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那一箭的风采
“真的有仙人存在吗?仙人真的无敌世间吗?” 在萧易六岁时候,他问那喝醉了的安老头。 安云昶抱着小殿下,遥指那悬空阁楼,看似睡意朦胧实则清醒无比的回答,“小殿下看那悬空阁楼,无外力凭借,便可以纵身青云间,这何尝不是仙人手段?” 萧易手捧秘阁藏书,乃是隐谷失传不知多久的天象卷拓本,歪了歪脑袋好奇道,“安爷爷,这书上说一百年前有位了不得的城主大人一连斩去九位仙人头颅,那岂不是比仙人还要仙人?” 安云昶眯眼不语,腰间花酒仿佛从不会喝完,像是陷入了回忆,许久才说道,“仙人名字里还带着人字,只是那位城主大人着实已经算不得是人。” 萧易闻言若有所得,指了指天道,“仙人可以开了这天吗?” 随从的大内高手在数里外恍恍惚惚抬头,阴云密布的天空,却有一道豪爽笑声虽老不朽,直冲云霄。 “这有何难?” “莫要说仙人,老朽今日便为殿下开天!” 安云昶一手怀抱小殿下,另外一只手虚空一扯!顿时万里阴云被一只大手拍散,轰鸣声音回荡,远方大地与天空形成的黑线被一缕清光破开。 东边有座山,横亘千万里,连绵不绝,犹如祖龙脊梁,名为关山。明月就从这里升起,普照人间。 “明月出关山!” 萧易被眼前头顶那轮皓月所震惊,久久不能言语。 安老头眯着眼睛喝花酒,头上明月光辉普照,摇了摇头笑道,“小殿下当作看戏即好。” “此等仙人风流,世间当有几人?”小皇子虽然六岁,震惊中不忘喃喃问道。 安云昶便是那对小皇子有问必答的性子,挥手散去了那皓月,“不过双手之数。” “双手之数?”小皇子天资聪慧,还是忍不住讷讷扳了扳手指数了数,啊的一声,“这么多?” 安云昶爽朗一笑,“小殿下,天下万顷,无论是太平盛世,亦或是动乱年代,就算是缺黄金缺白银什么都缺,也唯独不缺高手。” 说罢悄悄把头凑过去,指了指空中阁楼那位跟在国师身后的林老瞎子,“小殿下瞧见没?那整日跟在国师大人后面寸步不离的老瞎子,可是立了戒不出手的,要是有朝一日破戒露一手,怕是比刚刚的异象来的还要恐怖,犹有过之。” 淇江江水咆哮,被老槐头顶紫日灼烧沸腾,化为万道蒸汽,聚拢在头顶凝成一道道紫霞。 古诗曰: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多半是见了这般仙人手段,心有所感。 西楚铸剑大师木鬼子借化龙气运,此刻攀升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手中两根干枯快要断裂的龙角被他随意丢去,那百年化龙功败垂成的池鱼哀鸣一声,断了角流出金色滚烫之血,跌下滚烫的淇江。 “老树妖,头上顶着太阳,就不怕烧死自己?”安云昶感受到木鬼子身上汪洋肆意般暴虐的气息,面色凝重,却是忍不住讥讽。 木鬼子一脸淡然,“都是要入土的人了,就这一句遗言?” “老子日你祖宗!”安云昶笑眯眯道,“待会拔光你的破叶子,闷进夜壶里喂狗喝。” 木鬼子深呼吸一口气,胸膛迅速隆起,怒啸一声,声音穿金裂石,竟是有三分龙威,压倒江面无数波涛! 赤金色燎原火焰被一口喷吐而出,顺着江面嘶嘶嘶疯狂烧去! “好家伙,吸了化龙气运就学来了龙息?”安云昶不敢怠慢,双手虚揽,将百里龙火笼聚在手心,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握,便是将龙火熄灭。然而松开双手,晶莹剔透如同白玉的手心却是有一丝焦黑气息。 木鬼子活动了一下身子,伸展中佝偻的身子缓缓拔高,挺拔如剑,披散的枯发变黑变长,整个人如同回到了最年轻的时刻,尤其是头顶紫日,一身英姿,犹如天仙下凡,当下狂声而笑。 “这就是仙人境界?”萧易看着江半空不可一世的狂傲身影。 “很强。”安云昶给出了评价,头上皓月不比那一轮紫日,却是骑虎难下,不得不出手硬憾! 木鬼子尚在熟悉这气运加身的恐怖身躯,动作偶有生涩,却与安云昶拼杀在一起。 前一百个回合,两人互有优劣,安云昶占据一席上风。 再一百回合,木鬼子吞吐间气运如虹,招招大神通,直接压下安云昶,将其三次打入江心。 