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心理测试
眼下的唐赫得,完美地诠释了“失态”两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如果有一种仪器能测出人脑中的想法,现在拿来测试他的话,情形一定很有趣。他的头脑里就像两条并行的高速公路,一条路上繁忙之极却有条不紊: 他的样子,他的声音,他的气质,清清楚楚显示,他就是莫铭的父亲;既然况天佑要把钱交付的对象是他,自己之前的担心就完全是杞人忧天了;八十年代他的确经常来往于粤港一带“出公差”,具体做些什么,就谁也不知道;还有,照说“自己”应该已经出生有三个多月了,只不知现在他还叫不叫莫铭?…… 另一条高速路上倒是清静得很,来来回回只有一辆车,一个字,却在宽阔的路面上自己把自己撞得死去活来: 爸!爸?爸…… 他发呆的时间实在太长,让还站在那里等着他回话的人着实有些尴尬,也让张国荣在一旁擦汗不已,直到他对来人的解释从开始时的“我朋友有点走神”升级到指指脑门:“他这里有点问题”的时候,唐赫得才终于从石化状态解冻。 “我就是唐赫得,”他有点忙乱地起身,“你是——?” “莫克越。” 看着他伸手在空中停住,唐赫得又有些发愣——父亲有拍过他肩膀,有给过他拥抱,却从来没有跟他握过手。 见他再次把人家晾在那里,张国荣在一边简直没眼睇,不得不在桌子下面狠狠踢他一脚,才让他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将手从口袋中抽出:“莫先生一定就是天佑的那位老朋友?” “天佑说你国语讲得好,果然不假。”莫克越倒是好涵养,被他三番两次这么干靠也毫无愠色,微笑跟他握手,“很高兴认识你。” 感受他掌心传来的力度与温度,唐赫得狂跳不止的心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定,终于恢复一点正常神态:“我也是。” “我陪朋友来谈点事情,以后有机会再聊?”莫克越向他示意自己同伴所在方向。 “……好,好,”唐赫得努力保持镇静,“以后……以后再聊。” 从文华出来,进了停车场,张国荣看看神智依旧处于可疑状态的唐赫得,摇摇头叹气,伸出手:“拿来。” “拿什么?” “车钥匙啊。”张国荣无奈道,“从出酒店门到这里,你光墙就撞了四次,这样子能开车上路?” 唐赫得倒也有自知之明,毫不反抗地将钥匙交出来,老老实实去副驾驶位置坐定,接茬儿发呆。 他平常话虽然不是太多,可也不是太少,然而现在车开了一路,他却半个字也不吭一句。觉得车厢里实在有点闷的张国荣开始没话找话:“你不是说要帮天佑交份东西给那个莫,莫什么来的?” “莫克越。”唐赫得倒是接腔了,“一把钥匙而已,握手的时候就给他了。”上百万的现金,好大一陀钞票,他根本就没打算直接背进咖啡厅,而是锁在文华酒店楼上健身会所的一个储物柜里。具体地址,他垂在身旁的手指已经悄悄交代了。 “……难怪你自从见到他就开始不正常,学人家玩秘密接头?”张国荣从观后镜瞥一眼他,“看天佑做卧底做得过瘾,你也想试下?” “随你怎么讲。”唐赫得靠在椅背上,随口应了一句后便沉默下去,继续想心思。转头看他明显不想说话的样子,张国荣也只能耸耸肩,自顾自专心开车。 赶到交通高峰期,堵在车流中闷了半个小时之后,唐赫得终于侧头看一眼张国荣:“有个问题问你。” “问吧。” “假如,我是说假如,你有机会回到二十五年前,见到你父亲当年的样子,你会怎么做?” 张国荣诧异地看一眼他:“你一直在那里神游天外,就是在想这个问题?”他不得不很努力忍住,才没有笑出声来,表情古怪之极。 “心理测试题来的,从各人做法可以看出他内心。”唐赫得随口胡诌一句,“讲下啊,你会怎么做?” “你讲真的?” “反正现在堵车无聊,给道题你做,也好打发一下时间。” 张国荣想了想,叹了口气,也靠到椅背上,“老实讲,我同他真不是很熟……” “不是很熟?”这个答案实在让唐赫得绝倒,“他是你老爸啊大佬!” “你知啦,我从小是六姐带大,难得见他一面。13岁去了英国之后,大家更加生疏。”张国荣仰头盯着车顶,悠悠道,“如果真能回去25年前,我希望能做他朋友,他见他们远远多过见我。” 唉,可怜孩子。唐赫得暗暗摇头:他的情况跟自己完全不同,好像没什么借鉴意义。或者应该回头去问问何超琼,他们两个对父亲的态度倒是比较相近。 张国荣侧头看一眼他:“我答案给了,测试结果呢?” “你的答案说明:你从小缺乏父爱,渴望家庭温暖而不得,因此会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希望能够组成家庭,就是说想结婚。但因为你具有相当严重的童年阴影,肯定会把事情搞砸……” 唐赫得说着说着就开始乱盖:“根据美国联邦调查局行为分析科的统计资料显示,像你这种童年有强烈被遗弃感的人,成人之后都会产生程度不等的边缘人反社会心态,其中相当大部分会最终发展成为连环杀手……” 张国荣一开始还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可越听越不对,到听到“连环杀手”四个字之后,终于忍不住伸出一只中指止住他——不然还不知道他又会整出什么更可怕的名词出来: “不用这样咒我吧?” 其实唐赫得话出口之后就后悔了——自己这个玩笑着实不太高明。他不得不道歉:“对不起,我今天实在没状态。” 张国荣无奈摇头:“那个莫克越究竟是什么人?你自从见到他之后,整个人就变得奇奇怪怪。” “是什么人都不重要,”唐赫得闷闷不乐地回答,“反正以后大概都不会再见到他。” 乍见莫克越时,因为极度的意外所引起的震惊、孺慕、思乡等等感情混在一起,把唐赫得的脑子弄得一团乱。但是渐渐冷静下来,他开始觉得,尽管初衷各异,张国荣对他那个问题的答案未尝就不适合自己。 父亲是他心中的偶像,对他年轻时的经历,莫铭向来都有好奇,然而却所知极少。不是因为父亲与他交流不够,而是因为那些事情大多打上了“机密”的字样,就是面对亲生儿子,也是要守口如瓶的。 就在刚才,有一个机会摆在他面前:不用再承受父亲目光背后深沉的期望与压力,却可以跟他平等地握手,平等地交流。甚至,基本还能算是同龄人的他们,或许还能做个平等的朋友。 只是,以后还会有这样的机会么?他对之并不敢报什么奢望。事实上,出于某种说不出的心理,或许是心中对父亲依然根深蒂固的敬畏使然吧,在这件事情上,他完全没有胆量采取主动。 唐赫得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机会不仅还有,而且重来得很快。 还没等他让何超琼做做那道所谓的心理测试题,莫克越已经主动找上WaitingBar的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