，无一不是历经三伏九酷暑，四季数十载，千辛万苦，万苦千辛，刀光剑影舔血间，生死徘徊提头过，其中百般滋味和千般辛酸苦楚，不可不足亦无法为外人道也。剑客埋剑，埋葬的不仅是一柄陪伴了自己从风里来到雨里去的大半辈子的佩剑，也埋葬了那段刀头舔血和剑下活命的江湖沧桑岁月，更加埋葬了在武林中所有与自己与剑有关的点点滴滴的过往和恩怨情仇。

    如果说一个剑客不得不埋剑，那一定是在这位剑客的生命中出现了并且要保护比剑比他生命更为重要的人和事情，例如qingai，例如道义。如果一个剑客无情无爱无义无道，他根本就不配拔剑，只不过是一柄会杀人的活凶器而已，一位真正的剑客拔剑，无非就是两个原因，要么为了qingai，要么为了道义，qiangai之上，有生无死，而道义之外，有死无生。剑客之行未必是君子之行，而剑客之道，必然是君子之道。剑道二字可大可小，它之所以大，是因为它可以大到事关天地民心，而它也可以小，是因为它可以小到只是有关剑客个人的生死荣辱。

    作为江湖剑客和武林剑士，可以去争名夺利，也可以去贪名贪利，江湖中人，武林中人，自然也是性情中人，世俗名利不能逃亦不可逃，江湖剑客不例外，武林剑士亦不能幸免，英雄出少年，少年英雄自然是意气风发且豪情齐天，求名得名，求利得利，要雨得雨，要风得风，快意人生也不过如此。名利场中梦一场，方知名是虚名利亦是虚利，恩怨情仇账本上翻一翻，才知道钱财债容易还，而情债难清，恩怨难了，名利过眼不染心，情仇如烟亦揪心，万丈红尘，人间浪子也不过如此。大半生侵泡在江湖之中揽月而眠，大半辈子横穿武林也曾无敌横扫，高朋满座也曾千杯不醉，一人独处也能醉看鱼肚白，到最后，若有方圆三尺立锥之地，夜半美人在怀，也算不虚此生江湖行，不枉此世武林梦，亦不负剑客之名，不辱侠客之道，所谓道可道，非常道，剑可剑，非常剑，大抵也不外乎如此。

    其实，埋剑山庄最大的秘密不是那些所谓的名士埋下的名剑，而是在埋剑之前这些朴实无华且历经岁月沧桑的感想感触感悟而已，当然，如果真说出去，外人不笑掉大牙那是因为他没有牙齿，这些东扯西扯的胡说八道和信口瞎说乱撰，应该没几个人相信的。因为大道理谁都听说过，而人们去更愿意相信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银子和银票，情义千金不敌银票四两，古往今来，也大抵如此，世道人心如此，如果与世人没有关系，那与诗书画和美酒和名剑有关么，大概也没关系吧。然而，很多道理却并不是用来讲更加不是用来听的，而是要身体力行去亲身实践并且坚持的，正所谓，听得其一，讲得其二，而行得其七。

    更加其实，屈指数来，独孤一族的埋剑山庄并没有埋下多少名剑，除了张家的鸦九剑，和那九柄北国剑客的佩剑，埋剑山庄内尽是无名无碑的荒凉荒芜的剑冢，特别是那九柄来之北境诸国的剑客佩剑，则又是一段唏嘘不尽的江湖武林中的往事了，一段与剑与酒的往事，正所谓：

    “往事下酒剑作舞，半夜梦回对月饮，遥问月老何事误，不牵红线枉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