再一百回合,安云昶腰间花酒被木鬼子顺手夺去,头顶明月被紫日打散,整个人披头散发,败象已显,而木鬼子愈战愈勇,一双眸子盛金色如同灼灼烈日。 轰! 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被打入江心,却不见安云昶上浮的身影。 木鬼子气定神闲,丢去那可笑酒壶儿,感受着四肢百骸传来的力量,开天门,登仙境,复活霸王,眼下无人能挡。 他望了望江底,一眼看穿在江下沉伏着不肯上来的安老头,漠然道,“跳梁小丑,不成威胁。” 再望一眼北方,在等一道声音。 遥遥风雪之处,隔着千万里传来一道略带戏谑的浑厚声音。 “自是遵守承诺,不会干预此事。” 既然天底下已无人能挡自己,此刻还等什么? 随即张开双臂,气势再度暴涨,无数气运从眉心凝结,在天心阴雨中开出一道巨门。 开天门! 木鬼子面带微笑,低声在心里默念。 “迎接吾王!” 天门宛若鬼斧神工而雕,被巨力搬开一道缝隙! 几乎是与此同时—— “放。”国师源天罡眯眼开口,声音凌厉无比。 那位老瞎子松开虚搭在不存在的弓上的那只手,无弓无箭,却听到嗖的一声,九天齐鸣! 一闪而逝! 轰隆隆隆—— 远方天空被什么所破开,天际随老者松手而排开万里阴云! 一箭,万里无云—— 后一秒,天门洞开! 极光照破天际,从天门中迸发出无尽光彩! 有什么如箭矢般眨眼即逝。那似乎是一柄箭矢,射出天门,射入紫日,射穿紫日又射入木鬼子胸膛,紧接着传来穿金裂石般一声闷响,木鬼子来不及反应便已经瞬间被轰入江中。 他微微侧着脑袋,乱发飞扬,想看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他的嘴角笑容尚在,紫日却已经止不住的崩溃。 一切,都来的太快。 一身仙气,居然就这么被一箭炸散。 紧接着轰的一声,紫日崩塌,江水炸起百丈。 一道庞然大物的身影从江心跃起,正是那被断了化龙机缘的池鱼,面带怨恨,一口吞向仙气溃散的木鬼子。 木鬼子披头散发,被一箭贯穿了胸膛,狼狈之极地伸出手掌,却发现池鱼口中一道红色人影窜出,以巨细之物洞穿了自己的手掌,是一柄细小尺余之剑,微微转头间瞧见那噙着一抹冷笑的绝世美人儿。紧接着背后一道黑衣身影跃出,递出巨阙斩进自己腰肢,两人眉目皆冷,宛若一致。 池鱼入掌三分不得再进,巨阙拦腰一尺难以寸前。 红衣樽云觞面无表情,再递剑也难以更进,眼神却像是看着死人,讥讽道,“还想不通?” 穆雨大魔头剑意想要侵入这仙人儿身躯,亦是无功而返,舔了舔嘴唇,“老祖宗,你当真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 木鬼子眼神微微涣散,想说什么,又看到天边一轮皓月势不可挡,江底蓄势已待的安云昶一击酝酿,那皓月沉向不能动弹的木鬼子。 红衣儿黑衣儿一触即撤,竟是连名剑巨阙池鱼都不要了。 被扳去了一双角,化龙功亏一篑的池鱼两眼无神,仅仅有着一股怨念,木然的凭借着一丝意识,要去吞仙气鼓荡的木鬼子,继续完成从那不可能完成的化龙。 却见大月沉下,天门倒闭。 痴呆池鱼吞下木鬼子,紧接着被皓月光辉炸成无数段尸块,被淇江只是刹那便吞了去。 阴雨气息一扫即空,春来第一场雨来得快去得更快。 雨魔头看了一眼浩浩汤汤的淇江,不发一语,只是乘上大鸟北去。 红衣妙人儿落在萧易身边,神色有些惘然,摸了摸绝世俏脸,竟然有两行清泪。 安老头恼怒着被木鬼子随手丢进江里的酒壶儿不好找,也不管浑身湿漉漉披头散发,一个猛子复又扎进淇江。 老段被江水飞沫炸了一脸,只是瞪大了双眼,却再看不到那道沉默的身影儿了,整个人行尸走肉一般,呸的一口吐向了涛涛淇江,扔了挂在腰间的酒壶,只是喃喃骂道,“狗日的龙王,怎么就这么死了,还老缪命来啊,我老段还要修炼个一百年,来取你狗命,怎么就这么死了呢?” 猛地蹲下身子,抱头痛哭,不知是对谁说话,咬牙又悲切,“怎么就这么死了呢?” 萧易惘然看着万千气运被炸向天地四方,吞了一百年气运的池鱼被炸成碎沫,木鬼子与天门一同烟消云散,仙气却是随着气运一同去往世间各地。 也不管脑海中青莲轻轻摇摆中吸取了多少气运,只是拧着湿透了的衣袖,也喃喃道。 “怎么就这么死了呢?”